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三月二九。
樓知婉成親了。
鳳冠霞帔,紅妝十里,聲勢浩浩蕩,聞者傾羨,閱者皆喜。
樓府的規定,桑枝的身份不合,不能出去看。
所以桑枝跑到高閣處登高望遠。
看見了長街的紅色游龍,看見鞭炮鳴鼓,看見了恭賀歡喜。
水棠去看了,她是看著三小姐出府的。然後找到了桑枝,
「三小姐可美了,那件衣裳綉工可真了不得,針腳又密,好看極了。」水棠說,「桑枝你沒看見真的太可惜了。」
桑枝並不失落,之前少爺已經解了她們的足禁。知婉成親前,她們是見過的,也說了好一些心裡話。
雖然不能見到人成親,但桑枝還是高興的:「是嗎?知婉肯定美極了。」
桑枝唯一缺憾的,可能就是沒給人上妝。她還專門搗鼓了新的妝容,就是為了給知婉成親時化的。
水棠從袖子里拿出幾顆紅色的東西,遞到桑枝近前,桑枝才看清是幾顆紅棗。
「我去三房裡送東西,三小姐遞給我的。讓我轉交給你。」水棠笑,「意喻你能像大胖紅棗一樣,棗生貴子呢。」
水棠是個還沒出嫁的小丫頭,因和人親近,開起葷話來笑嘻嘻。
桑枝臉一訕紅。「別鬧。」
孩子?
桑枝垂眸望著自己平坦的肚子,她還沒有想過孩子的事,但如果能有和少爺的孩子,她也是頂開心的。
少爺會是個嚴厲又溫柔的爹爹吧。
一樓庭院,相夫教子。
桑枝因為自己的幻想,耳更紅了一分。
*
夜幕。
樓延鈞回府來。
桑枝過去時,少爺正好也更換下了朝服。
他身段勁瘦,時天氣回熱,只穿著霜色綉雲錦袍,修長的脖和寬闊的肩,顯示無遺。
桑枝走上前給人整理衣袍的領子。
少爺近些日很忙,幾乎馬不停蹄周轉在宮中和府邸。
甚至和桑枝親昵后,披上外袍便去了書房繼續辦公。
桑枝幫人把衣領折好,卻感覺有什麼寬解了她的綢帶。
桑枝臉一紅。抬眼羞燥地瞪了眼人。
樓延鈞似若無察覺,俯身,輕輕啜著人的耳垂,而後尋覓到桑枝柔軟的唇瓣。
他的眼眸黑而幽深,恍若夜幕皎星。桑枝與人盯久了,總有裡頭含著深情的錯覺。
這個想法讓桑枝臉更紅。
如若少爺的手沒有伸進她衣服里的話。
桑枝今天穿了軟袖桃粉的襦裙,外罩櫻青色薄衫。薄衫滑落到手肘處,桑枝被放到了桌案上。
手往後移,忽然碰到了什麼溫熱的東西。
桑枝回頭,便看見了桌案上放著油紙包著的糕點。是百花糕。
桑枝最喜歡的糕點。
不同於以往丫鬟送進來的,這些糕點外面是包著油紙,不是用盤子裝著。這就說明是從外頭買回來的,而且看溫熱的程度,應該還是剛買回來沒多久。
桑枝:「少爺買的糕點嗎?」
樓延鈞撩起眼皮,掃了眼,沒有收回手,淡淡問:「不愛吃嗎?」
桑枝回:「喜歡的。」心底點點的喜悅燃起,又往前圈著人的脖子笑,「少爺為什麼突然給桑枝買糕點?」
桑枝靠得近,她的薄衫已經垂落到了手肘處,雪白的肩頸和著頭上搖搖欲墜的簪子,隨著顰笑浮動搖曳。額前垂落下幾鬚髮,眸子笑盈盈。
樓延鈞神色清淡,伸手,輕捏撫了人軟嫩細膩的臉,淡淡:「只是今天嗎?」
桑枝愣了下。
少爺買的是桑枝最喜歡的糕點,而這種糕點,桑枝記得雲石經常給自己帶。
桑枝恍然地抬頭,眼底有不可置信。原來之前都是少爺托雲石買的嗎?
