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三月二十五,宜嫁娶。
江邊空置許久的那處宅院,突然住進了人,又突然辦起了婚事。
入目之間,滿府上下,都掛上了紅綢,也貼滿了雙喜剪紙。
近黃昏之時,自寧王府出發的迎嫁隊伍聲勢浩大地朝了這邊而來。
也是任誰都沒有想到,身為寧王的裴湛竟然會騎於馬上親自迎親。
阿顏坐於妝鏡前,那一身吉慶青綠婚服尤為扎眼。
聽著門外喧鬧的鑼鼓聲慢慢趨近…
第一次,她的指尖控制不住地輕顫起來,想她第一次要人命時也是這般。
那把短刀晃了她的神,猶豫片刻,還是將那寸短匕首收進了袖間。
那日,她見到裴競,竟也不知道原來他這三個月打得是這般主意。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阿喲啊喲,杏兒,你可小心一點,這時候可不能出什麼差錯呀。」
門外,姜嬤嬤焦灼的聲音傳來,打斷了阿顏的回憶。
隨著門被打開,阿顏斂去方才的憂慮,只又裝上了喜悅的神情。
原一場安逸清夢,醒得如此之快。
「真漂亮,老身活這麼大歲數,還沒見過娘娘這麼漂亮的女子。」
姜嬤嬤也是一進屋便被做新娘子打扮的阿顏吸引住了目光。
便是頭上還未戴珠冠,那一身青綠都能將人襯得像天上仙子。
連她都感覺像是一場夢,這半年間,顏娘子是變了很多呀,原本還有些清削的面容豐盈了兩腮,只覺著是真真動人心。
突然,也不知怎麼了,只覺著鼻頭有些酸澀,眼眶也濕潤了。
王爺這些年過得不容易,顏娘子也是。
她看在眼裡,幫不得什麼,便只希望他們以後可以比翼連枝,白頭到老。
祝願的話還沒來得及多說,門口來來往往的便又忙碌了起來。
姜嬤嬤顧不得許多,也只有拉著顏娘子坐在鏡前,將那頂代表如意吉慶的鳳冠給她戴了上去。
「老身在這祝娘娘和王爺,恩愛和睦,早生貴子。」
從鏡中看到姜嬤嬤小心翼翼為她簪發的模樣。
說到底,阿顏也不是真的冷血無情,姜嬤嬤待她的好,她知道。
還有杏兒…
想她終是做不得一個好人了。
一滴淚順著臉頰滑落,直引得姜嬤嬤替她擦起來。
「可不興哭的,這好不容易上好的妝得花了呀。」
阿顏抬手撫過臉頰才反應過來,她竟然真的哭了。
不是她之前那樣的逢場作戲,而是竟也真的哭了。
偏偏給她擦淚的人比她哭得更厲害,還只一個勁只叫她別哭。
…
「新娘子出來了…」
隨著身旁人的吆喝,站在大堂內接親的裴湛緊張地不知所措抬起頭。
只一眼,身邊的其他都暗淡地失去了顏色,獨獨只有那一抹亮色留在他眼前。
一把團扇,卻怎麼也遮不住她的容顏。
他終是知道,什麼是情深唯願一人足矣。
他想走快一些,又帶著些許躊躕,不知道他今天打扮的襯不襯他的顏顏。
一步步走近她時,忍不住回憶與她相識的種種。
初見時,他當她心機深重,可終有一日,是讀懂了她眼裡的倔強和不屈。
他愛她對著他笑,對著他哭。
亦愛她內心深處的悲憫與堅強。
那一柔荑入掌,他終是牽上了他的將來。
「累嗎?」
裴湛側頭,從扇面旁看了一眼掩在扇面下,那令他思縈的面容。
趁著別人不注意,附在她耳邊又說,
「今晚不鬧你,我們好好休息。」
說完,便立刻傾身回到了原處,隻眼里還含著濃烈的笑意。
「殿下…」
「怎麼?」
阿顏側頭,入眼還是那張俊眉深目的臉,眼角折梅,是那鮮衣少年模樣。
又在他轉頭看向她時,看到了他眼底的溫柔。
「顏顏?」
聽他輕喚,阿顏正過頭,輕呡唇,開口道:
「殿下,我想起來,我曾姓許。」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原本住的地方叫「許家村」…
就是不記得究竟是徐還是許,畢竟那時她也不識字,至於口耳之間聽到的,又多有偏差。
但前幾日夢時,還是想了起來。
又有多久,沒有做過關於小時候的夢了。
聽到她說,裴湛牽著她的手一緊。
既含暖意,亦附深情。
高興她願意對他敞心扉,也心疼她此前半生飄零。
緊緊地牽著她的手,想告訴她,以後,她會有他。
…
紅燭昭昭,
等喜房內滿屋子人退下后,阿顏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床榻上。
靠上床頭梁木時,慢慢閉上了眼。
她本以為自己孤孑一身,可到頭來發現,也是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別人因她而死。
外頭熱鬧褪去。
她聽見裴湛敲開了房門。
透過執扇,是他伴著幽暗燈火,趨趨向她靠近的腳步。
她感受到了手指間自己的細汗,也感受到自己內心的不安與焦慮。
等他腳步停下,駐足在她跟前,阿顏本以為他會先開口說什麼,但裴湛卻是先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緊張又帶著局促地伸起手,拉住了她還舉著扇面的手。
比肩而坐,裴湛嗓音間彌散著沉醉和嘶啞地開口:
「真好,顏顏。」
她不懂這句真好的意思,才側頭,便被攬入了懷中。
