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以為我認不出來
溫良下意識回想,崔老夫人身邊的確有幾張不和諧的面孔,一直在警惕地盯著他們。
「梁大夫,這是夫人的住處。」
貴叔說著,便拿出一串鑰匙開鎖。
見溫良和崔安面帶投來疑惑的眼神,他不好意思地解釋道:「老爺失蹤后,夫人的情緒不穩定。大夫看過之後說夫人可能患上了思覺失調,要好生靜養。」
也許是覺得這番說辭不足以說服梁大夫,貴叔還補充道:「鎖上門也是為夫人著想——夫人清醒的時候總鬧著要出去找老爺和少爺,下人們看不住,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貴叔說得動容,然而,溫良與崔安相互看了一眼,心裡都跟明鏡似的。
想必崔夫人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才遭到如此待遇。
「思覺失調,可大可小。」溫良清了清嗓子。「快帶我去看看夫人,免得少爺在外擔心。」
貴叔一邊連聲應好,一邊推開門。
「阿衍……是我的阿衍回來了么?」
屋子裡傳來崔夫人的聲音,巧姨扶著她出來,溫良見了都大吃一驚——
怎麼數月不見,崔夫人就憔悴成這樣了?
好傢夥,崔呈衍的娘親和奶奶,一個憔悴,一個痴傻。這崔大爺到底幹什麼了,竟是要……趕盡殺絕?
崔夫人看到貴叔領著兩個不認識的年輕人,病懨懨的臉上閃過一絲嫌惡:「阿貴……你來做什麼?」
貴叔討好道:「這位是回春堂的梁大夫,受少爺所託來為您看診的。」
因為崔呈衍與巫大夫交好,所以崔夫人對此並沒有什麼疑問。
「一把老骨頭了……有什麼好看的?」崔夫人說著,就轉了身。
巧姨連忙跟上,勸她:「好歹也是少爺的一番心意,夫人氣色這麼差,讓大夫瞧瞧也是極好的。」
貴叔也說:「是啊夫人,少爺遠在京城都惦記著您和老夫人。還是讓大夫瞧瞧吧?」
「怎麼,你們一口一個夫人……卻連我說的話都不聽了么?」崔夫人停下腳步,回頭的時候,眼神卻直指貴叔。「阿衍若是惦記我,他就會自己回來……梁大夫是吧?阿衍可說過他何時回來?」
「這個嘛……」
為何看崔夫人的樣子,好像不知道崔呈衍已經隨軍出征去了?
難道崔大爺真的將崔夫人軟禁在這,一點崔呈衍的消息都不曾透露過?
「走走走!都走!」崔夫人動了氣,臉色更難看了。
巧姨卻擔心她,還想再勸勸:「夫人……您都咳嗽好幾天了,要不還是讓大夫好好看看吧?」
崔夫人的目光在溫良身上停留了很久,久到差點讓他以為露了餡。
「看也可以,我有一個條件。」崔夫人雖然臉色蒼白,但說話卻擲地有聲。她冷著臉,指著貴叔說:「阿貴,你很閑么?給大夫指路這種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管家做了?」
溫良和崔安都心知肚明,這貴叔看起來殷勤得不得了,實際上就是來盯著他們的。
崔府上下都知道,貴叔是崔大爺手下的人。他們用崔呈衍的名義進了府,那就是三房這邊的人。崔大爺干出囚禁親娘和弟妹這種醜事,自然要有人幫他包裝。
而貴叔,也一直在「適當」的時候出言「解釋」,好讓他們以為,崔夫人和崔老夫人就只是簡單的生病而已,並沒有其他。
「瞧夫人說的……」貴叔尷尬地摸摸鼻子。「少爺請來的大夫,自然是崔家的貴客。我一個小小的管家哪裡敢怠慢貴客,引路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那大夫都帶到了,你還不快滾?」前管家巧姨厲聲道。「你明知道夫人不喜歡太多人聚集在這裡,還在這嘮嘮叨叨說些廢話……是嫌夫人還不夠煩么?!」
巧姨不愧是打理崔家多年的老管家,說起話來字字誅心,一下子就在氣勢上將貴叔比了下去。
貴叔雖然背靠大爺,但還是不敢在明面上招惹崔夫人。
「巧姐言重了!阿貴哪裡敢叨擾夫人……」貴叔一邊賠不是,一邊在想——剛在才老夫人那,這位梁大夫和他的助手都表現得規規矩矩,也沒出什麼紕漏。想必是大爺多心了才會覺得這梁大夫有問題,少爺都去邊境打仗了,哪還能伸出手管家裡的事情?
