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等至日落西山之際,阿顏才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借著窗口灑映下來的餘暉,將燙傷膏抹上了自己的右手虎口。
清涼的藥性緩和了手上傳來的陣陣火辣辣的疼痛,朝著傷口吹了一口氣,帶來的涼意驅淡了那一片通紅。
只是當手指淺碰處,還是有一點疼。
也不知這麼明顯且愚笨的報復她的方法,安和想了多久。
方才安和讓她奉上一盞熱茶給她,卻在伸手接過之際,故意打翻在她的手上。
偏偏又要做出那一副故作驚恐的神情,顯得那般拙劣。
她有猜到一點她的把戲,但也只有一點,因為她不敢相信,真有人用這種方法。
等那滾水落下,她還是要依照本能得躲開,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
長期的歷練,早已使她可以強忍住自己的本能。
只是,安和耍的總是這些沒過腦子的小手段,很難想象她與秦鳶華竟然真的是一母同胞。
「娘子,娘子。」
阿顏這廂剛上完葯,便聽得姜嬤嬤疾步往這邊走來的動靜。
抬眸望向門口,順勢將手掩入袖中,裝作無事一般迎了出去。
「嬤嬤,我在。」
才剛走至帳外,便看見姜嬤嬤臉上帶著急色,將人請入帳內坐下,左手遞上一盞茶后,
阿顏適才開口問道:
「這是發生了何事,嬤嬤怎會如此著急。」
姜嬤嬤確實也是著急了,原本讓人家放下心的話,後頭自己想想卻靜不下心來,生怕顏娘子在皇後娘娘面前說錯什麼話,見人如今還全乎著,才將心放到肚子里來。
「可還都好?」
連茶都沒喝,只望著她,急行行地開口問道。
聽到詢問她的聲音帶著些許干啞,側目間看著姜嬤嬤頭上滲出的細汗,阿顏暮然只覺著有些扎眼。
她唱著戲,扮著假,便也自然希望他人對自己亦是如此。
她不怕那牛鬼蛇神的心機,卻怕那純粹的關心。
雖然她知道姜嬤嬤對她或許只有些許的憐惜,因著她那半真半假的身世也好,又或者是因為裴湛,可總好過她,好過周有崖等人。
微微垂下眼眸,阿顏低著腦袋點了點頭,只輕聲回道:
「自是好的,皇後娘娘寬仁,能有什麼事。」
「那便好,那便好。」
姜嬤嬤順了順心口,她剛剛走得有了那麼些急了。
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她有時候會想,若她有個女兒,想來也就是顏娘子這樣的年紀。
想來,若是日後時運不濟,自己也可以與她做個伴,總好過一個人孤苦無依,零落飄零得好。
最好再來一個小娃子。
「嬤嬤在想什麼?」
姜嬤嬤的目光盯上了阿顏的小腹,若是這裡頭能出來一個小主子,必定是個極漂亮的娃娃。
才想到一半,姜嬤嬤連忙止住了這個念頭,王爺正妻還未娶,哪裡能有個庶子庶女。
「沒…沒什麼。」
阿顏看著姜嬤嬤心虛地喝了一口茶,也知道定是沒有同她說實話的。
如今,這上了點年紀大人都這般口是心非了嗎?