由此,聽清了他胸口不止的心跳聲。
又聽他笑意更濃,親吻她的髮絲。
只可惜…
夢是時候醒了。
屋內正逐旖旎之時,外頭卻傳來了喧囂和嘈雜。
裴湛顯然立馬警覺起來,眼神從方才的溫情轉向凌厲。
眼眸低沉間,周身的酒氣隨之消散。
他不及細想,剛起身正欲去取他的佩刀之時,卻突覺腰間被一把刀刃相抵。
裴湛怔住,卻掩去臉上的厲色,有些不願置信地緩慢轉身。
抬手撫上阿顏的上臂,輕呡唇瓣,又像是自我安慰,嘴角輕輕扯出一個笑意:
「顏顏,這是在和為夫玩什麼遊戲嗎?」
「你乖,先等為夫出去看看…」
阿顏不及他高,執刀抵在他身側時,一直低著頭。
可事到如今,猶豫只會敗北。
在他說話時,掩眸抬頭,換上了另一種神情。
眼裡已經沒有絲毫柔情,只剩冷冽。
還沒等裴湛說完,便出聲打斷:「寧王殿下,刀劍無眼,還是莫要再動了。」
寧王殿下,多麼陌生的稱呼…
她如此淡漠的聲音的聲音,裴湛心下一泠,乾乾抿著嘴角,想說些什麼,可喉頭乾澀,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只獨獨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或許只是他的一場夢。
為何?
他看著她,那一張令他魂牽夢縈的臉,他想看懂她…
「啪!」
身後門被人用腳踢開的聲音。
裴湛沒回頭,他已經聽出來,來人中,有裴競的腳步聲。
想來原也是他天真了,他以為交出兵符,離開京城,可以讓裴競收手。
他真是低估了裴競對他的恨意。
可顏顏與裴競…
怎麼可能!
一顆心慢慢沉下,又覺心如刀剮,伸手想起觸摸還近在咫尺的面容。
顏顏一定是被脅迫的…
十幾個執刀的侍衛蜂擁闖入,裴競站在中間,只冷冷地吩咐道:
「阿荇,還不動手。」
話音才落,裴湛便感覺腹部被冰涼的刀刃刺入。
低頭,只見染上他殷紅鮮血的匕首被握在顏顏手裡。
刺向了她曾經為之落淚的傷疤處。
可腰間再疼痛,他都麻木地感受不到,耳邊,只迴響著那一聲「阿荇」。
阿顏一直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手,當聽到裴競的命令時,她只能選擇毫不猶豫地動手,因為她知道,不動手,一切只會更糟糕。
可她也清楚地看到裴湛的眼裡慢慢皆是落寞。
直至眼眸空洞。
「過來,阿荇。」
她聽見裴競話語間的不滿,也看見他朝著她只勾了勾手指。
收攏匕首,便準備提步離開。
卻在剛邁出第一步時,被抓住了手腕。
裴湛那染著血跡的手隔著嫁衣,握住她的腕間。
她不懂,她都如此對他了,他為何還是用著挽留的神情,讓她不要走。
到底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
下一刻,裴湛的手掌略過她的指尖脫力落下。
她知道,是下在他酒里的藥力發作了。
她只是不知道,裴湛竟然撐了這麼久。
昏沉下來,側面倒下時,裴湛眼裡還殘留著她一步步走向裴競的身影。
像是徹底被抽幹了氣力,身上每處都在慢慢沉默。
為何?她沒有選他…
為何?她不願選他…
…
門外明火執仗,阿顏調整好自己的神情,換上一年前那本淡漠的表情,跟在裴競身後踏出房門。
只見寧王府中眾人皆被控制在一側。
「陛下,您說過,不會牽扯到寧王府中其他人。」
阿顏自問,她沒有辦法讓整個寧王府從裴競手中全身而退。
但她知道,裴競此人,最喜歡仁義之名。
裴競側頭看她,只覺著這一身婚服,當真扎眼。
但也又不捨得讓她自己脫下。
很滿意她方才那一刀,當著眾人,便攬手撫上她的腰身,將她靠近。
吻過她的側臉后,用著恰好能傳入眾人耳邊的聲音,對著她說道:
「好阿荇,朕說過,怎麼會讓你真的嫁給你討厭的人,朕,這不就來了嗎。」
阿顏只覺著胃裡翻滾。
她是真當小看了裴競的無恥。
她不敢側頭,她的右邊不遠處,便是姜嬤嬤和杏兒所在。
不用想也知道,她們怕是想要生啖她肉都不解恨了。
裴競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以手掰過她的下巴。
她看到了裴競眼裡調笑間的玩弄。
「阿荇,你乖一點,他們的命就會在。」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我很努力了,這是我寫得時間最久的一章,明明情節都已經想好,就是每個字都在糾結…
歡迎大家來提建議。
題外話:
我發現,如果裴競是男主,女主又愛著男主(裴競)
這就是一篇絕對意義上的追妻火葬場和強取豪奪
(當然,我是不會這麼寫的,畢竟能力不夠,寫不出來)
別問我為什麼這麼糾結追我這件事,因為,我後面要寫追妻火葬場(別問,為什麼這樣也追妻,因為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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