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要不要抱團取暖
柳無言話音落畢,崔呈衍的臉色都變了。
通敵賣國,北狄人,無相。
寥寥數語中透露出的信息已經讓他備受震撼——就算之前想過柳無言要說的事情會跟崔呈律有關,可他們誰都沒想過,竟然會這麼嚴重。
大齊與北狄的糾葛已經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當今聖上雖然是出了名的只愛書畫不愛江山,可這麼多年來也沒有犯過大錯,也算穩住了先皇傳下來的盛世江山。
如今世道安穩,百姓安居樂業,怎麼就……怎麼就又與北狄人扯上關係了呢?
崔呈衍抬起頭,神情複雜地看著柳無言:「此……此話當真?」
柳無言點頭:「當真。」
柳無言就算被放大假,那也是曾經處於權力中心的重臣,不可能無緣無故找他開這樣的玩笑。
更何況,慶王世子也在。慶王手中握有兵權,雖然英年早逝,但想必虎符應該也傳承到世子手中。這也是舉子們都在議論的話題——都說皇上遲遲不肯下旨讓慕遠樞承爵就是因為還沒想好該怎麼收回那支原屬於慶王的軍隊,若讓慕遠樞帶著虎符回了封地,那可就是放虎歸山了。
「你想讓我做什麼?」崔呈衍直截了當地問道。「柳大人所說,當屬朝中機密。這麼大的事情,應該不是我一個正在備考的舉子就能輕易得知的吧?」
不止,還有溫良。
雖然在外人眼裡,良良是默認與自己捆綁在一起的,但以柳無言的個性,他絕不可能將有用的信息告知不相干的人。
所以,柳無言的真正用意,到底是什麼?
慕遠樞在這個時候開口了:「崔呈律,是蘇相的人。」
「彈劾我的人,也是蘇相的門生。」柳無言說。「有些傳聞你們或許也聽過,皇上身體不好,已有立儲的打算。」
「只不過,皇上子嗣單薄,皇子只有三位,分別是皇后所出的大皇子、蘇貴妃所出的二皇子以及柳妃所出的三皇子。」
「蘇貴妃是蘇相的親妹子,二皇子有蘇相做靠山,如今已是最炙手可熱的儲君人選。大皇子雖然是皇後娘娘生的,但自小體弱多病,又不得皇上喜歡,除了朝中一幫老古董嚷著要立嫡長子之外,也難成氣候……至於三皇子,年歲尚小,本該排除在外,可惜朝中仍有少數幾位老臣不開眼地想要擁立他,不過終究難翻出水花。」
說到這,柳無言看了慕遠樞一眼。
慕遠樞接著說:「崔呈律只不過是蘇相的一枚棋子,真正跟北狄人有往來的……」
是蘇相。
那位已經大權在握還不甘心,想要擁立自家外甥再達到挾天子以令諸侯目的的蘇相爺。
「朝中已分成兩派,三七開,三成站大皇子,七成迫於蘇相壓力站了二皇子。」柳無言說。「你堂哥就是二皇子派的——他入了御史台你知道么?」
御史台本來在這場奪嫡之爭中處於中立位置,但蘇相卻將自己的人插入其中,這很難不讓人懷疑他的真實意圖。
可崔呈衍卻從柳無言的這番話中,抓住了另一個疑點。
他問:「三皇子一派就不算了么?這柳妃娘娘……」
柳妃,柳無言。在朝中即將波濤洶湧之際,柳無言被放了權,而蘇相又將崔呈律調入了御史台,這當中沒有關係才叫人奇怪。
柳無言微微一笑:「柳妃娘娘是我姐姐。柳家也算名門望族,只不過自先帝之後就日薄西山,如今已泯然眾人,不足掛齒。」
柳無言將柳家說的一文不值,可事實上,蘇相卻忌憚著三皇子背後的柳家,逼得柳無言被迫暫時離開了御史台。
「那你並不打算支持三皇子?」崔呈衍問,眼神卻看向慕遠樞。「慶王世子的意思?」
若要認真來算,慶王世子也有當皇帝的可能——當然,前提得是現在的這三位皇子都不能繼承大統,又或者是皇上直接下詔書宣布將皇位傳於慕遠樞。
「大齊江山是我先祖一輩馬革裹屍換來的,」慕遠樞鏗鏘有力地說道。「我絕不可能讓通敵叛國之人坐上皇位。」
蘇相與北狄人勾結,無外乎是想讓二皇子穩坐皇位。
崔呈律作為蘇相的棋子,無外乎是想借他的手往上爬。
權力,真的如此讓人著迷?
