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醬肉小籠包
光從敬王的身後照過來,他整個人的影子彷彿一團烏雲一般籠罩在張松身上,壓得張松喘不過氣來。張松避開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手心都快被自己指甲掐出血了:「王爺,學生並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哦?」敬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張家的族徽,除了你大伯、你父親和你,若是你不仔細看,我不介意再請你父親來看看,看認得出來還是認不出來!」
張松身子不住地晃了一下,牙齒緊緊地咬著,目光落在那兩張紙上,腦海里彷彿一團漿糊一樣:要怎麼辦?他今天要怎麼脫身?他今天還能脫身嗎?
他緊張地盯著那兩張紙,儘管外頭起了風,他的額角都滲出了細汗。他的眼珠不住在兩張紙上來回看著,越是看,心中那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牆搖搖欲墜。就在那堵牆即將要倒下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到了右邊那張紙上的兩豎上。那一瞬間,他彷彿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頭來:「這,這是有人在栽贓!」
「什麼栽贓?」一個渾厚的聲音從他們身後響了起來。
張松抬起頭來剛要回答,忽然發現面前的敬王收起了紙,雙手抱拳揖禮:「皇兄。」
皇,兄?張松心中好不容易被撐住的那堵牆又劇烈地顫抖起來。他慢騰騰地轉過身,瞧見那明黃色的身影時,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待他行完禮,聖上淡淡地嗯了一聲,踱步到他的面前,微微彎腰:「方才你說,栽贓?什麼栽贓?」
張松微微張開口,方才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就在他的臉色越發蒼白的時候,敬王適時地添了一句話:「張進士,若是有人栽贓你,你但說無妨,聖上一定替你做主。相反,若是欺君,你也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所以,這兩張紙,你得好好辨認,好好說明白。」
額角的汗猶如黃豆大小,從張松的額角緩緩落下。那一瞬間,他的腦海里想了許多,關於自己,關於大伯,關於張家,關於未來。他不明白事情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為什麼要逼他做這樣的選擇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聖上的聲音再次響起:「怎麼,還沒認出來?既是如此,便把張繪叫來,讓他來認認!」
張松的聲音隨著這句話一顫,待到他反應過來,話已經脫口而出:「回聖上,這兩張都不是我做的,尤其是右邊這張,這個族徽也是假的,肯定是有人栽贓我們張家。」
聖上的眸子微眯,看了他半晌,看到他都心虛了,這才緩緩道:「你是說,這兩張,都不是出自你手?不管是侵佔田地,還是殺人放火,都跟你沒有關係?」
張松暗暗咬著牙,遲疑了一下,重重地點頭:「是!」
聖上面上無甚表情,看了他片刻,這才吩咐道:「來人,在敬王的院落里收拾一兩間房捨出來,讓張進士住進去。」
張松剛鬆一口氣的心隨之提了起來,一臉驚恐地就要磕頭。他剛一動,肩膀就被握住了。他抬頭,對上敬王微笑的臉:「如今事情沒查清楚,此案我是主審,若是有什麼興許還要問你,這也是方便詢問。別緊張,假的不會是真的,真的不會是假的。趙冰,好好送張進士回去。」
他身邊的長隨趙冰立刻應下,躬身對張松道:「張進士,請。」
當著聖上和敬王,張松半分不敢有意見,只得起身。由於太過緊張,他起來的時候還晃了晃,匆匆行禮后告退出去。
出去的那一刻,外頭狂風大作,應是雨快來了。就在他們下台階的時候,瞧見幾個人往這邊而來。
燈籠被吹得左搖右晃,根本沒法照明。由於太黑,雙方交錯的時候,張松這才看清那伙人,不是別人,正是前三甲,以及江楚。
陳岩首先站住腳,沖他抱拳揖禮,看見他身邊的人:「張公子,你這是……」
趙冰笑著解釋:「江大人,三位公子好,王爺十分欣賞張公子,邀了他過府與世子一敘,如今世子正在候著。」
陳岩恍然大悟,連忙道:「原是王爺有要事,您先請。」
趙冰拱拱手,又轉身笑著沖張松做了個請的動作:「張進士,請吧。」
張松心裡有苦說不出,但是更不想與這幾人打交道,匆匆抱拳揖了一禮便加快腳步離開。走出幾步,他忽然回頭,瞧見幾人正跪下沖屋裡之人行禮的模樣,不知為何,心中咯噔一聲:他是不是做錯了?
