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愚蠢

一身紅色職業裝，將曲線有致的身材襯托得極為搶眼的麗貝卡，修長的雙手搭在金屬柵欄門上，用戴在食指上雕花的鉑金戒指，輕輕敲打著鐵門上的欄杆。

噔噔——

清脆而細微的金屬交鳴聲，穿透力很強，頓時，讓麗貝卡對面房間里，一個抱著腿坐在地上的少年緩緩抬起頭，朝她看來。

「別敲了，蠢女人。」

說話的是一個年齡大概在十四五歲左右的少年，皮膚黝黑，身形乾瘦，雙手抱著腿抬頭望向對面隔間的麗貝卡，臉上滿是冷淡。

「對……對不起，亞爾曼……」

麗貝卡見那少年朝他望來，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笑容，「我真的不知道他們……他們有這麼大的膽子。」

「白痴。」

被稱作亞爾曼的少年，眼角隱隱掛著淚痕，望向被關在對面隔間里的麗貝卡，心頭越發後悔起來，「我要是知道你這麼蠢，你給我一千，不，一萬怯比，我也不會帶你來這裡。真是被你給害死了，就你這樣還做調查記者，你們報社的主編是你親戚吧。」

「嘿，小子。」

麗貝卡被亞爾曼這個半大少年，接連嘲諷和擠兌，本來還想道歉的她，頓時來了火氣，「你說話注意一點，我說過了，出去以後除了錢之外，還可以給你找個學校，讓你半工半讀讓你至少完成中學的學業。你要明白，在舊城區這個泥潭裡，你一輩子也出不了頭……」

「別說了。」

麗貝卡的話未說完，亞爾曼已是搶先一步冷冷打斷了對方，「真不知道你是怎麼長到這麼大的，難道新城區的人腦子都壞了嗎？麗貝卡小姐，你忘記你調查的是什麼事情嗎？到了這裡你還想出去，拜託，用你那張長著好看臉蛋的腦袋好好想一想。」

「你是說他們真的會……這，這應該不至於吧……」

麗貝卡的聲音微微弱了下去，但接著明亮的雙眸一轉，繼續說道，「我們報社的早報和周報，是全西林發行最大的兩份保持，很多大人物都要看的。而且我來之前已經和我的主編、同事打過招呼，他們都知道我來了這裡……」

「別說了。」

亞爾曼已不耐煩繼續和麗貝卡這個來自新城區胸大無腦的蠢女人廢話，「你知道的隆科，是一家在新城區有大藥房，有特效藥品，還有諸多醫療器械的正規醫藥企業。可在舊城區的地下世界，誰不知道隆科乾的是什麼事情？」

「我……我還是不太相信。」

麗貝卡臉色微微發白，那種彷彿內心自我欺騙被人戳破后的彷徨感，讓她下意識的抗拒答案而爭辯道，「你說隆科的人搞假藥，黑心藥，醫藥器械事故，我……我是相信的。可是你說他們……他們在進行非法的器……器官官……」

