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雪泠低頭望著床上安然入睡的人。清冷的雙眸緊閉著,平凡的容貌上漠然的神情緩緩消去,平和而無害。
抬手輕柔地撫平他略略蹙著的眉,雪泠趴在床邊。
疲倦一下子涌了上來,雪泠枕著手臂,睡意襲來。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讓雪泠驚醒過來。睜大雙眼,卻墜入一汪深潭中。
雪泠緊張地瞅著司空清。
是追兵來了么?
司空清微微搖頭。
雪泠舒了一口氣,望向近在咫尺的臉。司空清溫熱的氣息噴洒在她的臉上,感覺到他的手臂還環在她的腰上。雪泠臉一紅,手忙腳亂地爬下床,悄悄走近門,把耳朵貼在門板上。
外間響起低低的對話聲,雪泠全神貫注,仍聽不出隻字片語。不過,來人怕是婦人的熟識,也就稍稍放下提起的心。
不久,外間的低語停了下來。而後,傳來關門的聲音。來人似是離開了。
雪泠走回床邊,俯身將額頭貼著司空清的,高燒漸漸消退了,她抬頭欣慰地一笑。轉身擰乾布條,對摺好,覆上司空清的額上。
司空清看了雪泠一眼,重新閉上眼。
剛剛他怕是擔心自己趴睡在床邊,容易著涼,才將自己抱上床的。
雪泠想著,這人看似冷漠無情,卻是個溫柔的人。
這時,輕輕地敲門聲傳來。雪泠起身打開門,婦人端著兩碗熱湯,笑吟吟地立於門外。
「閨女,家裡沒什麼好招呼你們的,這湯是孩子他爹前幾日打回來的山雞熬的。你哥哥身子不好,讓他好好補一補。」
雪泠朝她感激地笑笑,側身讓婦人入了裡屋。
婦人放下湯,掃視了一下。瞥了一眼床上閉目躺著的白衣男子,對雪泠說道。
「這湯趁熱喝,對身子好。你哥哥現在沒大礙吧?」
雪泠微微頷首。想起之前的對話聲,指了指門外。
婦人一怔,扯了個不太自然的笑容。
「讓你見笑了,孩子他爹才回來,又急著出去了……不,不,不關你們的事。呃,我跟他,嗯,吵架了……」
雪泠遲疑地牽起婦人的手,想要安慰她。
當家的說外頭有人尋一白衣男子,只要說出他的下落,就能得一百兩白銀,那可是整整幾年不用過現在這樣的苦日子了。
雪泠身子一僵,不可思議得望著眼前面慈善目的婦人。
「閨女,你的臉色不太好,身子不舒爽么?照顧你的哥哥,也要注意身子啊。」
濃湯里放了安眠草,待當家回來,那一百兩可就輕鬆得手了。
「這湯趁熱喝了吧,暖和暖和身子,閨女,閨女?」婦人看著雪泠走神的模樣,喚了幾聲。
雪泠垂首看著已放開婦人的手,心裡湧起一股難以言諭的酸澀。
嘴邊揚起苦澀的笑容,雪泠再次痛恨這種能力,也慶幸擁有這種能力,不然,她和司空清就會如此落入那些黑衣人的手中。
回神向婦人點點頭,不停比劃著。
謝謝你……
婦人微笑著走回外間。雪泠複雜地望著她離開的背影。
真的謝謝你……
無論如何,起初你開門的那一刻,你是出於善意將我們迎入屋內……
而且,你只是想過更好的生活,我不怪你。畢竟我和他只是你們萍水相逢的過客罷了……
強忍著眼中的酸楚,雪泠急急地走出裡屋。裡屋連著後院,她急步走到院里的一處。記得剛才打水的時候,發現此處有塊木板蓋住的小洞。如果猜得不錯,那處應該是……
掀開木板,一個四方的入口呈現於前。窄窄的洞口,一條用粗麻繩編製的梯子從洞口垂下。果然,山裡的獵戶,由於秋冬獵物不多,一般都會提前儲藏食物。因此,總會在屋下挖一個不大的地窖。卻是這附近最不引人注目的藏身之所。
雪泠喜出望外地走回裡屋,扶起司空清,來到小洞旁。
婦人的丈夫已經出去通風報信好一會了,追兵很快便要尋到這裡了罷。來不及跟司空清說明,雪泠急急地推了推他,指指腳下的小洞。
司空清一聲不吭地沿著麻繩梯子,慢慢往下入了地窖里。
雪泠連忙跑回裡屋,將沾血的布條撿起,把染血的水盆推入床底,匆匆整理好床鋪。環視了一下四周,猛地瞧見床角的青光。
那把青劍!
抓起劍,抱著布條,吹滅燭火,雪泠一路小跑至洞口。正要躬身下去,眼角卻瞥見明亮的月光下,裡屋到洞口的地上赫然的……腳印!
雪泠急得快要哭出來了。連忙跑回裡屋前,一邊向後挪,一邊單手使勁地擦去腳印。
好不容易挪到洞口前,胡亂地擦了擦額上的汗。抬首卻瞥見已經下去的司空清靜靜地站在洞邊,一方月華撒在他平凡的容顏上,那雙一向波瀾不驚的墨眸,漾著水波,瀲灧流轉,燦若星辰。
雪泠一愣,扯了扯司空清的衣袖,讓他趕快下到地窖里。
司空清彎腰溫柔地拭去沾在雪泠臉上的泥跡,淡淡說道。
「為什麼不自己逃走呢?」
雪泠抬首望著他,原來,他都知道了……
似是明白雪泠的疑惑,司空清眼眸一閃,道。「就算失去內力,外間的任何聲響仍逃不出我的雙耳。」
裝作不知,是想知道眼前這個女子會如何做。是丟下自己一人逃離,還是向黑衣人說出自己的行蹤,得以保住性命。卻沒想到,出乎意料的,她竟然費盡心力地掩飾自己的行蹤……
「為什麼呢?」司空清低低地問道。
為什麼……雪泠抬首,比劃著。
那時你又為什麼要護著我呢?
司空清抿著唇,不語。自己也不明白,當時,黑衣人在背後舉劍刺向她時,為何會救下她。
抬頭看見雪泠著急的眼神,他轉身從洞口從容躍下。
雪泠伸手抹去洞邊剩下的痕迹,順著梯子爬下,蓋上了洞口的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