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白瑰閉上眼睛,展開法陣,開始進行靈感同夢,追溯黑瑰的記憶——
【黑瑰被白瑰丟到垃圾桶之後,遇到了單維意,並和他進行了一場關於死亡是否可以逆轉的談話。單維意搖頭說不可,並扔下一句「花開花落自有時」后便離開了。
六神無主的黑瑰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之中,雨點紛紛,他把自己再次變作一朵黑色的玫瑰,孤零零地落在道路的旁邊。
一身紫袍的聖女行路經過,目光凝在這朵格格不入的玫瑰花上。隨後,他伸手把玫瑰拾起,放在掌中。
這時候,另一個路過的貴女朝聖女行禮致意,目光自然落在聖女手心的玫瑰上,好奇地問道:「這世間還有黑色的花朵嗎?」
重梳搖搖頭:「當然是沒有的。」說著,重梳手指朝花葉處點了一點,「它不屬於這兒。」
重梳手指看著纖長,卻充滿力量,輕輕捏住花朵,便讓黑瑰如同置身牢籠之中動彈不得。這時候,黑瑰方知道這個聖女的厲害。
重梳把黑玫瑰帶回到聖宮之中,拿出一個刻滿咒文的花瓶,將黑色的玫瑰困在那裡。
黑瑰語氣沉沉:「如果我的本體在的話……」
「可是不在。」重梳截口道。
說得不錯,黑瑰穿越時空而來,寄身在白瑰臨時組裝的法器里,本身的實力自然大減。
但是,重梳的能力還是超出黑瑰的設想的。
更讓黑瑰意外的,是重梳的靈力給他的感覺更像一個男巫。
重梳看著那朵困在法瓶里的玫瑰,說:「你不屬於這裡。你的存在,可能會引起時空扭曲的。我必須把你送回去。」他的聲音輕柔而堅定,給人一種很客氣但其實一點兒也不客氣的感覺。
黑瑰聲音透出笑意:「這兒的時空一早就扭曲了,難道英明的聖女大人沒有發現嗎?」
重梳似乎有些吃驚,眯了眯眼睛,把手放在心口,彷彿在感受什麼。
黑瑰的聲音悶悶的:「這是一個充滿無窮可能的時空。我的存在可能會引起什麼異常吧。但已經沒關係了,就跟一杯已經被墨汁染黑了的水,你還在乎多一滴硃砂嗎?」
重梳眼睛睜開,好像接受了黑瑰的話:「你說得很對。確實是這樣。」
黑瑰沒想到重梳的立場轉變得這麼快:「那你把我放了?」
重梳一笑:「你寄身的法器比較粗糙,不能全部發揮你的力量。這兒是聖宮,藏寶無數,我能找到最適合你的容器。」
黑瑰沒想到重梳不但打消了送走自己的念頭,還決定給自己一個上好的容器。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他可不相信。他狐疑地說:「那我能為你做什麼呢?」
重梳笑得更開朗了:「你可以嫁給我。」
黑瑰:……不,我不可以。
黑瑰沒想到重梳一上來就提出這麼一個要求。他不理解,說:「你連我長什麼樣、是什麼出身都不知道,你就要娶我?會不會太倉促?」
重梳笑了笑:「沒關係,我能感覺到你具有極強的靈性和天賦。這樣就足夠了。」
黑瑰卻說:「可是我已經心有所屬。」
「沒關係,」重梳依舊是那一句,「你高興的話,可以把你的心上人也接過來。我不會打擾你們的恩愛,而且還會提供你們豐富的物質生活。」
重梳的話真的是大大出乎黑瑰意料,以至於黑瑰開始懷疑這人是不是傳說中的綠帽奴。
黑瑰因問道:「那你需要我做什麼?」
聖女嫣然一笑:「我需要你當我的賢內助,輔助我的事業,並為我生育天賦卓絕的男孩。」
天賦卓絕的……男孩?
這話真的讓黑瑰大感意外。
一般而言,大家不都是說生出天賦卓絕的女孩嗎?為什麼聖女非要生男孩呢?
