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師尊為何躲他?◎
雪峰滿目皆白,唯有一些能抵禦嚴寒的墨綠樹、草給添了些活力的顏色。
趙聿行至寒池洞前,明知師尊見不著他模樣,也下意識理了理衣襟,正了正發冠。
他是知道的,雲徠別的要求沒有,就是禮儀著裝管得最嚴。
趙聿認識雲徠這十餘年來,從未曾見他有失儀之時。記憶中,師尊總是那麼清冷出塵,宛如高嶺之花。
想到師尊模樣,趙聿嘴角微微勾起,視線掠過洞口又是一嘆,不知師尊何時才得出關呢?
然而視線才將將落到洞口前高樹旁時,便是一怔。
為何洞口那處會有劍痕和燒焦的痕迹?
趙聿立刻往前邁幾步,俯身捻起土壤仔細觀察。這些土粒入手冰涼,還有些微藍光芒,似有靈力縈繞。
這是……
他心頭一驚,直接入了寒池洞,果然一路走到寒池都未曾感受到阻攔。
而且那一路上,他看到幾處劍痕與焦土。
這意味著……曾經有人在那兒設下禁制但又強行破除。
寒池洞屬於雪峰,屬於雲徠,能這麼做的,要麼是雲徠本人,他為了閉關將自己關在洞中然後又強行破關,要麼是旁的實力可與雲徠一比的大能。
趙聿目光沉沉地瞧著瀰漫白霧的寒池,未見著雲徠,也未看見任何打鬥痕迹。
真相不言而喻。
他的師尊出關了。卻不知去了何處。
趙聿眉頭微斂,深深看了寒池最後一眼,旋即拂袖離去。
此時數個猜測在他腦海浮現,師尊是感受到他重傷所以強行破關嗎?可他醒來后怎麼未曾見到師尊?
「趙師叔!」
正沉思著,一作短打裝扮的男子攔下招呼道,「您何時回來的?」
趙聿要去尋師尊,不便與他客套,隨意應付一句便要離開,卻聽他說:「仙尊匆匆的走了,也不知為何。師叔,您可曾見到仙尊?」
趙聿微乎極微地皺眉,莫名想到,怎的隨便一個弟子都知師尊已出關,他卻不曉得?
面上卻和煦笑著:「我才回,正要尋師尊呢。」
弟子遙遙指向理事閣:「我瞧著昨晚仙尊便是去向那處。」
趙聿淡笑著謝過,立時召了寶劍去向理事閣,卻路遇祁寒親傳弟子莫笑。他道雲徠正與祁寒議事,若要尋雲徠,去千秋峰便可。
趙聿按下心中莫名的煩躁,笑著謝過莫笑。
莫笑:「改日一戰,便是對我最好的謝禮。」
趙聿匆匆回道:「一定。」
轉身便去了千秋峰。
莫笑看著他背影摸下巴,趙師弟怎的這般粘師父?剛回便一定要找見師父,像個奶娃似的。
千秋峰是祁寒的地界,平日與長老會議事也是在此峰。趙聿不是頭一回來。
他的師尊不愛參與宗門事宜,常常差遣他來替了。是以他不僅熟門熟路,還與峰內許多弟子算是熟識,關係不錯。
一個青袍弟子遠遠地瞧見他來,主動招呼,言語間儘是驚喜:「趙師叔!你竟然這般早地就回來了?」
趙聿:「匆匆而回,還未去萬里堂報備。」
青袍弟子擺擺手,一臉的笑:「你自有空去便是,想來管事不介意的。還未問過,師叔這時來是……?」
趙聿手指微動,原本要實話實話,出口卻變了個模樣:「師尊有東西落下,我來送。他走得匆忙,也未曾告知地點,不知……?」
「雲徠仙尊么……?他來了?」
青袍弟子不太確定,眼瞧趙聿嘴邊笑意似乎淡了些,不知為何心裡一慌,連忙拉了旁邊一人詢問,「你今早當值,你可知道雲徠仙尊現下在千秋峰何處?」
那人:「自然。仙尊正在偏殿呢。」
趙聿笑容加深了些,因著內心急迫,沖二人點頭就當謝過。
千秋峰畢竟是掌門長居的地方,又是各種重要事宜商討的地界,平日無甚大事時清凈得很。
趙聿只在大殿門口遇見兩人,之後一路走來竟是一個人影也未曾見到。
因著周圍的清幽,他不由地放輕腳步,收斂了自身氣息,緩步往偏殿走去。
不曾想,他還未靠近殿門就聽得一聲熟悉的呵斥聲:
「雲徠!師兄算是看著你長大的,多年情誼,你總不得這般敷衍我!如實道來!」
他心中一驚,師尊不愛說話,也不愛客套,是不是惹著了掌門?
