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隻工藤

001在瞭望餐廳里問了他兩個問題，一是他們怎麼認識的，二則是赤井秀一為什麼會從『漫畫』里的FBI變成現在的公安警察，當時工藤新一選擇先回答了第一個。

其實第二個問題，他知道的也不算少。

赤井秀一併不是會把自己的家庭拿出來當故事分享的類型，加之公安不是一個很安全的工作，他對家人的信息保護自然很到位，不過和他走得近的工藤新一最初還是能推理出不少東西來的。

比如赤井在來日本前起碼在英國待了十五年以上，而他的家人都還居住在英國。

又比如赤井和家人的關係很微妙，明明跟弟妹相處得都很不錯，三人經常通信和寄東西，弟弟還在來日本一趟后愛上了將棋，可父母這麼七年來卻都沒聯繫過他幾次。

工藤新一問過他，為什麼明明在英國長大，又有前往美國留學的經歷，最後卻要選擇來日本入職警察廳。

赤井秀一當時說的話也挺耐人尋味的。

「本來我是打算申請綠卡后再攢幾年工作經驗的，結果被家裡那兩位知道后連夜從倫敦來華盛頓把我抓回去了。」

他在那次三人的小聚會上這麼說：「我爸他也算認識警察廳的人，直接幫我把國籍轉回日本，然後替我報了公務員考試。」

他說得輕鬆，更了解這方面的工藤新一卻有些驚訝。

日本作為非移民國家，想要不通過結婚入籍是件不算簡單的事，工藤新一最初還以為赤井本來就是日本人，只是在國外生活而已。

畢竟更重要的一點，赤井秀一跟他一樣是通過了國家公務員考試的職業組。

法律上雖然只限制了報考人員的國籍必須是日本籍，並沒有規定是否一定要是日本人，但是國家公務員從來沒有招收過外國人，上面也明確表示過國家公務員連『外國出生』都不應該錄取。

所以，赤井秀一他爸到底是和誰有這麼硬的關係？

光憑這一點，工藤新一足以推出赤井的家裡人不一般，直到看了漫畫后，他才稍微理解了一點真相。

父母都是英國軍情六處特工，赤井秀一居然還能加入公安……不過這個倒是沒有漫畫里加入FBI離譜，他暫且不提。

關於赤井所說的『申請綠卡、攢工作經驗』，其實就是加入FBI的前置條件，工藤新一算是明白為什麼赤井秀一會和父母關係微妙了。

兩個MI6有一個試圖加入FBI的兒子，換誰都不會好到哪裡去吧？看來赤井的父親當初把他扔來日本當公安，也是破罐子破摔覺得『只要不是FBI哪裡都好』。

工藤新一莫名覺得這個就是真相。

他可以肯定的是，直到案件偵破之前赤井秀一都還很正常，跟他之間一如既往擁有短時間無法培養出來的默契，變化大概發生在案件結束后兩人離開的那段時間裡。

「如果一定要說一個促使秀哥的同化提前的原因的話，我猜，是小守吧。」終於回到家的工藤新一開口跟001解釋，「漫畫中的赤井一家，你不覺得某些方面和今晚的案件很像嗎？」

他指的是父親突然死亡這一點。

「秋元社長死後，小守對我說自己想成為警察，想替爸爸保護媽媽。」工藤新一下意識放輕了聲音，抿著有些乾澀的唇瓣，「漫畫里那個秀哥，不也是在得知父親下落不明疑似死亡之後決定加入FBI，去調查這件事嗎？」

赤井秀一對家人的感情是不可否認的，這個時間差讓他懷疑促使對方被同化速度加快的就是這起案件。

「之前發生了一些事，從那之後秀哥就有了一個新習慣，他會用自己編的一套暗語把最近一個星期內發生的重要事情簡單記錄下來。」靠在沙發上的青年伸手鬆了松領帶，神色懨懨，「估計裡面有提到朱蒂，所以他用了模糊的話避開我的試探，又反拋了個問句轉移話題。」

