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在電話里,陳昭眉當然是看不見紀玲瓏的表情的,他只道:「但現在要實施計劃的話,還得跟我說明說明細節吧。」
紀玲瓏回過神來,說:「確實,這個得當面詳談。」
黑老大也點頭稱是:「這樣吧,我們來男德學院跟你碰面。」
「你們來男德學院?」陳昭眉十分詫異,「男德學院守備也是很森嚴的。你們打算怎麼來?」
紀玲瓏笑了笑,說:「從正門來。」
紀玲瓏和黑老大確實是從正門來了。他們還帶了六個隨從。
因為,紀玲瓏早已和男德學院院長打過交道,讓院長把身份不明的陳昭眉安插到白瑰身邊。
院長當然不知道紀玲瓏是地球人,紀玲瓏偽裝為邊陲將軍的庶女。
在巫星這樣的母系社會,當然不像地球那樣分嫡庶。因為,巫星有權有勢的女人坐擁無數美男,有時候真的很難分清自己孩子的生父是誰。再說,她們也沒有必要特意幫孩子確認爸爸。反正都是她的孩子嘛,至於男人,就都老老實實地全體喜當爹好了。
在巫星,男德也規定男人不可以探究妻主的孩子到底是誰的種。誰要是敢打聽這個,是罪犯七出之條的。
所以,巫星嫡庶和血緣無關。
嫡庶的區分在於巫術天賦的高低。
高巫術天賦的就是嫡,低天賦的就是庶。這個天生根骨在出生的時候就能夠判斷。
紀玲瓏是地球人,很難偽裝為高天賦巫女。因此,她索性假裝為大戶人家的庶女。
這次,紀玲瓏更是大搖大擺地帶著黑老大以及六個女護衛進來。這陣仗倒是很符合她的假身份。貴族的庶女出行都是要帶護衛的,不然就是一塊大肥肉。
院長迎接她到會客室,期間根本沒看那個黑老大一眼。黑老大心裡覺得挺憋屈的。紀玲瓏指著黑老大,說:「這個是小黑,我從地球買來的玩意兒,不太聽話。想說你們學院能否教化這樣的頑徒?」
雖然讓黑老大以這種方式潛入學院是一早說好的,但被稱為「玩意兒」的黑老大心裡還是十分不爽,並且把這份不爽大大方方地寫在臉上。
院長不免多看黑老大兩眼,呵呵一笑,說:「看出來了,確實是地球男人的樣子。」說著,院長又嘆口氣,道:「像您這麼尊貴的小姐,大可以選擇本地男人啊,柔順可愛,容貌也好,何必要地球上的臭男人呢?」
紀玲瓏笑答:「嘗嘗鮮嘛。」
她這十足紈絝姊妹的樣子,讓院長無言以對。但在巫星,女人確實有任性的資本,也有風流的資格。院長便答:「好的,我們正打算進幾個插班生,這個可以來的。」
紀玲瓏點頭:「那就勞煩院長了。」說完,紀玲瓏又環視四周,問道:「阿眉呢?他還好嗎?」
院長便叫人把陳昭眉召來。
陳昭眉單獨前去院長所在的會客室,在路上正和金守貞迎面撞上。金守貞一看到陳昭眉,臉上就一下刷白了,低著頭轉過背,繞路就走了。
陳昭眉也沒多看他一眼。
自從上次戲樓的事件后,金守貞便惶惶不可終日。他再也沒有去挑釁白瑰,更不會去欺負陳昭眉,甚至也不太愛和損友們說說笑笑了,總是鬱鬱寡歡的。旁人也能看出他狀態不對,可是,他在班上結交的那些都是塑料朋友,是不能吐露真實的煩惱的。至於家人,他也不敢告訴。
煩擾的情緒使他徹夜難眠,唯一能傾訴的對象就是他的貼身男僕了。
那個男僕知道這件事挺大的,但他也不贊成把這事告訴家裡人。原因沒別的,出了這麼大的事,金家人必然會震怒。這時候,這個貼身男僕肯定是要受罪的,而且是受大罪。說到底,金守貞在學院里,可是出不去的,負責策劃、實踐買通戲樓領班和混混的都是男僕啊!金家人知道了,還不把男僕打死才怪!