姜嬤嬤這邊坐上了一刻鐘,見人好好的沒事,才起身離開。
離開前,看她衣著單薄,探了探她手背的溫度,還不忘囑託她這幾天天氣會轉涼,讓她加件衣裳。
不知為何,送走姜嬤嬤之後,阿顏反而鬆了一口氣。
見她右手處,紅痕更是明顯了一些。
她知道,她原本可以憑著這傷再博一次同情,可她卻下意識地遮擋了起來。
謀人心者,自是不懂信任二字。
…
她這邊才送走了姜嬤嬤,那廂,裴湛便派人來叫她前去服侍。
倒也不奇怪,昨日夜裡,裴湛的意思就是要和她保持這番關係了。
換上一件淺藍色的衣裙,重新打理了一下髮髻,甚至還坐在梳妝台前好好描了眉,抹了一番口脂才前去赴約。
阿顏知道,裴湛喜歡的是素雅沉靜的女子,起碼好好穿著衣服的時候是這樣的。
今日真忙,忙到她都還沒好好吃個飯,最好一會裴湛可以讓她用個飯。
「坐。」
阿顏一進裴湛的營帳,卻見裴湛已經落座於桌前,而桌前也擺上了晚膳,有足足六菜一湯,三葷三素。
她覺著裴湛一個人絕對吃不完。
阿顏「乖巧」地順著裴湛的目光坐在了一旁,表現得有些無措一般,目光閃躲,最後低下頭,看向地面。
「不是你說要本王陪你用一次膳嗎?」
自人一進來,裴湛的目光便落到了她身上,燭火的啞光落於她的身上,女子肌膚白皙,如那邢窯白瓷。
連握在手上都有相同的觸感。
她不應該是什麼浩蕩皎月,她或許更是那炙熱烈陽,不然也不會引得他這般乾渴。
這手中的茶水,遠不能解這般近渴。
阿顏反應了一下,他不提,她自己都忘了她說過這樣的話。
「奴婢沒想到殿下還記得。」
帶著期盼和欣喜,阿顏慢慢抬眸看向了裴湛。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今日的裴湛帶著那麼一絲…任達不拘?
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這麼暇意得看著她。
看得她有些發毛。
「吃吧。」
這倒是有些出乎阿顏的意料,她竟然還真的能吃上一頓。
這菜色,看著就很香。
「多謝殿下。」
阿顏也不多客氣,拿起筷著,便往自己碗里夾了一筷子蕪菁。
她小時候,隔壁的玩伴,總是會偷自家種的蕪菁給她,他們就一同生吃起來,可最後還是被隔壁的大嬸發現了。
也不知道他們還活著沒有?
有時候想想,也幸虧她的父母將她發賣了,不然若是死守著她,她早就成了別人的腹中肉。
哪裡還有機會坐在這裡。
「你手怎麼回事?」
阿顏還在咀嚼的動作頓了頓,她剛才思緒是走遠了一些,可想她應該沒有做出什麼不合規矩的事情才是吧。
半響,才注意到是她遮住燙傷的衣袖落了下來。
其實她沒想像上次那樣用傷引裴湛的注意,畢竟,再引起裴競注目,更是麻煩。
只是她剛剛確實走神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那一趟生死關頭走下來,很多事情都慢慢回憶了起來。
「奴婢愚笨,不小心燙了一下。」
聽她的回答,裴湛反而更是以一種探究的神色看向她。
或許他在想,這女子莫不是以退為進。
「那這宮內的燙傷膏,效果可好?」
阿顏抿了抿唇,她倒不知,裴湛也對藥膏這麼有研究。
不由將手湊近鼻尖聞了聞。
是和她以前用的不太一樣。
「怎麼?聞出來了?」
裴湛一直都知道這女子很聰慧,若是她能出身在官宦人家,必是名動一方的才女,若是男子,文武之中,也必有一方可以建功立業。
看著她這般,心裡不免覺著有些可惜。
「嗯…」
「就只是燙傷而已…不打緊的。」
像是掩飾心中的緊張,阿顏使著筷子,往嘴裡又塞了一口米飯。
見她一副餓壞了樣子,裴湛想起,這女子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一副心虛的模樣。
只是那紅印確實明顯,掛上了她大半個手背。
眼神還是陰沉了下來。
「不說?」
阿顏聽不出裴湛語氣中的情緒,就像她猜不透他當時對安和出手一樣。
只能說這表哥表妹的關係也不見得好。