桑枝漂亮眼眸太過絢麗,樓延鈞抿了下唇,移開。
「哭鼻子了嗎?」
今天是樓知婉成親。
桑枝頓時明白了少爺的用意。
少爺的手寬大粗糲,指腹有微微的薄繭,蹭得桑枝有些癢。
「才沒有。」桑枝仰頭,輕輕柔柔應和人的溫貼。
春色滿屋,綃帳曳色。
*
長京城內近日轟轟烈烈的蔡鎮隆案有了進展。
樓副相雷厲風行,已由不日前,定了蔡鎮隆贓貨俱全,私販鹽事之罪,行斬除之刑。
蔡卓取出了先帝御賜的免死金牌,上呈進宮,要免去長子的死罪。
皇帝受納。
蔡鎮隆不日果然便被無恙放出。
然而蔡府沒高興幾日,蔡鎮隆又被抓了進去。罪狀是私勾黨羽,建觀造廟。
這次一併被抓進去的,還有幺子蔡鎮成,被查的是齊州強女縱火一案。
蔡卓得知時眼下一黑。
頓時知曉是自己救子心切,徹底掉入了樓延鈞和小皇帝的圈套里。
樓延鈞做事絲毫不拖泥帶水。
蔡鎮隆罪名一立,斬立決一出。
於晌午便處決。
著實給朝中官員驚駭不已。瞬間收斂起了所有小花心思。有人甚至極快便撇清了和蔡府的聯繫。
長子已逝,幺兒還在牢獄。
蔡卓更因為管子無方,被盛怒的皇上降了職。
蔡卓備受打擊,一病不起。蔡府上下籠罩陰雨之下。
「傳家信,讓鎮韻回來。」躺在床卧的六旬老漢虛弱道。
次子蔡鎮韻是最不受蔡卓待見的,不止是因為他是府內丫鬟所出,還有便是次子極為心狠手辣的作風,令蔡卓不喜。
蔡卓是貪。一輩子圖錢勾結,雖然幹了不少壞事,但屬小奸小惡。而次子,蔡卓在親眼見其母暴斃,乳娘丫鬟還有伺候次子的小廝失蹤死亡,深知這白眼狼的怖惡之處。
待把人送入官場,便尋了個理由,讓兒子被發配出長京做官。
但蔡卓也沒有傻到因此和兒子斷了聯繫。這次幺子在齊州犯事,便是他寫了書信,聽了次子的建議處置的。
兒子裡面,屬次子最不像自己。但最能行事的,也是這個兒子。
如今蔡府到這個地步,似乎只有次子才能扳回一城。
*
姜譯蘇也聽聞了蔡府的事。
而在前幾日,蔡卓還特地來拜訪他。
實屬是病急亂投醫。
姜譯蘇和樓延鈞是不對付,但大是大非前他也是有底線的。怎麼可能因為區區看不慣,就會和那個大貪官合作?
蔡鎮隆的死訊傳來。
姜譯蘇正在自己的搖椅上扇著扇子賞桃花。
樓延鈞和蔡府的事,已是長京城內沸沸揚揚。
樓延鈞那人心思縝密,城府極深,是不會做沒把握的事。從昨日聽到蔡卓拿免死金牌進宮,姜譯蘇便知會有這個結果。
蔡卓最大的王牌也就是先帝的金牌。如今把金牌給還了皇上,他還拿什麼跟樓延鈞斗?