不!若是他不這樣說,這罪名就會落到他的身上。大伯官至首輔,不過是侵佔田地這等小事,一定有法子的,他肯定能明白自己這樣選擇的用意的。
聖上瞧見江楚他們過來,笑道:「陳岩怎樣,身上可還撐得住?」
陳岩忙道:「回聖上,學生身子很好,可以撐得住。」
聖上笑道:「你撐得住,朕倒是撐不住了。行了,今日天也晚了,都回去好好歇著吧,明日再繼續。」
敬王也笑道:「臣弟也有些掌不住了。既如此,臣弟便先告退了。」
聖上哈哈一笑:「都回去吧。劉蓬,收拾幾間屋子,請各位大人住下。江楚,他們三哥就交給你了。」
江楚抱拳揖禮:「臣遵旨。」
窗外突然哐當一聲,驚醒了正在榻上支著頭打瞌睡的陳苗苗。她這才發現外頭已經吹起了大風,還打起了雷。她剛想問什麼時辰了,便聽見門外的動靜,忙叫石榴開門。
瞧見他們四個全須全尾地回來,陳苗苗這才鬆了口氣。她忙用手背碰了碰茶壺的溫度,溫溫的正好,她便讓江楚給他們倒水,一邊自己墊著布從爐子上端下了蒸籠:「晚間了就沒泡茶,給你們泡了一點兒果茶。這裡還做了些點心,你們若是餓了,可以用一些。」
陳岩迫不及待地揭開蒸籠蓋,瞧見裡頭是碼得整整齊齊的小籠包。陳岩先就夾起了一個,吹了吹,稍稍沒有那麼燙了之後,這才咬了一口。
皮兒十分蓬鬆,散發著麵粉獨特的芳香。這樣蓬鬆的皮兒只有薄薄一層,裡頭是滿滿的餡兒。這餡兒不是往常最常見的鮮肉大蔥,而是呈現深褐色,那醬被蒸過之後,完全融入了肉餡兒裡頭,肉汁裡面滿滿的香味。陳岩吃完一個,感嘆了一聲:「姐姐,這是什麼餡兒啊,也太好吃了。」
「這個是醬肉餡兒,今日看到街上有人賣醬,便買了一些。」陳苗苗笑著揭開這籠屜,「下頭還有白菜香菇餡兒和麻辣粉絲餡兒,若是不能吃辣的,就別吃最下面的那屜了。對了,還有湯,我去給你們端。」
陳苗苗剛出門,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停下腳步回頭,瞧見江楚跟在她身後。她剛想說話,手就被他牽起了:「晚間風大,怕你一個人不安全,我去幫你端。」
兩人牽著手往廚房走去。明明是吹著大風打著悶雷的初夏夜,陳苗苗愣是覺得還似在氤氳的陽春花園裡。她還特意晃了晃手,走了一會兒才問道:「事情還順利嗎?」
江楚的目光從兩人交握的手上移到她的臉上,清冷的臉上總算有了些情緒:「很順利,一切都按照計劃在走。」
聽他如此說,陳苗苗心放鬆了許多,走了兩步,她又道:「明日還是要這麼久嗎?那我要不要提前給你們準備些吃食?」
「不必。」兩人正好走到廚房,江楚端起砂鍋,「今日你來的時候恰好。明日若是我們還是這麼晚,還是派人來送就是。」
陳苗苗將爐子的蓋子蓋上,聞言揚揚眉:「那吃食可還夠?要不要明日多做點兒?」
江楚和她並肩往回走:「就今日那麼多,或者再多一點兒便夠了。」他猶豫了一下,才道:「還是做這樣方便些的吃食,不過最好不和今日的一樣。」
陳苗苗愣了一下,忽然福至心靈:「該不會,有別人吃了我做的吃食吧。難不成,是聖上?」
江楚眼中露出笑意:「真是什麼也瞞不過你。不過不光是聖上,還有敬王。」
陳苗苗心裡有數了,又問他們可有什麼忌口。江楚搖搖頭:「他們曾經都是皇子,喜好不能輕易讓人知曉。你就做些大眾口味即可,不必刻意。」
陳苗苗應了下來,在進去之前,又壓低了聲音:「那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用那個東西?」
江楚站定,附在她的耳邊道:「如今還不是時候,你好好收著。待要用之時,我會提前告訴你的。」
陳苗苗放下心來,先一步打開了門,沖門裡眾人笑道:「雞湯來了。」話音未落,她看到裡頭三個人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陳苗苗只得攤開手:「得,明早給你們做雞湯麵吃吧。」
次日,敬王就拿著問張松的結果去提審那些水匪了。殺人放火那伙人倒是尚可,唯獨趙行聽說張家矢口否認這個真實性,冷笑了一聲。這件事被特意安排的獄卒暗中報了上來。
晌午,趙行一個人在那邊坐著,根本沒吃飯,就靜靜看著一隻老鼠爬過,叼走了最上頭的東西。不一會兒,隔壁監牢的人忽然叫了起來:「這,這老鼠怎麼死了!」
趙行眉心狠狠一跳,目光立刻落到了那隻碗上。半晌,他抬起頭來,沖門口看守的獄卒道:「勞煩稟告主審官,我有事要招!」
趙行很快被帶到了公堂上。敬王看著他:「你最好事真的要招,否則你之前記下的板子,可夠把人打死又打活了。」
趙行閉閉眼,眼前就是那老鼠爬過碗的場景。睜開眼,他道:「五年前,張家曾許以重利,讓我們去偷船上一位客官的隨身包袱。」
作者有話說:
是的,尾聲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