第10章 第10章
◎師尊,弟子有錯。◎
接到祁寒吩咐,林妙智立刻聯繫了身處扶笛附近的宗門弟子,讓他們去打聽一二,自己則御劍去了一趟玄天閣。
「最近七日內,扶笛國內基本無異常。只是關山似有魘魔作亂,未傷及人命。不過,」林妙智聲音刻意放低,「玄天閣三日前撤去了守衛扶笛的弟子,名義是為試仙會準備。」
祁寒娃娃臉頓時沉了下來:「妙智,玄天撤了守衛之後,我派弟子便在扶笛境內遇著了噬天。你以為如何?」
林妙智:「噬天襲擊我派弟子這事必定有異。甚至可能是玄天故意引來的魔物。」
「但……捉賊需拿臟。」
「你說得有理。」祁寒微微點頭,又道:「但我派弟子在他地界出事,他總得給我們一個交代。你去過玄天,他們可有說些什麼?」
林妙智:「送了地階聚靈丹一瓶、地階法衣一件,並藥草若干。卑下暫時回拒了,說要稟告你之後再說。」
兩樣地階物品,大手筆……祁寒眯了眯眼,道:「你做的對,東西不能收。把這事告訴仙盟,重點落在扶笛有噬天出沒。拿臟這事,我們不便出面,先借仙盟的手罷。」
「是。」
「但我們不可全無動作。既然玄天以試仙會為名撤去守衛,我們便仔細瞧瞧玄天想在會上打什麼主意。」
林妙智再次應是,等了幾瞬,見祁寒不再言語,主動問道:「那麼此次試仙,還是遵循以往的,由大長老帶隊么?」
祁寒擺手:「不。這次雲徠領頭。」
「這……」林妙智一時沒壓住心中驚訝,「可是他甚至都鮮少出山!」
每次試仙會都是宗門展現實力和門內新鮮血液的良好時機。宗門表現越好,以後收得的徒弟天資就越高,宗門實力就更好,是一個良性循環。
見山門最近幾次都是由大長老帶隊。幾乎次次奪得魁首。
大長老實力強大又有經驗,實在是不二人選。
雲徠雖然實力不錯,但畢竟少了很多實戰經驗,也未曾參與過這些盛會,也不太會帶弟子,畢竟他至今只有一個徒弟。
怎麼看,怎麼不合適。
祁寒哪裡不知道林妙智所擔憂的這些。他想著讓雲徠出出門,見識廣大天地,想開一點,才如此安排。但宗門聲譽同樣要緊。
於是,他語重心長地對林妙智說:「要多靠你們從旁協助了啊。」
林妙智:「……」
所以是不考慮換人了嗎?
「好了。若無事,你先去仙盟罷。」
林妙智欲言又止,但想著隱藏在祁寒那張娃娃臉下的暴脾氣,最終還是沒開口,告辭離開。但一邁出那門,他便拐彎先去了大長老的居所。
*
無風,唯有薄霧瀰漫。
些許霧氣彌散著撲到了一張恬靜的睡顏之上。薄薄的籠著雪白的膚、緊闔的眸,造了一副朦朧得似雨夜般的景。
忽地,許是霧氣太重了,那濃密的長睫顫了顫,似蝶翼般唰地掀起,露出一對墨色的瞳。
雲徠一眼便瞧見了凹凸不平的石牆,視線移動,熟悉的衣袍映入眼帘。
模糊的記憶浮現。
他……
再一次的,在趙聿身旁醒來。
身側是沉穩有力的心跳聲,肩頸之間撲著微熱的氣息,一側手臂被一隻大手緊緊地握著。
順著手往上看,是一張緊皺著眉頭,兩頰有些泛紅的臉。
甫一瞧見那紅,雲徠便像觸著什麼火燙的東西似的匆匆撤回視線。
這一次趙聿並未將他緊抱,他很輕鬆地便掙開了對方的手。
沒了束縛,雲徠本該立刻就離開的。
但他瞧著趙聿泛紅的臉,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浮現几絲不安。
想了想。
他伸出手輕輕貼在趙聿臉側,只貼了一下。因為他實在怕了那莫名就會發作的心魔,不敢久待。若不是實在擔憂趙聿的身體,他絕不會伸手。
手下觸感滾燙,像是發燒。
發燒?
雲徠有些怔愣。這個詞,他有多久沒想起過了。修仙者身體強健,鮮有病痛,最常的是皮外傷。
趙聿的臉怎麼會那麼燙?
難道是他只碰了一下,是錯覺?
雲徠猶豫片刻,再次伸手,手掌貼在趙聿額頭之上,手心滾燙的熱燙得他也熱起來,不過並非是心魔發作的那種熱,而是一點怒氣。
趙聿做了什麼,會有發燒癥狀?
雲徠眉頭緊蹙,陷入沉思,未曾料到他的手還沒收回。
是以,當趙聿頭腦昏沉地醒來時,下意識地便抓住他的手。但他卻反應極其劇烈地撤回手。
那蘊藏著反抗意味的動作與速度,叫兩人都怔愣了。
雲徠微微抿唇,立時起身站在離趙聿兩步之遠,未發一言。
趙聿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因著大腦昏沉,緩慢地站起身來,向雲徠微微拱手:「弟子有錯。」
熟悉的話讓雲徠想起兩人在寒池洞外的場景,他有些不悅:「又有何錯?」
雲徠雖然記不清昏迷前發生過什麼,但他知道自己心魔發作是何等模樣,只要稍微聯想一下,便可以想象……
他定是又做了侮辱趙聿的事。
錯的是他,罪大惡極的也是他。趙聿何錯之有?!
