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郊原。
遠去的馬車后,還有一匹追趕的駿馬。
隨著馬車進入城門,後頭的馬匹漸漸遠成一點黑影。
在幾個鐘頭前。
姜譯蘇帶著隨侍出來散心。
城外郊原,天晴氣爽。姜譯蘇神情懶散躺在乾草堆上,隨侍鐵木在一旁抓著乾草逗馬。
這些日朝堂上的功勞都被樓延鈞給攬了。他怪閑的。
那些蔡卓派的,登門拜訪想著讓他去挑刺樓延鈞。
他又不是傻。
當初樓允清和工部的事,樓延鈞連自家人都能關牢獄,少有的清正。姜譯蘇非但不想挑刺人,還算對人有所改觀。
至少蔡卓一案,處理得他極為舒心。
姜譯蘇出來就是為了圖個清靜。
遠離了跑馬的貴女。
叼著根野草,晃晃悠悠地看天上白雲,目光又往下落,看見裊裊的炊煙和歸家的農戶,再往下,是不遠處一輛奢華的馬車。
姜譯蘇本來沒覺什麼,畢竟也常有長京內的富人家坐馬車出來散心。而忽一抹亮色,似是刺激到了他的神經。
姜譯蘇猛地坐起。
那是一張出塵絕艷的臉。
鐵木被人的一個大動作嚇了一跳:「少爺,你怎麼了?」
姜譯蘇緊緊抓著人的手,「找到了,是念念!是念念!」
姜譯蘇跳下乾草垛就跑去。
然而不遠處的女子已經踏入了馬車內。
姜譯蘇為自己的愚蠢拍頭,忙掉轉回來騎馬。然而離開的馬車行駛得太快,他掉頭過來騎馬追,車子駛入城門后,已經不見影了。
姜譯蘇懊悔,但看著長京城的城牆門,心裡頭止不住狂跳。
絕對,絕對是……那張和娘親相似的臉。
絕對是妹妹!
妹妹在長京!果然在長京!
*
從馬車上下來,高珏已經在樓府外等樓知婉。
樓知婉看見人,立馬羞澀撲進人的懷裡,高珏溫笑著撫人的腦袋,新婚正值的兩人,脈脈相視,周圍的空氣都是甜膩的。
桑枝淺淺笑。眼底是自己都未察覺的艷羨。
樓知練剛下了職回來,無意便捕捉到了桑枝望向小夫妻的眼神。
高珏:「大哥。」
樓知練點點頭,算做應聲。
樓知婉和桑枝招呼后,便隨高珏回去了。
桑枝則和樓知練一同進府。
桑枝行在後頭,兩人不算熟,進了樓府後走的也不在一個方向。
樓知練卻放慢了步伐,「你的氣色不太好,應該去看下大夫。」
桑枝對樓知練的印象也只有知婉的哥哥,忽然聽見人出聲,訝了下,但知道人是關心之語。
點頭淺笑做應。「好,謝三少爺。」
樓知練頷了首,便邁步徑直走了。
*
從城外郊原回來,在馬車上一閃而過的念頭一直徘徊在桑枝腦海里。
晚間。
桑枝悄悄數了下自己存款。
林林總總,包括那些首飾釵子,足有二十兩銀子的價值。
是足夠她回江南的。
只是……
桑枝撫額思忖了會,把荷包收起。
腦疼,熄燈,便去睡了。
桑枝最近食慾大減,對什麼都沒有胃口和精神。老夫人聽說了她身子不適,以為桑枝也中了暑氣,便讓人不要來回奔波。最近按摩伺候的事便交給蘭茴。
桑枝知道自己身子不適,但也只以為是被樓延鈞做的事給氣著的。盡量地找其他事來轉移注意。
傍晚。
陳大夫來府。
水棠興緻盎然地來通知桑枝,然而因臨時蘭茴那裡有事,水棠被叫去幹活。不能陪同桑枝一起過去,水棠鬱悶地嘟嘴,最後也只能戀戀不捨地先離開。
廊亭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陳大夫放下醫藥箱,坐下后,看見桑枝的臉色皺了下眉。
「夫人近來……」
桑枝:「讓陳大夫見笑,近來沒睡好身子有些不適。」
陳大夫搖搖頭,依照他行醫多年,桑枝現在的面相,分明像是……
陳大夫伸出手。「夫人,有所冒犯,可否讓在下把下脈。」
桑枝不疑有它,將竹青色的薄袖往上折了折,伸出了胳膊。
陳大夫的指搭在了桑枝脈搏上。
片刻,皺著的眉頭舒展開,笑:「恭喜夫人,是喜脈。」
陳大夫話落,便見桑枝愣在原地。
桑枝:「……什麼意思?」
陳大夫:「夫人有喜了,估摸著已經有點月數。」
桑枝喃喃:「不對啊,我只是最近沒什麼食慾,沒什麼精神……只是中了暑氣。」
陳大夫:「夫人的這些癥狀,便是害喜常有的情況。」
見陳大夫肯定,桑枝臉色一下煞白。
陳大夫:「不過夫人近日氣虛,定是未能好好進補休息所造成的。夫人身體未能照顧好,胎兒不穩,後頭便易小產。」
陳大夫嚴肅叮囑。
桑枝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托陳大夫保密,說是要自己告訴少爺和老夫人後,便失魂落魄離開。
桑枝不是不想要孩子,她有一段時間,明明很希望有少爺的孩子,憧憬著能相夫教子,和少爺好好過日子。
現在她有了少爺的孩子。
桑枝臉色愈發地白。
腳下虛浮,心中百感,卻不知是喜還是悲。
從廊亭里出來,迎面看見匆匆趕來的水棠。
水棠看見她往回走,几絲訝異:「桑枝?陳大夫呢,回去了嗎?」
桑枝臉色極差,但還是強撐著精神回她。「嗯,我讓他先回去,今日就不必……」
水棠嘟了下唇。「桑枝又單獨和陳大夫一塊,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啊?還有昨天你也單獨和三少爺一起回來,就算大少爺再寵你,接二地和外男一塊……」
桑枝像是被當頭打了一棒子,有些難以置信地回頭看水棠。不敢相信這種話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
「什麼意思?」桑枝面色本來就蒼白,額上發著虛汗,現在唇也白了。「我和陳大夫清清白白,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的……」
水棠:「……我知道,我是覺得你應該避避嫌。昨日你和三少爺一併回來還有說有笑,現在又和陳大夫單獨,樓府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怎麼編排你呀。大少爺失了面子,肯定就不來你這了……」
桑枝張了張嘴,眼眶澀得很。讓她難受。
好一個有說有笑。
昨日她只是和樓知練在門口遇見一同進府。他們交流的,不過只有一句隨口的關心。
一個不相熟的人都能關心她,她待如姐妹的,卻可以字字扎在她心口。
而陳大夫……
桑枝都快忘了,她最初找上陳大夫是為了什麼?為了學草藥,為了給老夫人調養,還是為了能幫得上少爺一點忙?