再說了……
黑瑰指出一個邏輯怪異之處:「我是男人,怎麼為你生育男孩?」
重梳卻道:「你不是有心上人嗎?她為你生出的孩子,我會視如己出,精心教養。」
黑瑰一邊繼續懷疑聖女的綠帽奴,一邊答道:「這怕是不可行。說來也巧,我的心上人也是個男人。不能生育。」
重梳啊呀一聲,說:「那可真是太巧了。」我可巧也是個男人呢。
思索一番,重梳說:「那你介不介意我另外找個女人和你生育?」
黑瑰:「介意。」
重梳沉吟一會兒,做出了決斷:「既然這樣,你對我而言毫無價值,我還是把你送走吧。」
說著,重梳拿起沾滿靈力的毛筆,開始在花瓶上描畫法陣,似乎真的打算把黑瑰傳送回去。
感覺到空間的波動,黑瑰連忙說:「萬事有商量。」
重梳笑著提筆:「你打算怎麼商量?」
黑瑰想了想,道:「你說了,你會把我的心上人接到聖宮?你真的能辦到嗎?」
「當然。」重梳說。
黑瑰輕笑一聲,道:「那我考慮考慮。」
重梳挑眉:「你打算考慮多久?」
黑瑰聲音悠然:「三兩天吧,不會很久的,還請聖女大人放心。」
重梳思忖一番,點頭說:「好,那我三天後再來問你。」
說著,重梳放下手中的筆,轉身就要離去,卻聽到黑瑰的聲音在背後悠悠響起:「記得叫人來每天換水。我可不想泡在發臭的花瓶里。」
重梳聞言頓了頓腳步,回頭一笑:「我會親自來換水的,到底,你可能是我未來的夫人。我總得對你好一些。」】
——接收到黑瑰的記憶后,白瑰從靈感夢中緩緩睜開眼:原來是這樣。
黑瑰被困在聖宮了。
白瑰倒不太擔心黑瑰的安危。聖女看起來並不打算傷害黑瑰。
同時,白瑰看得出來,黑瑰說要考慮兩三天,不過是拖延時間。黑瑰算準了,白瑰能夠通過靈感同夢知道自己的去向,所以才留三兩天時間給白瑰行動。
白瑰嘆了口氣:去聖宮救這朵花,恐怕不容易。
聖宮是巫神庇護的地方,這層保護更被巫神一代一代的後裔不斷加固,是比皇宮更守衛嚴密之處。
即便是已經成神的紅瑰,在闖聖宮的時候,也被攔在那棵埋葬著白檀卿屍骨的聖旃檀樹之外。
如果想要進入毫髮無損地出入聖宮,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被邀請。
有念及此,白瑰拿出手機,點開了與陳昭眉的通訊。
第二天,在聖宮門前,一輛精緻的懸浮轎停駐。
早早守候的侍從開門相迎。他們看到眉公主從轎子里下來,只覺得尋常,卻沒想到伴隨著眉公主的還有一名白瑰公子。
據侍從所知,重梳只邀請了陳昭眉,卻是沒有請白瑰的。
但白瑰是收過聖女贈花的年輕公子,又是和陳昭眉一起來的,侍從也不敢拒之門外,一邊讓人通報,一邊還是把二人請了進去。
二人徐徐走過畫滿神話故事的壁畫長廊。
陳昭眉的目光不自覺地在創世篇章上流連:因為這是最重要最開篇也是最精美的一章。滿篇壁畫上,有百來號人,滿滿當當地擠滿石牆,但這百來號角色都是女性,唯一例外的男性就是那個唯一的反派——滅世神曼殊。
陳昭眉仔細端詳牆壁上的形象,但見曼殊不但面目俊美,身材更是一絕,寬闊的肩膀,健美的腰身,下肢想必也是非常發達的,但相當和諧地被烈火一般的薔薇花叢遮擋著。
陳昭眉凝視著曼殊的臉,忽而對白瑰說道:「這人長得有點像你呀。」
白瑰凝睇著牆上的人臉,說:「哪兒像?」
陳昭眉也說不上來,只是搖搖頭,笑道:「大概長得美麗的人都是相似的。醜人倒是各有各的崎嶇。」
「這就是胡說了。」白瑰伸手點了點陳昭眉的鼻尖,「你長得如此美麗,但我卻從未在現實生活中見過任何一個與你相似的人。」
陳昭眉並不否認自己「如此美麗」,卻只說道:「那是你見的人太少了。」
