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四月二十四,
聽上去就不太吉利,但卻偏偏是裴湛被從皇城司昭獄轉移到大理寺的日子。
顏荇來自皇城司,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皇城司牆垣上布滿了弓.□□矢,一旦外人闖入,則完全是將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箭陣之下,插翅難逃,很難說不會直接就是有去無回。
所以,目前唯一在他們能力範圍內的,就是趁著去往大理寺的押解過程中,將人救出來。
顏荇觀察過,楊樓街和長街交介面便是最理想的位置,此處空曠且沒有並排的高樓,意味著周圍不可能潛藏有許多弓.弩手,而且此處離城門口也近,算起來時間,差不多正好能趁著封鎖消息下來時攻出城去。
這便是周有崖整個押解過程中,最薄弱的環節。
而整個押解的起因,便是葉僅在朝堂上指出,皇城司不過是情報部門,不說沒有這個刑法司獄的權力,寧王作為皇室子弟,通敵謀逆這樣大的罪名,怎麼說也得遞交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審。
葉僅是丞相,不說他在朝中本就有威望,他於那日在朝中提出來的,也不過是那些大臣這些日子想說卻又不敢說的話而已。
如此一來裴競騎虎難下,也就只能下旨,將裴湛移交大理寺。
這才達成了她如今的計劃。
說實話,顏荇一直搞不太懂裴競,他明明生性多疑又偏執暴戾,卻偏偏喜歡做出一副翩翩君子,盛世明君的模樣。
真是不閑累得慌,好歹都坐上皇帝這個位置了,結果卻還是把自己活得這麼累,也不知道究竟是圖什麼。
「你…確定這個辦法行嗎?」
此時,顏荇和鄭家兄弟隱在長街小巷一衚衕中,聽著鄭域對著她略帶懷疑的話語,不禁皺了皺眉。
想他好歹也是久經沙場的人,哪有臨到頭卻開始懷疑起來的道理。
這若是在戰場上,早就註定了敗局。
眼眉一挑,轉身將手中長劍劍柄抵著鄭域的胸膛,兩眼略帶揶揄地看著他,有些取笑地反駁道:「怎麼?鄭副尉是覺著,這是我設下的陷阱?」
「鄭副尉還是別忘了,就你們兩個人,我要真存了你以為的那種想法,還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
「說到底,鄭副尉還是高看了自己。」
「你!」
鄭域被顏荇一口噎住,正想著反駁什麼,就被鄭昀一把拉了住,對著他搖了搖頭。
鄭域心知如今不是興師問罪的時候,便也按下了心中的不憤。
只是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心中不免腹誹起來。
這和原本那個動不動就掉眼淚,嘴裡跟含著蜜一樣的「顏娘子」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這也差太多了吧!
他就沒見過這麼狠辣的女子,虧他之前還覺著她和他姐姐像,如今看來,明明是半分挨不到邊。
「來了。」
顏荇就沒空和鄭域計較,因為,此時她已經聽見了押解的囚車逐步向這邊靠近的聲音。
果然,不到一刻鐘,大約四五十個手持刀劍的禁軍便已經到了他們預料的交叉路口。
也如她所料,帶頭的正是周有崖。
隨後,三人眼神示意下,鄭家兩兄弟,便動身從巷尾口準備繞到行隊後方與葉僅的人會合。
…
顏荇站在前方,看見了裴湛。
他已經換下了那日的婚服,如今一身囚衣。
不知怎麼,手指不可止微微地顫動了一下,奇怪,她明明已經好久沒喝一滴酒了,怎麼手指還是不停使喚。
其實他們之間還隔著五丈的距離,她卻還是看清了他被刺穿的肩胛骨,那白色囚衣上已經斑駁暗紅的血跡,以及他面頰處的一道血痕。
真是的,傷哪裡不好,傷到了臉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下一刻她發現裴湛微微抬頭,也正望著她的方向。
可他如今眼神微弱,讓她辨別不出,他究竟是看到了她,還是,這一眼只是偶然。
只是不容她細想,長街哨聲一響,先是禁軍中葉僅安插的人動手解決了身邊的護衛。
再是鄭家兄弟領著十餘人從背後殺出。
頓時,刀光劍影,鮮血不可避免染了一地。
四周正值混亂之際,周有崖確依舊安坐於馬上。
眼下瞥過那戰做一團的眾人後,左手持弓右手拿箭,慢悠悠地撐開弩弦。
上一刻對準的是鄭昀,下一刻身姿一轉,便將箭矢對準的囚車裡的裴湛。
在他看來,這獄劫得恰到好處。
寧王府餘孽妄圖劫獄,混亂之下,寧王死於流箭,也是省下了他諸多麻煩。
嘴角帶著瘮人的笑意,周有崖最後看了一眼裴湛,不知道他們這位寧王殿下是不是因為受不了刑訊,如今早已經失去了他往日的神采。
整個人只低頭坐在囚車一角,連他放在自己膝蓋處的手腕都像是行屍走肉一般。
真是可惜了,一想到他以後都沒有這個機會與裴湛一決高下,不免心中鬱結了半分。
隨即,箭矢離弦,穿過風聲便直勾勾朝著裴湛而去。
裴湛聽到了箭矢穿過風聲,耳朵本能地動了兩下,卻依舊只是垂著頭,保持原來的姿勢。
直到…
他聽到那一聲清脆的,長劍擋落箭矢的聲音。
裴湛這才微喘著氣,抬起那一雙疏眉朗目帶著複雜的疏離的眼眸,看向了前方。
可也只一眼,裴湛便又垂下了眼眸。
不欲再去看他眼前那一抹玄色身影,她不是他的顏顏。
掩在另一處衣袖下的手掌收緊,他想他應該是恨她的,恨她蓄意的接近,恨她的虛情假意,可在他心間最揮之不去的恨意,是她一步步走向裴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