總歸是她……自作多情罷了。
水棠見桑枝臉色不對,又補充:「我都是聽其他丫鬟說的,現在樓府都傳遍了,少爺怎麼可能不知道……桑枝,你應該不喜歡陳大夫吧?」
水棠最後一句小心翼翼問。
桑枝:「若是呢?」
水棠愣了下。「這……你不能啊……只有不守婦道……」水棠似知錯語,便抿住了嘴。
桑枝閉上了眼。
而後再睜開。
「他們要如何想,便隨他們去吧。」
*
她知道水棠是沒有惡意,但無惡意的話,也叫她涼心。那本該是最信任自己的人。她是最知道他們的情況。誰能懷疑,但她不能,也不該這樣懷疑她。
桑枝被水棠涼了心。
回了宅院。
一眼便看見公主的婢女,將自己的花藥踹倒在地上。甚至像是不過癮似的,踹倒了,仍舊一腳踩著一腳。
桑枝的心頭火起。
那是她精心照料了足月的花藥,甚至為了不給忙碌的忠管事添麻煩,才搬了些到宅院來自己照顧。
這些日花藥不是被淹水,便是被踹倒,被拔了根……桑枝知道有人針對她,但她即便有猜測,因沒目睹到罪魁禍首,只能自己默默咽下惡氣。
幸花藥雖嬌貴,但好在每次也能及時地救回一些。
巧桃忽然被一道力推倒,緊接著便是一巴掌扇到了自己臉上。
還沒等她回神,又是一巴掌。
力度之大,足以見人的氣憤。
巧桃錯愕驚怒,捂臉:「你!你敢打我?!」
桑枝冷冷:「你怎麼糟蹋我的花,我便怎麼對你。」
「你個賤人!你只是個奴才,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竟敢打我?!」
看桑枝蹲下去扶那些臟土泥巴里的花,巧桃惡狠狠諷刺。「我是公主的婢女,侍奉我們公主,像你狐媚勾人,就該和你這破花一樣活該讓人糟蹋死!死了沒,死乾淨了吧?該—」
話還沒落,便見頭一疼,緊接著是鮮紅的血淌了下來。
桑枝竟然將碎花盆砸在她腦袋上。
「啊——」巧桃見血,已經兩眼一白,嚇哭了出聲。
桑枝垂眸看,指尖被花盆劃破,沁出了點血珠:「我是奴,你也是奴,何來高人一等呢。」
巧桃的哭聲一下便引來了其他人。
眾人圍聚過來,或驚愕,或難以置信,或議論言之,膽小的看見血已經叫了起來。
*
巧桃畢竟是公主的婢女,所以這事很快便被下人告到了公主面前。
桑枝自然也被一併帶去。
巧桃傷得並不重,但血色模糊的樣子著實嚇人。
安映禾蹙著眉,一邊聽著一旁婢女的哭訴,一邊看底下的人。
桑枝穿著碧色的裳,芙蓉面上,一雙明麗嫵色的眼不見任何懼意。
安映禾開口:「巧桃就算有諸多不是,你也不該動手。論這次見血,就足夠送你進官府吃牢獄。」
桑枝抬頭:「如果這便是公主所以為,那便將桑枝送去官府吧。」
安映禾看著人,桑枝的眼底沒有光暈,一副憑人處置,毫無驚瀾。
安映禾不知想到了什麼,撇開眼:
「巧桃與你道歉,你也同她道歉,這事便兩清。」
「公主……」巧桃哭哭啼啼地抹眼淚,公主既然落話了,便咬唇不甘願地朝桑枝丟了句「對不起。」
桑枝垂眼往向自己的手,上面還有沾染的泥巴,和凝固的血跡。
桑枝輕道:「我不接受,也不道歉。」
安映禾沉默了會,盯著桑枝,「好,那便等夫君回來再處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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