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薄情寡慾的鬼君
今晚月色甚好，我悶頭灌了自己數不清多少的酒，直到身體中的靈力壓不住了，方一頭砸在了桌子上。諦聽還沒喝個盡興，見我已經倒了便無奈的輕嘆了聲，抱起昏迷不醒的我送去寢殿，之後便再也杳無動靜了。
次日日上三竿我才醒了酒，起身頭還暈暈乎乎的，跌跌撞撞的摸到了茶桌前找茶喝，提起茶盞，正見茶盞下放了一封書信，上蓋著冥殿的大印，泰半又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拆開一看方知曉看守第十八層地獄的無耳獸被陰兵一不小心給放跑了，閻君手下查到了妖獸跑去禍害人間，專門吃年輕美貌的女子，但礙於冥界人手最近不夠，我又在人間，就唯有將此事交給了我。
不過說來也是，他派兵去捉拿妖獸必然要派出幾個法術不錯的頭頭領著，興師動眾的去捉拿。而他遣我去，我一人便能將妖獸給他綁回去，省了他不少功夫。
唔，閻君近來越來越精明了！
書信在手中化為灰燼散去，我繼續捧著茶盞喝茶，接下來，該去瞧瞧我那位所謂的師父了。
「師傅你這些年來雲遊四海五洲，該去的地方應該都去過了，既是這次回來，便同徒兒一起回九泉衙門吧，閻君大人這些年一直都在惦記著你，你回來了，他就不會整日覺得無聊了。」
我隨他老人家走在園子里，他聲音微沉：「也好。」
我扯了扯唇角，忽記起那日在九重天，司命星君翻動命格蹙眉道：「看來真的如你所料，有人動了本星君的命格。」
轉而問身後小童：「本星君離開司命府時，可有生人入府？」
小童搖頭懦懦道：「星君大人離開司命府時並未有生人前來府中，且前幾日確然有玄浮殿的仙官大人們來調神仙卷宗，不過，這一卷，因記載的神仙多不在九重天任職，便無人問津。」
司命續問道：「除了玄浮殿的仙官，可還有？」
小童撓了撓頭，「好像，還有神尊大人身畔的搖光星君，他攜了幾名婢女過來調取星宮中諸星君的卷宗，好做調整星位的準備。」
「搖光星君，婢女？」
「正是，千真萬確，司命大人剛剛離開司命府，搖光星君便到了，本是要請司命取出這兩卷的，可司命不在，這一卷的封印搖光星君打不開，就留下了。」
司命星君揮袖示意小童退下，斂眉與我道：「司命府的命格卷皆有封印加持，若非九曜宮與玄浮殿的旨意，不可輕易打開，甚至連本星君都不能隨意觀看，這一卷，記載陰陽兩道修為有成的神者卷宗，其中便有你的。」
我當然知道這事，瞥了眼卷宗上的封印，抬手施法，靈力懸起卷宗，一拂袖便解開了封印。
金光燦燦的大字從卷宗內漂向雲空，徐徐凝出了兩行字。
「你要查自己的命格？」
「神仙命格唯有這前半生，後半生還未寫進命格，也不算是窺探天命，本君調取自己的命格，也不算違背天規。」掌心靈力凝出一盞透明的枯骨花，推進兩行金字中，金光被壓下，兩行大字愈發清晰，上書了我屹今為止經歷過的所有事情，不過命格中有一段的記載卻是含糊的，上面確有我被師父所救之事，但只一筆帶過。我這輩子，只欠兩個人的債，一個是帝曄，一個是閻君，只因他們對我都有救命之恩。
我曾想過或許是因為師父是散仙，又無名無姓，所以連天書都無法記載，況且，師父只陪了我兩年。
若非紫玉笛排斥他排斥的厲害，我也不會想到這一層，能翻看天書命格的人，可想而知。
但他既能將我師父演的如此像，我也就貪貪心，將他認作師父。
迎面走上來的三個神仙，兩男一女，皆是一襲霜衣，我頓下了步伐，掃見了她有意往雲清身邊靠的身影，輕啟唇：「好巧。」
「咳，當真是好巧好巧。」子梨上神對於這猝不及防的偶遇很是詫異，拎著扇子假意扇風，「那個你來的正好，本神方才還和雲清說要請你師父喝個茶下個棋來著，啊對了，你今日的嗓音，怎麼？」
嗓音……是昨日喝了太多酒吧，我抿唇，「上神，你很熱么？」
子梨上神陡然一震，臉色遽變，尷尬的合上扇子，乾笑道：「不熱不熱。」
目光一轉，定格在婧怡的身上，我和聲道：「婧怡帝女今日怎麼也有空出門，不是說受了重傷，卧床不起水米不進么？」
她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冷哼了聲，假裝大度：「是啊，虧得神尊這幾日悉心照顧，本帝女才好的這樣快。」
「是悉心照顧。」我諷刺的勾起唇角，對上他深邃的眸，心口又覺得一痛，「不過百日紅可是大補之葯，吃多了，小心七竅流血。」
「你！」
「放肆，本君乃是鬼君，你如今不過是個小小仙子，也敢與本君頂嘴，天宮的規矩，難道便是如此么？」我凝聲呵斥，咬著牙假裝堅強，我這樣刁難她，雲清倒是真的無動於衷。深邃的眸光滯留在我的眸中，我轉身，避開他灼熱的目光，只覺得再看下去，自己就會忍不住了。
子梨上神有些摸不清狀況，握著扇子連連咳嗽，「咳咳，是啊，你太無禮了！怎麼能和鬼君頂嘴呢，還不快下去！」
