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葉僅回想他此前光景。
五歲那年,祖父遭遇貶謫,自此一家遷往鄭州。
人生地不熟之時,得方家相助照顧,使他與方家姑娘定下了親事。
祖父嚴訓,他自啟蒙之日起,便被要求克己自律,在才稍顯讀書識字的天賦的年紀,又被寄予厚望。
尚年幼時,從祖父乃至父親口中聽到最多的話便是要他肩負起整個葉家的興衰存亡。
為此,在同齡人仍對著父母任性撒嬌,貪玩遊戲的年紀,他已經因為寫錯了字,背錯了論語而被祖父用戒尺教訓。
他自問也非神童,在第一次考童生失利時,被教訓跪在祖宗祠堂里一天一夜,那年,他也不過七歲。
跪到最後,因為體力不支暈了過去,方才醒過來時,母親就抱著他痛哭,讓他一定要爭氣,讓他一定要出人頭地。
他從未見過母親如此,自此便也歇下了其他心思,開始一心無二的埋頭苦讀。
十多年的寒窗,終於是讓他在十九歲那一年狀元及第。
猶記出榜之時,祖父驚喜欲狂,不,不僅僅是祖父,整個葉家上下,每個人臉上都是春風滿面的模樣。
除了他。
自己就是像是完成了某件既定的使命,跟著他們高興,隨著他們得意。
可真要問他是什麼心情,他只覺心中有個填不滿的溝壑,悵然若失。
偏巧也是那一年,方家因結黨營私被查處,舉家獲罪。
雖與他有婚約的是方家大姑娘,可方大姑娘不知所蹤,而他那時認下這門婚事便能讓方家二姑娘免於災禍。
祖父一方面重仁義,另一方面則是認為,若此時悔婚,必會遭人口舌,認為他們葉家辜恩負義,落井下石。
因此也點頭應下了。
至於他,當時的他不通情愛,又或者說,他不知道怎麼去忤逆長輩,尤其是他祖父的安排。
總之,那一年,金榜題名,洞房花燭。
眾人皆當他完成了人生的兩大幸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切,他都並沒有多歡喜。
隨著那紅綢蓋頭掀開,他才知道葉家二姑娘的長相,其實之前不是沒有見過,只是他根本也就沒記在心上,想起來,也只是有個模糊的印象,根本就不真切。
那夜,他沒有與她圓房,因為他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這也是他第一次脫離了安排。
幸而,方沁理解他,也沒有怪責於他,唯一的要求,便是希望他能宿在房中,以全了她的體面。
他應下了,自此,一間房內,一床一榻,也就這麼過了十來年。
外人都稱他們夫妻琴瑟和鳴,鶼鰈情深,道他不納妾,不養外室,也皆是因為夫妻情深。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不懂情愛為何物而已,他只是從未知道什麼是情.動而已。
於他,於方沁,這門婚事,只是責任。
他自知如此,難免推諉無情,不負責任,完全不是一個稱職的夫君,因此所能做的,就是給足方沁她需要的一切而已。
他本以為,這便是他所有餘生可以預見的一切。
直到五年前,
那日夕陽驟雨,他下值回來,於檐下避雨之時,一方青布衣角於轉角處映現。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那個,近些日子以來,一直窩在他府上監視他的小貓。
他原本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可那日,不知為何,見到「她」慌亂收攏衣擺的模樣,心中莫名生出一種於心不忍之感。
之後的有一日,他拒了同僚的邀約,只因為,他怕「她」找不見他,會被責罰。
明明他從未見過「她」,甚至都不知道「她」是男子還是女子,可那種從未有過異樣之情,卻如那場雨後春筍,在他心中萌芽。
他想,「她「一定不是一個熟手,不然怎麼會在他熄燈以後,就爬上屋檐,而再也不盯著他房內的情況。
「她」就像是他所有一切中的變數,是他所有被希冀人生中的唯一的興味。
就這樣,慢慢地,他習慣了「她」的陪伴。
直到有一日,「她」不見了,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府上。
一日,兩日…
他其實可以去查探「她」的身份,但他沒有。
只當是提醒他回到那原來規矩的生活之中。
可…
偏偏那日,她又出現了。
不再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不再是他憑空的臆測。
而是真真實實出現在他的面前,有聲音,有溫度,哪怕她帶著面具,哪怕他依舊不識她的容顏。
可他知道,就是她,不會再是其他人。
他猜到她或許是一個女子,可沒想到竟然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一個在年紀上,和他侄兒侄女一樣的小姑娘,不同的是,他的侄兒侄女可以承歡於長輩膝下,特別是他的侄女,同為女子,平日里最大的煩惱只是買不到她中意的衣裳首飾,為此,還可以同她母親抱怨,可她,卻已經要豁出命去活著,她那樣的身軀,又是如何才能拿起那一把沉重刀劍的。
他就彷彿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伶仃孑立。
明明她比他更為艱難,可又那樣鮮活極力。
自此,她入了他的夢…
他,亦有了世俗。
他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
「顏荇」
慢慢地,又得知了她的身世和遭遇。
而那一棵雨後春筍,慢慢長成了參天大樹。
遮不住的,是她帶來的春光。
某日,方沁看出了他眼裡的不同。
問他是不是有了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