說到這裡，麗貝卡幾乎有些說不下去，望著對面黝黑乾瘦，臉上隱隱掛有淚痕的少年，「你說，怎麼會有這麼壞的人呢？」

「那你以為隆科每年給各大醫院供應的血液和人體器官，都是哪裡來的？遺體捐贈啊？」

亞爾曼不屑地撇了撇嘴，他的腦袋已經重新低了下去，微微挪開視線，不想再繼續和麗貝卡這個蠢女人交流下去。

他現在內心只有一個情緒——

後悔，十分的後悔。

對於他這樣，可以在新城區邊緣地帶「討生活」的少年來說，其實活得比大多數舊城區的人都強。

新城區畢竟是有錢人的世界，

隨便一個出現在那裡的人，口袋裡最少也都會有幾十上百怯比。

亞爾曼和他的同伴們，只需要按照以前學的一些套路，或是苦苦哀求，或是糾纏不放，或是偷偷竊取，一天下來，總是能夠有不錯的收益。

哪怕在給頭目繳納了大部分的「收益」后，剩下的也足夠養活他自己，還能給家中的弟弟妹妹添一口吃的。

而且，一個少年人能夠從舊城的泥潭裡探出頭來，在新城區的光怪陸離的世界里，打量上那麼幾眼，足以讓他意識到世界的不同兩面，極大地開闊了眼界。

不再像其他被稱作「臭蟲」的舊城區少年，他自認見過了一點世面。

然而，偏偏這樣相對平穩還算不錯的生活，被對面房間里的那個漂亮愚蠢的女人給打破了。

亞爾曼承認他第一次見到那漂亮女人，過來跟他說話的時候，他的臉頰發燙，幾乎說不出話來。

當時還有其他幾個跟他一樣，在新城區邊緣地帶「討生活」的少年，在看到這個女人後，全部都不敢採取他們平常「賺錢」的手段。

女人不但漂亮，衣著時尚，還有著一輛紅色的超跑汽車。

亞爾曼他們這些人其他的或許不同，但眼睛很毒，知道能夠開得起這樣車的人，絕對是超級有錢人，不要說他們招惹不起，就是他們的幫派也不會想招惹。

在這個漂亮女人說出她是記者身份，提出給亞爾曼一百怯比，帶她去遜波區調查隆科醫藥公司，亞爾曼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下來。

一百怯比，對於他這樣的街頭小偷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在上交給上面的頭目后，他自己可能要攢上十天半個月，還不一定有。

至於說記者想要調查什麼，亞爾曼覺得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他曾見過的一些事情。

隆科公司在遜波區以及其他各大區，長期都有幾個醫療點。

這些醫療點不是是出售藥品，給人提供治療的地方，而是一種窮人用身體換錢的所在。

從最低的「1怯比1毫升血液」到「器官出售」、「器官抵債」等等……這樣的事情幾乎沒有多少人會不知道的。

哪怕是治安廳的巡邏警，經常從這些「醫療點」經過，也都是當做無事發生。

亞爾曼在與麗貝卡交流的過程里，也聽出了這個漂亮女人入職不久，想搞個大新聞。

他就乾脆將麗貝卡帶到了伊萊哲制衣工廠附近，他曾聽其他街頭小夥伴提過，這裡似乎是隆科公司的一個重要據點。

經常能夠看到其他「醫療點」的車，駛入這家制衣廠。也能夠看到一些看著就像是裝滿人的車輛，駛入伊萊哲制衣工廠后，空車駛出。

亞爾曼覺得，這地方應該是符合麗貝卡要求的。

但他怎麼也想不到麗貝卡這個蠢女人，竟然將跑車開到伊萊哲制衣廠門口后，從跑車上下來后，用蹩腳的尋找洗手間的借口，就想要混入伊萊哲制衣廠，一探究竟。

結果，毫無意外，那幾個看上去明顯應該是莫洛爾人的安保，先是愣了下，後來直接就將麗貝卡給控制住了。

至於亞爾曼，他當時還坐在麗貝卡的跑車裡，第一次見識如此豪奢的東西，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等從玻璃窗上看到麗貝卡被控制住，他也被人從車裡給抓了下來。

而到了現在，麗貝卡這個蠢女人似乎還分不清這個事情的嚴重性，還以為她遇見的只是一般的綁架，或者隆科的人會和她講什麼條件。

這怎麼可能？

隆科的人不會放過他們，等待他們的結果最好的也是囚禁，最差的……

幾乎不用多說。

亞爾曼這樣的底層太清楚隆科公司里的人，會出做些什麼事情。

他現在真的是極度的後悔，之前要不是被麗貝卡這樣出身好像是大姐姐一樣的漂亮女性，給迷得一時發暈，他根本不會想和隆科沾上一點關係。

「難怪以前聽人說，新城區有些人特別好騙。記得有誰和我說過，有個殺牲口的混蛋，擄了個漂亮的女學生給他生了兩個女兒，結果欠了幫派的賭債，被催債上門，翻找了整個屠宰場才被人知道。」

亞爾曼看著對面還有些呆愣的麗貝卡，不由輕輕搖頭。

他以前可是聽說過不少街頭混混騙了新城區那邊人錢財的事情，其中有一些漂亮的女性，還被人財色兼收，甚至惡劣一些的，直接被其拉下水去了紅番鎮，或者被賣到不知哪裡去了。

那時的亞爾曼還有些不太理解，那麼拙劣的手段，怎麼會有人上當，但現在他真有些明白了，像麗貝卡這樣的「上等人」，可能對於底層有多黑暗和殘酷，根本沒有概念。

其實想想也是，她們睡在溫暖柔軟的大床，穿著光鮮亮麗的服飾，吃著豐盛可口的餐點……她們根本不懂下面那種吃人世界的兇殘。

「他們……他們真的會殺了我們？將我們的器官切下來販賣？」

另一邊，麗貝卡臉色發白，神情茫然。高聳的胸脯因她變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劇烈地起伏著。