男僕當然力勸金守貞不要告訴家裡,一邊又說能找到黑市醫生幫金守貞修復守宮砂。
金守貞這邊採取了男僕的建議,但心裡還是很不安的。
對此,陳昭眉已經不太在意了。
他走到院長的會客室里,推門而入,便見院長、黑老大和紀玲瓏在房間里。紀玲瓏帶來的女護衛則守在外頭。
見陳昭眉來了,紀玲瓏站起身,笑著說:「好啦,院長,我和阿眉有些話要私底下說……」
「我明白的。那你們先說話,有什麼事的話,撥這個內線電話到我辦公室就行。」院長指著放在柜子旁邊的老式電話說道。
說完,院長便先行離去了。
一看到院長走了,黑老大馬上坐下來,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哼出一口氣,說:「真受不了!唉,我居然還要進男德學院做學生!我為什麼要體驗這種人間疾苦?」
聽到黑老大要學男德,陳昭眉驚訝得眼珠都要瞪出來了。等反應過來,他又覺得好笑,哈哈地笑了兩聲,說:「不是吧?這也是為了白瑰的事嗎?」
「不是。」黑老大煩躁地拿出一根煙,抽了一口,「是別的任務。」
在旁邊的紀玲瓏一把摘掉黑老大手上的煙,粗暴地掐斷。黑老大不滿意地瞪她:「抽口煙都不行了?你還真當自己大姐頭?」
紀玲瓏說:「室內不抽煙,地球男人也該遵守這樣的規則吧?」
黑老大咳了咳,沒好氣地擺擺手。
陳昭眉便說:「所以,黑老大來潛伏,是另有任務。那麼你們說的,跟白瑰的PLANB……是怎麼回事?」
黑老大翹起二郎腿,說:「這不簡單嗎?只有女人和藥劑能抹掉守宮砂,既然沒有藥劑了,我們只能缺德一點,用女人了!」
說著,黑老大指了指外頭:「那邊有六個呢。都是專業雇傭兵,高水準的,總能治得住那個白瑰了吧?」
陳昭眉一聽「六個」,臉色就已經大變,又聽見是專業高水準雇傭兵,更是下巴都要合不上了:「這……這……」
紀玲瓏聳聳肩,說:「根據情報,白瑰是白家嫡子,因為家中沒有其他兄弟姐妹,全家的巫術資源都傾注在他身上了。因此他雖然是個男人,但實力應該不會太低。找六個高級雇傭兵,也是出於穩妥的打算。」
陳昭眉只能說紀玲瓏猜得不錯,白瑰確實實力不低,是一個隱世真言師。陳昭眉皺了皺眉,試探地說道:「不會吧?我看白瑰每天就是琴棋書畫,連搬個桌子都沒勁兒,有那麼厲害嗎?」
紀玲瓏笑道:「這個可不好說,小心駛得萬年船。」
陳昭眉臉上閃過非常尷尬的神色道:「難道……你們打算讓六個女人……輪流……」
這話也不好說完,但意味也非常明確了。
黑老大哈哈大笑,說:「不至於不至於……」
紀玲瓏搖搖頭,說:「我們只是要毀他的清白而已,不會做到那個程度的。」
陳昭眉越發疑惑不已:「他到底開罪什麼人了?做這種事到底有什麼意義?」
「喂,你怎麼這麼多問題啊?」黑老大不耐煩地說,「你干就完了唄。而且,這活不比你以前那些打打殺殺的輕鬆嗎?」
確實輕鬆,但也確實不輕鬆。
以前打打殺殺,但都有一個正確的目的、一個正義的理由,這些可以提供他一段暢快淋漓的經歷。但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讓陳昭眉覺得不適和詭異。
從一開始,陳昭眉就覺得這事很奇怪。不過,作為地球人的他當時還是很難理解巫星男人的處境的,便僅僅覺得荒誕奇怪。
接觸了這個男德社會之後,陳昭眉更確認這事兒不對勁。
紀玲瓏好像看出了陳昭眉的不自在,她招呼陳昭眉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心平氣和地說:「從前讓你去處理反人類的敵人,或是殘殺婦孺的惡霸,你覺得自己做了對的事情。但現在,你看到的是一個與世無爭的美人,他的生活即將被毀掉,所以你很難認同,對嗎?」
紀玲瓏說的不完全是對的,但起碼對了一大半。陳昭眉微微頷首:「有點兒這個意思,但不完全是這樣。」
紀玲瓏說:「組織也是有自己的原則的,並不是什麼委託都接的。曾經有很多報酬豐厚的委託,組織都拒絕了,因為這些委託不人道,不符合組織的原則。我相信,辦了這麼多任務的你,應該也已經有所體會。我認為這一次,組織也是有自己的理由的。我們要相信組織。」她的聲音柔和,語氣堅定,好像一位在與孩童講道理的幼師。
陳昭眉沒有說話,臉上是一片沉靜,像是聽進去了,但也可能只是敷衍。
黑老大還是那一句:「你還想不想見你父母了?」
陳昭眉眉心皺了皺,嘴角卻咧出一個笑:「行,老大說啥是啥唄。」
紀玲瓏想了想,說:「不過,如果要啟動PLANB,其實也不太需要你的參與。你如果覺得不舒服,可以先行迴避。但這樣的話,這次的獎勵你就不能要了。」