貴叔不想得罪崔夫人,便只好讓溫良和崔安跟著巧姨進了屋,自己卻在門外等著。
「去,院子外等著去。」
巧姨毫不客氣地將貴叔趕了出去,崔夫人的小院瞬間就清凈了許多。
「阿巧,鎖門。」
崔夫人坐在塌上,全然看不出剛才那般有氣無力的模樣。只見她神情嚴肅地打量著溫良,又瞟了幾眼崔安,秀氣的眉毛逐漸擰了起來。
溫良被她看的有些心虛。
「我……」他怕崔夫人以為自己是壞人,正想開口解釋,卻聽見崔夫人笑了一聲。
「雖然模樣和聲音都變了樣,但始終還是騙不了我。」崔夫人看著他,眸子里寫滿了笑。「溫良……是這個名字對吧?」
說著,崔夫人還指著崔安:「別以為一直低著頭我就認不出來你哦。還是我讓你從小就跟著少爺的,崔安,怎麼你也玩起喬裝改扮了?」
溫良對崔夫人能認出自己這一點感到頗為驚奇。他在家裡的時候驗證過,連溫欣都要看好久才能認出來,怎麼崔夫人憑藉隻言片語和幾個眼神,就認出來了?
巧姨也笑道:「夫人的記憶力還是那麼好,難怪少爺從小就過目不忘,如今更是成了人人羨慕的探花郎,可有出息了!」
原來崔呈衍的天賦是源於崔夫人,怪不得崔家人那邊資質平平,但到了崔呈衍這,似乎就發生了質的轉變?
崔夫人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驕傲之情溢於言表:「哪裡哪裡,都是阿衍自己努力。哎,你快說說,阿衍在外面怎麼樣了?」
溫良簡短地為崔夫人說了下崔呈衍的近況。
「阿衍……去了容州……」崔夫人顯然是觸景生情,想起了她那在容州失蹤的夫君。「阿衍他爹也在容州……他們父子倆……唉……」
崔夫人深深地嘆了口氣,滿目哀愁。
崔員外生死未卜,崔呈衍隨軍在外,崔家滿目瘡痍,崔夫人心裡擔憂。
溫良只得安慰她:「阿衍生得聰明,一定會好生照顧自己。我已派小玉寫信過去,阿衍在容州也會注意崔員外的情況,說不定他們父子倆還會一起回來……」
「希望如此……」崔夫人忍不住抹了抹眼淚,「你這孩子,怎麼還叫崔員外呢!」
都說患難見真情,崔家都翻天了,阿衍這男妻還不忘潛進府中看望。情深義重,她這個做娘的,又怎麼好意思再阻攔呢?
溫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正打算說什麼,卻聽見崔安小聲說了一句:「夫人,少爺和少奶奶在京城和離了。」
崔夫人剛剛才彎起的嘴角瞬間就凝固在了原地。
她不敢相信地重複了一遍:「和……離?你……跟阿衍……」
那一刻,溫良總算明白平日里崔安為何老挨崔呈衍的罵了。
這可真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嗯是這樣的……」溫良硬著頭皮解釋道。「阿衍的婚書上寫的其實是我妹妹溫欣的名字……我妹妹她要成親,就必須得先在官媒衙門那註銷掉之前那份婚書……」
「嗐,嚇我一跳。」崔夫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擦了擦額角溢出的冷汗。她瞪了崔安一眼,訓斥道:「跟了少爺這麼久,怎麼還是不機靈?」
阿衍為了這個媳婦,差點都跟家裡鬧翻了。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怎麼可能說離就離呢?
崔夫人了解自家兒子的脾氣,他之所以答應離,估計也是想堂堂正正地再娶溫良一次,畢竟之前一個傻一個替嫁,都不作數的。
崔夫人偷偷地看了溫良,猶豫道:「其實……崔家現在這樣……」
崔夫人的話沒有說完,但溫良卻知道她想說什麼。
「夫人,您是好人。」溫良輕聲說。「當初我在崔府,夫人和老夫人都待我很好,現在崔家有難,我不可能袖手旁觀。」
「大爺和二爺覬覦崔家財產已久,夫人想必已經都知道了。但是有一點,夫人可能不知。」
溫良抬起頭,彷彿下定了決心。
「大爺和二爺在阿衍很小的時候就想害他,阿衍八歲那年的大火不是意外,是二爺差人做的。我在小花園裡聽到大夫人和二夫人起爭執,二夫人親口說的。」
「不僅如此,他們還給阿衍下毒。阿衍之前的傻病是裝的,因為巫大夫發現阿衍身中奇毒,才特意提醒他要小心身邊人……」
「而現在,崔員外在容州生死未卜,一起外出做生意的二爺卻平安歸來……」
「這一切……不覺得很奇怪么?」
溫良的一番話,震驚了在場的三個人。
崔夫人紅著眼,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你……你說的可是真……」
從自家相公出事,再到被迫「休養」的這段時日里,崔夫人終於看清楚了崔家兩位兄長的真面目。
她以為,一切只是見財起意,可沒想到……兩位兄長的毒爪,原來早就伸到了阿衍這……
溫良看著崔夫人,重重地點頭。
「如有妄言,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