「今日,皇後娘娘派人來宣奴婢,然後…縣主也在…」
斷斷續續間,裴湛也聽出來因果,今日他一天都在審問那刺客,自是不知道白日里發生所有事情。
「不過,有皇後娘娘在,縣主她也沒為難奴婢。」
說罷,還朝著裴湛咧嘴笑了一下。
裴湛倏然就想起那夜,夢裡的她也是如此眉眼彎彎,眨著透亮無辜的眼睛朝著他笑。
呼吸加重,下乘處一緊,耳鼓處似有打鼓般的心跳聲。
他知道吸引他的究竟是什麼。
沒有比此時更清楚的。
他正喝著茶解著渴,那女子卻像是懵懂無知一般,時不時地看向他。
像是撥動心上樂弦。
「看本王作甚?」
阿顏確實也可以有事,之前裴湛從宮內帶回來了舒痕膏,她原本以為裴湛只是將安和的事情稟了上去,今日才知道,其中安和與葉家的婚事還要裴湛的手筆。
不得不說,裴湛還挺懂打蛇打七寸的。
他本就被她惹得生了燥,等著她回答之際,卻看見人已經抹起了眼淚。
那滴滴淚花,只襯得她那水汪的眼睛更加透亮。
裴湛不免更加懆急了一些,昨晚上哭也就算了,如今哭得更是有過之無不及。
本就坐不住,只得站起來背過身去,眼不見心不煩。
阿顏方才覺著,事情已經落到了這個節骨眼,裝不知道也沒必要。
索性也跟著起身,從後面一把抱過了裴湛的腰。
裴湛的腰挺細的,她知道,這一把抱起來不算太難。
而且,她承認,除了硬了一些,其他抱著還挺舒服的,是帶著暖意的,像個暖手爐。
被纖細若無骨地纏上,裴湛只覺著渾身的筋骨都在用力,到沒料到這女子什麼時候膽子這麼大了。
其實也不對,她的膽子一直挺大的。
只是好像沒有這麼明目張胆過。
「殿下,奴婢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
阿顏知道大長公主與太后的淵源,二人曾是閨中密友,說起來先帝與太后的相識還有大長公主在其中牽線搭橋的作用。
更不用說,二人如今還是姻親關係。
除了裴競不希望大長公主與葉家結親之外,其他人都是樂見其成的。
裴湛這麼做,無疑是惹了太后和大長公主不快。
而她,理應是感動的才是,她必須是。
二人做過最親密的事,坦誠相見過,亦深入過彼此的骨血。
女子一直是有分寸的,便是極興之時,她也不曾逾越過。
那雙蓮藕般的玉臂,也不曾勾過他的肩膀。
只在那日做戲時,搭上過他的脖頸。
忽而,有些心癢。
細細的一雙手,十指纖纖,很漂亮。
他承認,除了她不是阿姊本人,她的每一處都合了他的心意。
阿顏見人久久沒有反應,她只覺,她的淚若是落多了在這寸尺寸金的雲錦上,不免可惜了一些。
只得開口道:
「殿下,阿顏會乖的,阿顏喜歡殿下的。」
女子的聲聲訴請,還是讓裴湛滿意的,嘴角不免勾出一抹笑意。
「怎麼?不疼了?」
男子的聲音傳來,有些低沉,她又還在哭,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聽錯了,她總覺著有些戲謔的味道在裡面。
「還有一點,不過皇後娘娘給的燙傷膏很好用,已經還多了。」
就知道她以為的是她的手,裴湛忽然又覺著她傻得可愛。
拉過她的手,轉了過來,見她泫然欲泣淚眼婆娑的模樣,惹得他心癢。
抬起她的下顎,沒有吻上她的唇,反而是去尋了她的眼睛。
嚇得阿顏直接打了個嗝。
她都做好準備被親嘴了,誰知道裴湛不按常理出牌,她沒做準備,忽然被吻上了眼眸。
之前,裴湛哪都親了,也沒親過她的眉眼。
也只見他那修長,骨骼分明的手,竟然還握著她的手腕。
又是一個嗝。
裴湛不免被她逗笑了,
真是哪裡來的又聰慧又傻的姑娘。
半夜裡,阿顏才知道,裴湛剛剛問她的疼,究竟是哪裡的疼。
不過幸而,她之前還有左手是完好的。
只是第二日,不免也磨破了皮。
作者有話說:
要進入下一part大綱了,就覺著過渡很難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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