姜譯蘇的隨侍在一旁煮茶。
「蔡狐狸也是沒腦子,上門來就說幫少爺尋人。竟然還說自家的閨女便是咱們『小姐』,真是笑掉我大牙。」
姜譯蘇的隨侍是十年前就跟著姜譯蘇來長京的,喚鐵木,人小鬼靈。
姜譯蘇扇著扇子:「是老了愚鈍了,還是從前官場有人幫扶,這就有點意思了。」
姜譯蘇尋人在長京內不是秘聞。蔡卓因此為噱頭要合作,也是猜得出來的。藍國公和樓府也有答應幫忙尋找,藍府南下的生意好幾筆,也有找出幾個似是符合條件的。但畫了畫像送上來,姜譯蘇只一眼就知道不是他要找的人。
姜譯蘇的娘親是傾城美貌,爹又是雲州郡守,當年迷倒萬千雲州閨秀千金,兩人恩愛幾十年。
姜譯蘇堅信,妹妹定是出塵之色。
鐵木:「就是,蔡老狐狸也不看看他什麼樣,他那刁鑽閨女什麼樣,還敢來碰瓷我們小姐!」
*
桑枝知道少爺近些日很忙。
長京城內的大案她多少也從雲石和蘭茴那裡聽說了。
桑枝擔心少爺累壞了,便想著花樣給人燉湯加補。桑枝現在已經開始學著燉補湯,因抄寫佛經和調理老夫人的身子有功,老夫人不僅讓后廚的廚娘們幫教她,甚至還親口嘗了桑枝做得不是那麼喜人的補湯。
樓老夫人笑:「不錯,有進步,再練練,就可以讓鈞兒也嘗嘗了。」
桑枝很是高興。半是對老夫人的感激,半是對自己進步的喜悅。
「多謝老夫人提點。」
樓老夫人:「好了,少貧嘴。光惦記著鈞兒,你也該惦記惦記我這個老婆子。還不來我按按肩膀。」
桑枝笑:「是。老夫人。」
樓知婉回門時,帶著滿面春光。
皇上賜予探花宅府,就在樓府附近。高珏搬出文昌伯府,兩個小夫妻現今就住在觀花街的府宅。和樓府隔著兩個巷子的距離。
樓知婉:「我和盧珏說了,以後我想來看你就來看你,必須是我做的主。對,等會還要回祖母那裡一趟,記得在側門給我留門……你做什麼,我回一趟,你都不看看我?」
樓知婉拿了桑枝正在記的冊本,發現是葯膳譜。
「你寫這麼多什麼呢?」
桑枝臉微紅,忙奪了過來。「少爺最近太忙了,我怕人累著了,陳大夫說可以做些葯膳……」
樓知婉笑:「堂兄那牛一樣的身體,別說一個蔡府了,就是十個蔡府來,也不見人會累病。堂兄可不像我們家那個小書生,只顧著讀書前些天還差點染春寒了呢……你的葯膳本也借我抄一抄。」
桑枝這才想起,少爺是武將起身的,塞北荒涼,怕是什麼更苦更累的,都經歷過了吧。
桑枝想了下,不免心疼。
「就算牛一樣的身體,也要好好照顧的……」桑枝擔憂著碎碎念,「萬一日積月累,真病了怎麼辦……」
樓知婉揶揄:「知道了,你就偏心他吧。」
*
小皇帝最近頭疼得很。
和母后吵,又和朝官吵。
鬧騰久了,小皇帝都覺累。
皇帝:「朕讓樓愛卿操勞了許久。現今只不過剛開個尖刀子口,朕就頭疼得很。愛卿是唯一讓朕放心坦然的人。」
朝堂要大換血,第一個便是拿蔡卓開刀,必將引起後頭一連串的反應。
安展瑀要專心對付前朝之事。如今不該再讓後宮太后的瑣事困擾於他。
皇帝笑了笑:「映禾交給你,朕是最放心的了。映禾雖貴為長,卻是孩子心性,若有不當處,望樓卿見諒。」
底下人身影頎長,眸漆似不見蘊光。一貫清風朗袖,神清雲淡。
樓延鈞:「皇上繆言,公主溫賢,是臣殊榮。」
「臣自以重禮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