「你是說,」陳昭眉眼睛睜大,「我可以中途退出?」
紀玲瓏點頭:「如果這是你的決定的話,我會替你寫報告,我認為上頭是會理解的。」說著,紀玲瓏拿出準備好了張飛船票,放到陳昭眉的口袋裡:「你也好久沒回去看父母了吧。」
陳昭眉茫然看著紀玲瓏。
他和紀玲瓏不算太熟。一直負責陳昭眉的直繫上司都是黑老大,他還真以為組織里都是黑老大這種風格的,沒想到還有紀玲瓏這種接頭人。
陳昭眉定定地看著紀玲瓏半晌,才說:「我……我想我不應該……」
「你好好想想再決定吧。」紀玲瓏和顏悅色地說。
陳昭眉在院長辦公樓那裡待了好一會兒,然後就按照院長的吩咐,帶著黑老大這位「新同學」去宿舍安頓。
因為黑老大是地球人,院長對他的處理還是比較謹慎的,並不打算讓他和巫星的「好男人」們住在一棟宿舍。黑老大被帶去單獨的宿舍棟,也沒有給他安排貼身男僕。但黑老大自己是不打算動手打掃的,就指揮陳昭眉把老宿舍給打掃一番。
陳昭眉只好任勞任怨地掃地擦地擦窗戶。他在白瑰那兒還能摸魚偷懶,在黑老大眼皮子底下那是不可能的。
等他把浴室水龍頭都擦得蹭亮發光后,坐沙發上看報紙的黑老大才大發慈悲地說:「行了,這樣也夠了,差不多了。」
陳昭眉輕呼一口氣,說:「那我先回去了?」
說著,陳昭眉拿紙巾擦了擦汗,舉目望向窗外,但見夜空黑烏烏的,繁星點點。
陳昭眉吐了口氣,說:「這麼晚了。都八點了?」
黑老大也抬頭,看了看時鐘,說:「是啊,這時候了,那個白瑰應該已經被弄完了吧?」
陳昭眉聞言大驚。
黑老大抖了抖手裡的報紙,說:「你以為真讓你來打掃衛生的?紀玲瓏看出來了,你對白瑰有感情了,怕你不好意思,才故意支開你,讓你來打掃衛生的。」
陳昭眉臉上驚色一閃而過:「你是說……」
「好了,你現在去看看,確認一下進展。」黑老大把報紙疊起來,丟到茶几上,「如果實在受不了想退出,你就拿著紀玲瓏給你的飛船票先回唄。」
說著,黑老大把兩條腿搭在沙發上,自顧自地抽起煙來。
在室內充滿令人不快的煙臭味前,陳昭眉離開了。
從老宿舍到豪華宿舍的路上是一條不長不短的林蔭道,兩旁的矮樹上長著奶油黃的花,在靜謐的夏夜裡吐露芬芳。陳昭眉邁著急促的步子一路疾跑,充盈著甜膩花香的風不住地在他面前刮過。
他的行動非常快,沒過兩分鐘,他就跑到了宿舍樓下。
抬頭,就能看到豪華宿舍樓一排排寬敞的陽台。
白瑰的陽台在第九層,也是最高層。
按照六個雇傭女兵的身手,要爬上九層樓並不難,更何況,那個連接落地窗的大陽台完全沒有防盜的作用,反而有種「歡迎來偷」的開放感。
陳昭眉也確實看到,六個雇傭兵在陽台上站著,站得非常筆直。
他的心跳得飛快,就像是下一刻就要從嘴裡蹦出來了:「來不及了嗎……」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那六個雇傭兵排成一排,整齊劃一地轉身,面朝天空,沒有一絲猶豫地從陽台探出身體,一躍而下!
陳昭眉吃驚得閉不上嘴,就看到這個六個人接二連三地從陽台上躍下,一個接一個地砸在了宿舍樓下的草坪上。
砰砰砰砰砰砰——
身體從高處墜下發出的巨響,很快引起宿舍住戶的注意。有的人已經跑到陽台來察看了。
陳昭眉怕被人看見,趕緊跑進林蔭里,轉身就要鑽入叢林深處。
不曾想,他一轉身,迎面就撞上了一個高大的人——這個人身上散發一股幽香,是陳昭眉熟悉的淡淡香氣。
陳昭眉吃驚地一抬頭,看到白瑰站在他面前,身上仍是穿著那一套保守的雪白長袍,臉上仍是帶著那種若無其事的冷靜。只是,在樹林的陰影里,他那張完美的臉龐透出隱約的森冷。他眸光明亮,落在陳昭眉身上。
陳昭眉下意識地感到極為緊張,後退半步。
他是一個很遵從本能的人,敏銳的直覺幫助他規避了很多風險。他這次也遵從直覺的判斷,選擇轉身撒丫子跑。
然而,就在他準備猛地一個衝刺的時候,白瑰的聲音隨風送入他的耳里:「站著。」
——這不是普通的一個祈使句。
這是真言。
真言咒語的力量猶如繩索一樣將陳昭眉捆住,明明是逃跑小能手的陳昭眉現在雙腿像灌了鉛一樣,不得挪動分寸。
白瑰的目光落在陳昭眉的口袋上。可能因為陳昭眉剛剛跑得太急,口袋裡顛簸著露出半截票單。白瑰伸出手,用細長的指尖把票勾出,攤開一看,便認出這是一張通往太空的飛船票。看到這個東西,白瑰笑了一下。
「好阿眉,你打算飛哪兒去?」白瑰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像晚風拂過的幾朵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