正所謂人有相似,陳昭眉不認為自己長得那麼獨特。如果真的獨特得無人和自己相似,那隻能說明自己奇形怪狀。
而白瑰,可能在夢境里看過太多「陳昭眉」了,一開始還覺得這些陳昭眉個個一個模樣,但日子一長,白瑰就能一眼看出這些「陳昭眉」和自家阿眉的不同。到了現今,他甚至覺得這些「陳昭眉」和他的阿眉完全不像。他家阿眉是最好看最漂亮最有氣質的。
陳昭眉往前走了幾步,看到邪神曼殊被鎮壓在多摩羅旃檀樹下的畫面。他又指著畫面上的聖樹,說道:「這多摩羅旃檀樹就在你的家鄉,是嗎?」
白瑰點頭:「是的,就在冬城。」
陳昭眉頗為好奇:「所以,那棵樹散發的香味真的和你的體香一樣嗎?」
「大約是吧,」白瑰並不確定,「我其實聞不到自己身上的氣味。」
這也不稀奇,人是很難聞得到自己的氣味的。
陳昭眉頷首,摸著下巴說:「冬城的迷谷不僅有多摩羅旃檀樹,還有很多曼殊薔薇?」
「是的,開得漫山遍野。」白瑰回答,「一開始似乎還沒有那麼多,據說在我太奶奶那一代還只是開在旃檀樹附近,我出生之後倒是開到整個山谷都滿了,幾乎長不了別的植物。」
陳昭眉更好奇了:「聽說那花長得很漂亮!下次我陪你回家,你帶我去看看嗎?」
白瑰笑了笑,說:「我很樂意,但是冬城白家嫡系都對曼殊薔薇過敏,我過敏得尤其厲害,幾乎是碰也碰不得的。」
陳昭眉這才想起來,連連點頭:「是的,我記得白汝嫦要陷害你的時候,還特意讓人去摘曼殊薔薇了……」
白瑰閉了閉眼,背上依稀還有微微刺痛:那兒是被紅瑰薔薇刺傷過的地方。
紅瑰的薔薇刺上,布滿曼殊血毒,大約是唯一能夠把白瑰置之死地的武器了。
這個瘋癲紅瑰,始終讓白瑰懸心。
雖然說時空壁壘不是那麼好的突破的,只要阿眉不要再頑皮地跑去時空縫隙里,應該是無事的。但是……
……誰知道呢?
陳昭眉卻在喋喋不休地問著這些東西。二人一邊在壁畫長廊慢行著,陳昭眉一邊又問道:「說起來,聖女的眼淚有什麼特殊的作用呢?」
白瑰收回心神,解答說:「聖女的眼淚,蘊含著巫神族裔的力量……可以作為很多上古秘陣的陣眼。」
陳昭眉對上古秘陣這玩意兒是一點兒也不了解的,便是不明覺厲地問道:「眼淚也能蘊含力量呀?真是稀奇。」
白瑰笑道:「這對於你們地球人而言可能有些難以理解,但在巫星倒不是稀奇的事情。在這兒,有一種極為特殊的祭品,被稱為『靈者津液』。」
「津液?」陳昭眉頓了頓,「是指汗液淚液之類的體液嗎?」
「是的。」白瑰語氣溫柔,耐心得像個幼兒園教師,「《靈樞》有云:『津液各走其道,故三焦出氣,以溫肌肉,充皮膚,為其津;其流而不行者,為液』。我們靈者一類的津液,也是有靈的。所以,很多特殊天賦之人鮮少流淚、流汗,這是一種溫養自身的道理。」
他們說話間,已經走出了長廊,來到了種植著聖旃檀樹的花園。
白瑰遙遙指著那一棵聖旃檀樹:「你還記得這棵樹嗎?」
陳昭眉點頭:「記得,就是你們家祖宗白檀卿送給千日聖女的樹嘛!他為了表示愛心,還讓自己埋骨在那裡。」
白瑰低聲說:「那就是我要的東西。」
「什麼?」陳昭眉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
白瑰眨眨眼,說:「我想要白檀卿的屍骨。」
陳昭眉大驚。再三確認白瑰沒有開玩笑之後,陳昭眉又迅速接受了這個事實:「不愧是高貴的大小姐,不愛什麼金銀珠寶的俗物,只喜歡老祖宗的屍骨,可見他至純至孝,心地善良!愛了愛了!」
花園處,聖女的乳母趨步上前迎接,笑著說:「白公子也來了,怎麼不先說一聲呢?」
白瑰搖頭,說:「聖女大人只邀請了阿眉,我擅自上門,確實冒昧。」
乳母笑道:「哪裡話?聖女大人知道你來,也是十分歡欣的。」