「聽聞不久前,崔呈律來找過你?」柳無言斟了杯酒,「他現在剛在京城站穩腳跟,急需信得過的人幫助他。我這次找你,主要是——」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崔呈衍打斷了。
「我想柳大人你的消息還不夠靈通,崔大人可是鐵青著臉被我趕出門的。」崔呈衍的指節輕扣在桌面上,發出規律的聲音。「我與崔大人雖然是堂兄弟,但關係很差,不信你可以去問我的家僕。」
通敵叛國,是要株連九族的。
崔呈律一個人貪慕權勢沒關係,但一定不能連累到崔家。
「崔大人在外為官多年,崔家人對他的事情知之甚少。」崔呈衍先將崔家摘了出來,「倘若堂兄真的與北狄人有聯繫,那我一定第一個大義滅親,親手將他送入天牢。」
「世子爺,柳大人,我這番答案,二位還滿意嗎?」
☆
從芳菲樓回來之後,溫良就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好端端的,怎麼就跟北狄人扯上關係了?怎麼就卷到奪嫡之爭中去了?
崔呈衍看著明顯發獃的溫良,吃吃笑道:「良良?還想著呢?」
溫良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們本事大,一會就轉過來了。我書讀的少,得想一會——我就想不明白了,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柳大人要找我們兩個,而不是單獨找你說?」
柳無言說,蘇相想在本次應考的舉子中挑選門生,崔呈律來找崔呈衍,就是為了試探他。
蘇相手中有各地舉子的花名冊,任何有潛質的他都會派人去接觸。一次不成還會有二次、三次,只要蘇相覺得崔呈衍可以收為己用,他就會繼續讓崔呈律來遊說崔呈衍。
「子行,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柳無言打趣道。「你在青州城的那點事都被傳出去了,有岑夫子為你背書,想不出名都難。」
岑夫子在青州城很有名望,溫良只知道他是先帝時期的重臣,在當今聖上登基后不久便歸隱了。
沒想到岑夫子的號召力比想象中的還要厲害,他想。
「我和良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就算柳無言只找我一人,我也會告訴良良的。」崔呈衍理所當然地說。「更何況,我大哥在我這吃了閉門羹,若想再遊說我,可不就得從你這下手了嗎?」
說到這,崔呈衍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壓低聲音:「誰讓我……最聽良良的話了呢?」
溫良本來認認真真地在聽崔呈衍說原來,可誰知道對方還是在嬉皮笑臉地開玩笑。他頓時覺得這談話也沒啥必要了,硬邦邦地道:「哦是嗎?那我讓你離我遠點你聽了嗎?」
「也不知道是誰說自己屋裡漏風覺得冷,非要跟我擠一張床。」溫良小聲嘀咕道。「沒臉沒皮,不知羞!」
崔呈衍被溫良擠兌了,也不氣惱。他老神在在地說:「我這不是怕良良冷嗎?我為良良暖床,我貼心嗎?」
「良良,今晚我還想跟你睡。」崔呈衍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像極了搖尾乞憐的大黃。「一個人的被窩好冷,我害怕。」
「崔呈衍你要點臉好嗎!」溫良漲紅了臉大喊道。「什麼睡不睡的!等會我就叫小玉給你生炭火,絕對不冷!」
崔五歲都沒這麼厚顏無恥過,這崔小公子絕對是在舉人同鄉會中學壞了,畢竟連芳菲樓是什麼地方都知道,還知道柳無言懷中抱的那位是人家最當紅的花魁明妝姑娘呢!
「哎喲,良良可是一天比一天狠心了……」崔呈衍假裝傷心地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然後給溫良倒了杯茶。「良良消消氣,喝口茶,別渴著。」
一絲無奈在崔呈衍的臉上轉瞬即逝,溫良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
這回,溫良長了個心眼。
他回想起,崔呈衍以往也有過在一本正經說事情的時候突然出言調戲他的情形……好像每次,都是說到崔家,說到可能害他的人的時候……
溫良喝著茶,小心翼翼地問:「子行,你是不是很難過?」
無相的來源已經被柳無言說的很清楚,這一條線索基本已經明朗——毒的確是崔大爺和崔二爺下的,只不過,站在崔大爺身後的那個人,應該是打小就不待見他的崔大哥。
崔呈衍故作輕鬆地笑了笑,無所謂地道:「難過什麼?有人被權勢迷花了眼我能攔著么?我只希望他別連累家裡人,奶奶都那麼大歲數了,平平安安才是真理。」
別看崔小公子打起嘴炮來一套一套的,可溫良比誰都清楚,崔呈衍心裡藏著許多情緒,是連他都不願意說的。
被嫉妒,被下毒,被日日夜夜盼著去死……無論哪條放在一個備受呵護的小少爺身上,都是難以接受的殘酷事。可崔呈衍偏偏說得雲淡風輕,好像當事人不是他一樣。
溫良動了惻隱之心,他給自己續了杯茶,自言自語:「今晚會下雪,也不知木炭買來沒……」
「喂,」他沖崔呈衍眨了眨眼。「要不要抱團取暖啊小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