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桑枝被「夫君」一詞刺痛了一瞬。
也只一瞬。
安映禾:「那等夫君回來前,讓你跪著,應該也不是什麼為難你的事吧?」
桑枝臉色一白。咬唇卻無應答。
安映禾:「這是對你無規無矩的懲戒。當然,我不偏袒任何人,只不過巧桃傷得重,我也想讓她同你跪,但治傷要緊。巧桃,你先去包紮了再來跪。」
巧桃自然知道是公主為自己的開脫,得意地掃了眼底下的桑枝,應「是。」
桑枝本身便是跪的,如若是之前,讓她跪上數個時辰,她定得眼眶泛紅委屈上。
但如今,跪不跪,又怎麼樣。
桑枝垂眸,望著自己平坦的小腹,她現在仍舊無法相信,裡面有她的孩子。
她和少爺的孩子。
桑枝心底道歉:對不起,要你和娘親一起受罰。
如果咱們一起撐住了,娘親一定帶你離得遠遠的。
如果你撐不住了……
桑枝抬眸,把心底的苦澀和眼中的淚意咽了回去。
*
樓延鈞回府來,雲石已經慌慌張張去稟報。
當人踏進堂屋,一眼便見到跪在正中央的人。
桑枝穿著一身竹青色裳,碧色的裙子,面容蒼白,唇色無血,淡淡垂眸盯著地面,眸子空澈。即便是樓延鈞進來了,也沒有抬眸看一眼。
彷彿周身他物都與她無關一樣。
樓延鈞眼沉。
掃了眼雲石。
雲石接到眼色,立馬上前去扶桑枝起來。
安映禾在高座上,穿著杏色描金褙子,甜花在一邊輕輕為人搖著扇子。
安映禾斜扶額,似是沒看見雲石把桑枝扶起的動作一般。
安映禾:「夫君來的正是時候。我讓桑枝跪幾個鐘頭等您來,再跪下去,怕我是要擔待不起了。」
樓延鈞聽到幾個鐘頭,臉瞬間就沉了。
再看桑枝,桑枝被扶起,閉眼又睜眼,似在強撐。但眼神卻半刻都未移向他。
樓延鈞眉頭又皺起。
安映禾讓甜花將事情大致給駙馬講了下,才道:「巧桃腦袋被砸了個窟窿,她是自小就陪著我一併長大的,我待她如妹妹,讓桑枝姑娘說一句道歉,應該不是什麼為難的事吧?夫君?」
樓延鈞眉尖蹙起。一會,轉頭看桑枝。「你有什麼想同我解釋的?」
這是樓延鈞進屋來,桑枝第一眼看他。但也只是冷倦地掃了眼,便垂眸。
她累極了。拚命地掐著自己的掌心肉,才能不至於昏厥過去。
除卻身子上的不適,更多是心裡頭的疲憊。
樓延鈞見桑枝依舊不肯同自己講話,眼也冷了下來。
移開眼,聲淡淡:「那便先關柴房反思。」
雲石張了張嘴,一聲少爺弱弱喚出口。卻遭少爺冷冷一眼制止住。
雲石只能又是為難又是心急地閉上嘴。
只有他知道,他手底下支撐的桑姑娘似乎已經在極限了。
樓延鈞盯著雲石帶走桑枝的身影,薄唇緊抿成了一道線。
心裡頭的怪異和煩悶讓他極為不快。
既為桑枝的無視他,又為人的自作逞強。
*
安映禾讓甜花和其他下人退下。
屋裡只剩下兩人
安映禾抿茶說:「樓大人可真是偏愛桑姑娘呢。」
樓延鈞回身,面冷微寒。「公主,臣既然罰了人。那公主也應該做出表率,桑枝精心照料那些花藥,是為了給臣祖母調養。花藥的錢賠償給她,出言不遜的下人杖責。」
安映禾笑了。「樓大人的心可真偏到了西北去了。桑姑娘關一個柴房,巧桃被砸了腦袋還要賠錢杖責?」
樓延鈞:「公主莫忘了。巧桃招惹在先,桑枝還跪了數個時辰。這是樓府,應按樓府的規矩。巧桃是公主的婢女,桑枝是臣的夫人。」
安映禾沉默了會。
她的衣袖沾到了些香爐里清神香,淡淡的苦味。
忽道。「樓大人讓皇上選秀了?」
樓延鈞未否認,也為問人從哪裡知道的,說:「公主應知道,朝中關於公主和皇上的猜測,並沒有消停。這是兩全之策。既為了堵住朝官之嘴,也為了堵住太后的眼。」
安映禾:「若到時候朝官和太后要皇上誕下子嗣,樓相您也是會義不容辭勸皇上寵幸那些人吧?」
樓延鈞淡淡。「一切為了江山社稷。」
安映禾笑,眼底無光:「樓相可真是冷靜。是啊,皇上最信任你,你的話,他怎麼會不聽呢。」
樓延鈞:「皇上自有他的判斷。公主若真為他著想,便耐心忍耐等待。」
安映禾看著眼前冷峻的男子,長身挺拔,頎貴沉傲。似乎這世上就沒有什麼事能讓人慌掉手腳。哪怕是天塌下來。
樓延鈞還有事,未多留便離開了。
*
夏日的夜熱得慌。
外頭是蚊蟲的鳴叫。
桑枝蜷抱著自己的膝蓋,坐在柴房的角落。
跪了數個鐘頭,膝蓋早已麻痹得疼痛難耐。
桑枝怕自己昏倒,剛才是雲石的支撐,才能讓她保留著一絲清醒。
如果她昏了,找來了大夫,一定會被查出有喜的事。
桑枝還沒想好面對樓延鈞得知這事的反應。
她想起了少爺剛才冷情至極的話。在他眼裡,桑枝什麼也不是。
少爺不會想要的,一個通房的孩子。
她也不會願意看見,自己的孩子在這種府里像自己現今一樣,伏低做小,壓抑難熬。
柴門被輕推開。
雲石帶了冰盆還有薄毯和點心過來。「桑姑娘……」
他小心推開門,摸黑朝著裡頭輕喚道。
桑枝聽見了聲音,費力睜開眼,她的意識混混沌沌。連喘氣聲都是弱的。
雲石把冰盆放下:「桑姑娘,您餓壞了吧,這裡有你最喜歡的糕點,蚊蟲多不多,我去拿點驅香的,還有毯子您先蓋著,這是上好的冰蠶絲做的,不會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