如此想著,他情不自禁地加快腳步,規矩也顧不得了,直接闖進偏殿,整個人暴露在殿中人眼裡。
雲徠面朝著殿門,一眼便瞧見他,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縮,眉也輕輕蹙起來,見他越靠越近,腳步竟不受控地倒退幾步。
他這舉動落在祁寒眼裡那就是十足的羞怯。
祁寒立刻咬緊了牙關,惡狠狠地瞪向趙聿,心裡頓時生出要把這勾了白菜走的豬千刀萬剮的念頭,怒道:「逆徒,你來做什麼!」
趙聿平白無故地被罵了一遭,眉心微斂,卻沒回祁寒的,而是直勾勾地盯著雲徠瞧,見他臉色蒼白,身形單薄,不由詢問:「師尊……近日可好?」
雲徠側著頭避開他視線,淡聲:「好。」
趙聿向來是習慣雲徠這樣冷淡的,但不知今日為何,總覺得師尊在遠離他,情不自禁又往前邁了一步,卻見師尊足足後退兩步。
趙聿嘴角的弧度瞬時沒了,他微垂著頭,神色沉沉。
果然,師尊在躲他。
卻不知為何。
那邊,祁寒見他二人彷彿他不存在似的「調情」,氣極、怒極,正要扯了嗓子劈頭批趙聿一頓,卻餘光瞧見雲徠微微搖頭。
祁寒狠狠皺眉,神識傳音道:
『怎麼著,現在就護上了?!』
雲徠卻答非所問:『趙聿無昨晚記憶,師兄莫說錯了。』
祁寒冷著臉重重哼了一聲,沖趙聿道:「還未回答,你來幹什麼?!不通報就這樣闖進來,合規矩么!」
祁寒已經是第二次問趙聿話了,他知這回是怎麼也不能置之不理,只得暫時擱了師尊的事,回道:「有兩件事。」
「一,」趙聿抱拳深深鞠了一躬,「多謝掌門師尊救命之恩。」
他依稀記得自己昏倒前見著了祁寒身影。加上他醒后在冬凌長老處,外傷能請這等醫修大能醫治,只有祁寒這樣的人了。所以估摸可能真是祁寒將他帶回的。
祁寒神色複雜地看看他,又悄悄瞟了雲徠一眼。他會去救趙聿還不是因為雲徠不顧身體強行出關找上他說趙聿可能出事了么!
當時他擔心雲徠身體不願他自己去尋,只好親自替他去找。
找著人時,還慌了一瞬,憂心雲徠瞧見趙聿那模樣會怪他沒能早點找到人。
他那會兒都做好雲徠怪罪自己的準備,但現在靜下心來細想,雲徠可能就是因為趙聿這小子破的無情道,怎麼想怎麼不樂意接鍋了。
他這一救,救的可不只是一個親傳弟子,還可能是小師弟的道侶!
祁寒氣得牙痒痒,從齒間蹦出四字:「不必言謝。」
其餘的類似「是你師尊托我去尋的」話語被他盡數吞下。
得了迴音,趙聿撤了鞠躬姿勢,直立著仿若一棵樹,「二是……」
他特地將視線落在雲徠身上,直勾勾的,「弟子去拜見師尊時,卻發現寒池洞禁制被什麼人破了。弟子憂心師尊安危,便來請掌門師尊。卻不想……」
他輕輕笑了一下,似乎笑自己憂心得多餘,「師尊正與您議事。」
趙聿不提還好,一提,祁寒便想起他剛剛在和雲徠議什麼事,氣悶地哼一聲,又狐疑不知趙聿聽到多少,回想方才對話,應該只有他勸告雲徠的,沒泄露什麼……
觀趙聿現在模樣也不像知道什麼的樣子,心下稍安,隨口應付道:「只是試仙會相關罷了。」
「試仙會?師尊今年也要參與么?」
趙聿仍看著雲徠,對方卻側頭視線不知落在何處,又好似什麼都沒看,空落落的,彷彿一尊沒有悲喜無欲無求的神。
他莫名不喜歡這種感覺,見師尊仍不回視他,手指不受控地微微收緊。但最終,他什麼也沒做,還主動地移開了視線。
趙聿不知,若他視線再下移些許,便會瞧見雲徠微微顫動的袖袍。
雲徠以為自己不看、不聽便會忘了與趙聿的觸碰……實際卻是當他剛剛見到趙聿身影、聽到趙聿聲音,藏在皮膚之下的熱便會悄然復甦。
他只能垂著手,指尖緊握,留下道道掐痕,用痛苦抑制那種奇怪的感覺。
心魔……竟還在發作中么?
他微微抿唇,可身上除了那點子熱便無其他感覺……不像是心魔發作的樣子。
聽得趙聿詢問,祁寒見雲徠沉默著一言不發的樣子,心知他肯定還沒放下閉死關的念頭,便趁勢做主道:「雲徠今年也是要參加的。」
他主動邁了幾步,站在趙聿與雲徠之間,沖趙聿沉聲道:「今年你就不必……」
「弟子定是要參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