趙聿雖是道歉的模樣,身體卻站得筆直,因著他比雲徠高上些許,兩人距離並不是很遠,他要看雲徠的臉須得垂眸。
這樣的他隱隱佔上位的看人法,依照以師為尊的傳統,是不合適的。
但當師父的雲徠和當徒弟的趙聿,沒一個有不適。
趙聿更是借著身高優勢十分,視線十分直白坦蕩地掃過雲徠全身每一寸。
他看得很坦然,只是為了看師尊身體是否好全了。
雲徠則是沉浸在羞恥之中,未曾理會他的視線打量。
待趙聿看完,他才緩聲說道:「弟子未經師尊允許,帶師尊一起跳入了寒池,弄濕了師尊的衣袍。」
雲徠回神,那帶著水汽的記憶清晰了許多。那時,他心魔發作,叫趙聿走,對方卻不走,反而……
應是自己表現得太過奇怪,對方才違背師命罷。
趙聿向來是個穩重知禮的徒弟,若是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些異常,對方斷不會有逾矩舉動。
雲徠眉頭蹙得更緊,手指微微蜷縮著,淡聲道:「無礙。」
趙聿卻收了拱手姿勢,略略向前,正欲仔細問問有關破道和渴冷症的關聯,卻聽雲徠問道:「為何你皮膚滾燙?可是熱症?」
醒來這麼久了,趙聿已經沒那麼昏沉,身體的異常他已經有感受。但他覺得那些並不重要,吃點丹藥便會好。重要的是……
「師尊,關於破道,你可有什麼未曾告知弟子?」
雲徠微微抿唇,脆弱細白的頸子托著總是冷冰冰的臉側向一邊,「沒有隱瞞。」
趙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垂下頭,瞧見了雲徠被衣袍遮了部分的靴子。
那靴子還是他給雲徠買的,靴面是雲錦制的,用金線綉著祥雲。
價格高昂。
但他買回來后,卻告訴師尊說未曾花費靈石,是他做完任務后,宗門給的獎賞中一樣。不是他的尺寸,他穿不了。才哄得師尊收下。
他曾哄騙過師尊,師尊現下也哄騙他了。
趙聿復抬起頭,露出雲徠熟悉的可靠微笑,淡聲道:「既如此,弟子便放心了。不過師尊那時總是渴冷,這樣的癥狀實在奇怪,還是尋冬凌長老診治一二才是。」
雲徠隨口應道:「好。」
趙聿:「不若現在就去罷。」
雲徠想要應付了趙聿,不讓他再提這事,忽然想起什麼,道:「她不在山門,待她回來,我再去。」
聞言,趙聿嘴角弧度淺了些:「這樣也好。師尊一定記得去,否則弟子會日夜憂心,不得安眠。」
雲徠神色淡淡的,聞言只點了點頭,兩頰卻莫名泛起粉。不是心魔,只是羞愧。
徒弟那般關心他,他卻處處矇騙於他,對他做出那樣的事,還是兩次。
他……他還有何顏面!
巨大的愧疚感化作獸類啃食他的心。他難以承受似的閉了閉眼,只得借著狠掐指尖的動作讓自己更清醒。
「你……」雲徠此刻實在無顏面對趙聿,「先去葯堂取些葯罷。」
他與趙聿都從未犯過發燒一類的熱症,未曾備這類藥物,要治病只得去葯堂。
聽得此言,趙聿身形一頓,靜默一瞬才緩聲應道:「是。弟子告退。」
雲徠頷首,待趙聿轉身準備離去時,忽然又叫住了他。對上他淡色的瞳眸,卻什麼也說不出。
只得道:「走罷。」
他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消去趙聿記憶的時機。
面對清醒的徒弟,他始終下不了手。
那就這樣吧。總之,他已經打定主意閉死關,這些無甚可在意的。
雲徠這般想著,卻忽略了自己因羞愧而越加紅的臉頰,以及已經多了幾道血痕的掌心。
……
趙聿邁著沉重的步子離開寒池洞,頭腦依舊有些昏沉,但並不妨礙他思考。
雲徠渴冷的癥狀極怪,且那癥狀發作之時,他不知怎的還能聽見疑似雲徠心聲的聲音。
那聲音吐露的某些字眼著實奇怪,譬如「像那時一般」「上次」,當時他急著幫助雲徠,未曾注意這些,但現在細細想來,這些字眼無疑是透露著那奇怪渴冷之症並非第一次發生。
而且那時雲徠身旁,很有可能有個如他一樣的人幫他解熱。
雲徠還有可能將自己當成了那人。
趙聿臉色沉了沉,師尊向來清冷出塵,那般奇怪的模樣怎麼能叫旁人看見?
不過這還只是疑點之一。
疑點之二是,方才他勸雲徠去找冬凌診治,但云徠推脫說冬凌不在白鶴峰。
依雲徠之前說的,他是感覺到他有生命危險才出關,之後知道他在冬凌仙子處,便放心地去找祁寒。
按照雲徠這個說法,冬凌仙子要走,肯定是治好他之後再走的。那麼,雲徠要知道冬凌不在的事實,大抵是得在冬凌走後才離開白鶴峰。
但云徠原話是「你在冬凌仙子處,我很放心」,於是他就去了祁寒處。話里話外都透露著,在冬凌給他救治時,雲徠便離開了。
那麼雲徠又如何得知冬凌不在白鶴峰的呢?
這些推測雖然有漏洞,但不算憑空捏造。是否是事實,查探一番便知。
趙聿定了定神,先去了理事閣。首先,他得知道師尊在理事閣時發生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