白瑰看了看那棵聖旃檀樹,說道:「我想先去聖樹下叩拜祖先,不知是否可以?」
乳母也是知道聖旃檀樹的來歷的,十分理解白瑰的要求,便說:「您去吧。」
白瑰和陳昭眉點頭示意后,便獨自走到樹下,低頭口中念念有詞,彷彿真的在祭祀先人。
陳昭眉則隨乳母一起到達茶室。
茶室的門一開,便見聖女在裡頭坐著。
重梳看見陳昭眉來了,眉開眼笑:「公主來了,快坐吧。」
乳母領陳昭眉坐下后,便先離去了。
茶室里只剩下重梳和陳昭眉二人。陳昭眉想到對面坐著的是自己的情敵,便有些拘束,挺了挺胸膛,大聲說道:「既然你請我來了,我也不藏著掖著了。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
重梳聽陳昭眉說得煞有介事的,便放下手上的茶具,認真地看著對方:「你說吧。」
陳昭眉把手握緊,說:「我和白公子情投意合,我已準備去上門提親了!」
重梳怔了一下,爾後緩緩點頭:「嗯,如果這是你的決定的話……」
陳昭眉聽出重梳語氣里的不贊同,蹙眉說道:「我以為我倆也算是朋友了,怎麼,你不祝福我嗎?」
重梳苦笑:「如果今天是我告訴你,我要跟白瑰提親,你會祝福我嗎?」
陳昭眉愣了一下,說:「那……那怕是不會……」最禮貌的反應就是不說髒話了。
重梳搖頭嘆氣,說:「可是,眉公主,你和白瑰成婚,是認真的嗎?」
「當然!」陳昭眉被這麼質疑,滿臉不快,「我們情投意合,相親相愛!」
重梳打量陳昭眉幾眼,笑嘆道:「我原本以為是你哄騙了白瑰,但冷眼看下來,倒像是白瑰哄騙了你。」
陳昭眉雙眉緊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重梳給陳昭眉倒了一杯茶,溫聲說:「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你,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陳昭眉說:「因為我的美貌?」
重梳噎了一下,好笑地說:「不是這個。」
陳昭眉說完也覺得自己剛剛的發言有點兒厚臉皮,訕笑著道:「開玩笑嘛。」
重梳賞臉地笑了笑,又說:「不開玩笑,閣下確實美貌。」
陳昭眉倒是後知後覺地有點兒不好意思了:「哎呀,說這個幹什麼……對了,那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注意到我?」
「是因為你身上的真言咒。」重梳回答。
「我身上……真言咒?」陳昭眉疑惑極了,「我身上……」
他突然想起,自己身上有紀玲瓏的魔咒,那玩意兒和真言術挺像的,甚至白瑰用查探真言術的方式也能查探到紀玲瓏說話的內容呢。
那麼說,重梳能看出什麼,也不稀奇。
陳昭眉聳聳肩:「那不是什麼真言咒啦,只是普通的腦控。」
「普通的……腦控?」重梳對這個詞語搭配非常不適應。
陳昭眉指著自己的腦子,解釋說:「我之前不小心著了道,被一個地球人用精神操控的腦機植入了一條指令,這玩意兒有點像你們巫星的真言術。白瑰給我看過了,也不太礙事。」
重梳卻問道:「他給你看過了,卻沒給你解開嗎?」
陳昭眉怔了怔:「能、能解開嗎?」
重梳點頭:「當然。」
陳昭眉放下重梳遞過來的茶杯,睜大眼睛問道:「不是說,那個腦控的機制和真言術不太一樣,要無傷地給我解開,不太容易,得研究研究嗎?」
重梳倒不直接回答這話,只是問:「那他研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