她今年二十二歲，從小衣食無憂，在八九歲的時候，就被家人送往王國的皇家女子學院生活和讀書。

一直到兩個月前，麗貝卡拿到了王國政治經濟學院的畢業證書，回到西林，在家裡的關係下，進入到西林早報成為一名實習記者，負責為早報的社會版供稿。

之前她寫的幾版社會稿，雖然都有在報紙角落豆腐塊那麼大的一塊區域出現，可對於麗貝卡來說，她並不滿意。

在偶然知道一個關於隆科公司，在醫療器械上的事故之後，引發了這位初出茅廬的小記者的強烈興趣，準備針對隆科公司，搞一次社會版的大新聞。

儘管在她動了這個念頭之後，有好多次都有其他同事提醒她，她報社的總編，也是她的舅舅，更是提醒她，決不允許她去調查隆科公司。

可自認在怯塔爾聯合王國見過世面的大小姐，哪裡聽得進去這些，依舊一意孤行的準備要將隆科公司調查個底朝天。

在新城區的時候，麗貝卡先後調查了解了隆科的大藥房、醫療器械分公司，還有公司集團的大樓，不論是她憑藉自身出色的外貌交際手段，還是私底下賄賂買通一些工作人員，基本都沒有結果。

隆科公司就是一家正規合法的企業，之前的事故也純熟意外。

直到後來，在與某個同事交流的時候，了解到隆科公司舊城區還有許多負責藥品和器械生產的廠房，這才讓麗貝卡萌發了來到舊城區一窺究竟。

在怯塔爾聯合王國的時候，麗貝卡與同學也深入過不少貧民區，比如在王國算是相當出名，黑幫橫行的特來卡丹下城區。

有一次還見過兩撥幫派分子血拚，雙方真正的開槍，造成了五個重傷，三個輕傷，一個死亡。

這事情對於麗貝卡來說，算是一次難得的經歷。

也正是那次經歷后，她自認為見識過底層社會的險惡，更燃起了正義感，回到西林后，投身到了西林早報的社會版，成為一名負責供稿的調查記者。

然而——

世界並非是她所想的那樣。

西林的新城區，匯聚全世界的資本，比之王國的首都都要繁榮、豪華和現代化。

但西林的舊城區，彷彿就是另外一個世界。

一切似乎還停留在幾十年以前，破敗、髒亂，-到處都只是勉強果腹求生的底層人群。

更讓麗貝卡無法接受的是，她所以為的隆科公司，只不過是有一些在醫療藥品上的不負責任，導致了大量醫療事故的發生，草菅人命。

這在麗貝卡看來，已算是相當嚴重的社會問題。

可實際上的隆科公司，比她預想的惡劣了不知擊敗上千倍。

通過在舊城的貧民區里設置「醫療點」，讓無路可走又急需用錢的拚命百姓，以微薄的價格，自願去這些醫療點出賣他們的血液和器官。

另外，私底下還對大量外來的非法移民，無人問津的底層貧民，直接連錢都省了，宛如屠宰場一樣，將人切割。

這樣的事情……

在麗貝卡看來，這樣的事情，文明世界怎麼可能還存在這樣的事情？！

哐當——

突然，這些彷彿牢房一樣的房間外面，突兀地響起了開門聲。

「……那個女的，長得真的不賴。」

一個猥瑣的男聲嘿嘿響起，「話說，能不能再將人交給醫生前，我們先玩一玩？」

「你想死可別拉上我。」

另外一個聲音果斷拒絕，「查帕老大一再交代過，工作時間就只工作，絕不搞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不然……」

「好了，我知道了知道了……」

那猥瑣的男生頗為無奈，頓了頓，又長長嘆了口氣，「真是太浪費了，算了，等會醫生幹活的時候，我要在旁邊看上幾眼……」

說話間，這兩人從外面走進來，已到了麗貝卡和亞爾曼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