婧怡欲要開口反駁，子梨上神便補充道：「就算三清聖境里的幾位天尊還要給白染鬼君幾分薄面，鬼君是冥界之人，帝女可要權衡利弊才好。」
她終歸還是下去了，極為不情願的下去了。
我和顏悅色與身畔人道：「師父，徒兒陪你去別的地方看看。」
師父此人看罷一場好戲，猶有興緻的頷首，扣袖與兩尊神一禮，我親密的抬手扶過去，指腹搭在他手臂上，餘光清晰掃見雲清的臉色變得甚是深沉。
那兩位還留在原地，子梨上神一個勁的敲扇子，隱約還聽見其感慨道：「這事都怪你，看吧，自家後院起火了吧！」
徐風拂面，寒了半張臉龐。
「鬧彆扭了？」師父倏然啟唇，我低頭，眼眸空洞：「師父英明。」
他輕笑出聲，一張面具罩住了冰冷容顏，讓人分不清面具下他究竟是喜是憂，「這般，也好。以後就留在師父的身邊，與師父在一起，便沒再敢欺負你了。」
冰冷又陌生的溫度搭在臉頰上，我眼眸里凝起氤氳，其實，我多麼希望這個人就是我師父……
「好，染染相信師父。」我朝著師父莞爾一笑，便在將要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可自拔時，不遠處倏然有一陣窸窣響聲灌進耳中，我恍然醒過神，嘴角笑色未減，抬手拿下了師父冰涼的大手，握在掌心，動作刻意親昵了不少。
你想看見的，我都成全你，你想要的，我都給你。但有些東西，縱然是你搶、你奪，我都不會在放手了。
子梨上神在殿中設下了小宴，言晚上要替師父接風洗塵。我送回師父后還將頗有孝心的親自送過去一壺茶水，事必躬行，一切都做的完美不可挑剔，可他假若真的是我師父，一定會發現，我對師父其實並沒有那樣細緻入微。只因，師父是個比我還要謹慎小心的人。
閻君的旨意在手，我做完這一切表面功夫后便孑然一人提了紫玉笛前去捉拿妖孽，信上說無耳獸近來漂泊在東臨城，專挑美艷白凈，身著華衣的姑娘下手，而若想引出他，也必得是個女子才好。我從天而落，腳尖一沾地，身上的墨色衣裙便徐然幻化成了紅衣金花，腰上墜了兩隻銅鈴鐺，身形一動便有鈴聲入耳，婀娜多姿。這樣艷麗的衣裙，引人注目的裝扮，我就不信引不出這個孽畜。
紫玉笛在手掌心幻化為一柄桃花傘，撐開傘，勉強學的兩分淑女走路。
東臨城此時已是人煙全無，男女老少都受了無耳獸的驚，紛紛閉門不出，只餘下滿大街的狼藉。
我撐傘從城頭走到城尾，出了城門的那一刻，身後突然襲來了一道陰風，入骨冰涼，我曉得是它要來了，佯裝惶恐，大步撐傘走出城，它便隱身跟在我的身後，亦步亦趨，步步緊逼。
直到走至一處荒墳亂葬崗前，我才停下了腳步，它昂頭一吼，嗓音如沉鼓，空靈回蕩，「哈哈哈哈，想不到之東臨城之中還有如此漂亮的美人兒，不過，美人兒你也太膽大了些，你可要瞧清楚，你眼前是片亂葬崗，你無路可逃了，還不快束手就擒，爺還能給你個痛快的死法。」
陰寒之風直逼我的後背，我旋身，紅綾羅剎那芳華，灼灼傷目，手中傘化為長劍，劍氣衝破了它的邪氣，它及時收手，搖身化為一個著黑衣的俊美男子，頗為狼狽的蹲下身，半撐著身軀，昂頭看我，目中烈火熊熊，揚唇冷聲道：「呦，我當是哪個辣椒美人呢，原來是白染鬼君，看在小神也的確有面子，連白染鬼君都驚動了。」
「混賬，你私逃十八層地獄，吞食美人魂，地府早有明令，不允任何人私自吞食凡人魂魄，此乃大罪，本君親自來人間捉拿你，你打不過本君，本君給你兩個選擇，一，跟本君走，二，本君帶你走。」
他扯了扯唇角，不屑的笑出聲，「我若是兩個都不選呢？」
「那就不要怪本君手下無情了！」我提劍飛身逼上去，劍刃直指他的胸膛，他展開雙袖飛身往後退，伸手意圖打偏我的劍，但奈何以他的能力，根本不可觸碰到神劍，手上烏血被靈力驅散，入風即化。我轉動手腕，劍鋒如他所願，用力一偏，再揮劍朝他而去，劍氣落在他的胸前，他不堪重負的從半空墜下雲端，不等他再有別的動作，我便持劍直衝他的心頭。
他怔了怔，躺在地上不敢再有旁的動作，一雙明眸褪去血色后，竟有水霧在眼眶內打轉。我提劍擰眉：「哭什麼？」
他嘲諷一聲笑：「哭什麼？我哭什麼又和你有什麼干係，你是鬼君，整個冥界最為無情無欲的白染鬼君，你根本體會不到傷心，體會不到痛苦，你問我為何要哭，即便我告訴你，你也感受不到這些。」
最為無情無欲的白染鬼君，我握在劍柄上的手指抖了抖，暗暗收緊力度，「你是神獸，本不該有情。」
「是啊，不論是什麼，只要跟神字牽扯到半分關係就不該有情慾，不過，那樣又同死人有什麼區別？」他捂著胸前的傷口，繼續吃力道：「白染鬼君，冥界的鬼仙都說你薄情寡慾，一心清修，可一心清修的感覺，真的好么？」
我攥住拳頭，眯了眯眸眼，心思，卻被他的這番話給撥開漣漪，是啊，薄情寡慾的滋味沒有人比我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