「所以初步可知，他的同化程度大概已經讓他忘記我和他的關係，以及作為公安發生的那些事，過段時間估計就完全變成『FBI赤井秀一』了。」

工藤新一若有所思：「或許『家庭』也會成為我們把秀哥恢復正常的一把鑰匙。」

【原來是這樣？】001大驚失色，【我還以為、我還以為那是你們在友好聊天。】

工藤新一默了，問了句不相干的話：「001，從你擁有意識到來這個世界前，過去了多久？」

001流利地報出數字：【168小時1分54秒！】

……

那不就是七天多不到兩分鐘嗎？

工藤新一屈起腿踩在沙發邊緣，凹出了自己最常用的思考造型，指尖相觸的雙手懸在半空，眼神複雜。

這個世界居然需要他和一個年齡7天的筆記本去拯救，有點超綱了。

001本質上只是個用來觀測漫畫和動畫電影及番劇的工具，並不具備什麼高大上的功能，知道的情報也不比工藤新一多到哪裡去。

在攤牌得知這個世界會為了自救而慢慢將他們同化以後，工藤新一陷入了一道致命難題。

要是選擇阻止這些同化，世界也許有一天會因為不夠穩定，而作為『壞死的樹枝』，被修剪掉。

要是任由世界慢慢走上正軌，通過同化所有人來提高與主世界的相似度，那麼現在的一切都會不再存在。

按照001的推算結果和他對赤井秀一的觀察來看，同化程度升高的同時，那個人原本的記憶應該也在被漫畫替代。

當同化程度達到最高的時候，那個人大概會徹底忘記自己原本是誰，又在幹什麼，只會堅定地認為這個世界就是他那被篡改的記憶里的模樣。

像他在001說出真相后，腦內閃過的那一幅幅與漫畫有關的畫面一樣。

他認識的宮野一家到最後只剩下志保一個人；知名棋手羽田浩司死於非命，赤井務武前去調查並同樣陷入危局，秀哥作為為了尋找父親而被派來日本的FBI搜查官，跌跌撞撞走上命定的道路。

快斗那傢伙會為了調查盜一叔的事情而獨自對上龐大的恐怖組織；他的好友黑澤陣會在某天對自己曾保護過的民眾舉起槍；那個被他當做乾媽看待的莎朗會戴上易容，成為殺人不眨眼的千面魔女。

他的周圍會不斷發生一起又一起案件，而每個案件的背後都是幾個破碎的家庭。

與他們相比，工藤新一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是其中最幸福的那一個，哪怕在漫畫內的他也是一生順遂，遇到最大的困境無非就是組織，可他也從來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

他重視的那些人從來沒有死亡過，但在漫畫的世界里，傷痛和強烈的反差才能夠吸引眼球，理所當然，在他的順利之下又有多少人死在了路上？

這才是所謂的同化，真正會造成的後果。

到了那個時候，這個世界也許會走向穩定，可這些已經擁有了與漫畫中截然不同的美好人生的人都會成為世界穩定的犧牲品。

工藤新一是漫畫的主角，也是存在於萬千平行世界的主角，唯獨只有他不用被同化，清醒地看著所有人變成陌生的模樣，不需要他去做違背他本心的事情——除了最後要跟毛利蘭happyending外。

他大可以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然後憑藉得知了原劇情這一點過得比漫畫里那個人更輕鬆。

他會這麼做嗎？

單單因為他是工藤新一，就不可能放任這種結局發生。

他是不會看著生命在自己面前流逝、任何一個人成為其他人活下去的犧牲品這樣的事出現的，所以他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沒怎麼猶豫，第一個念頭就是盡一切可能去阻止同化，去把所有人都帶回到屬於他們自己的世界里。

保護這個世界的方案絕對不止犧牲這一個，現在也遠遠還沒到要用小部分去換大部分的時間。

【但、但博士的計算結果顯示，阻止所有人同化的話，新一先生有很高的可能性會死的！】001語速飛快緊張地說，【不能只救下新一先生重要的人嗎？】

它看完了所有的漫畫、番劇與電影，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工藤新一的存在之一，因為了解，001才知道工藤新一不可能會看著這些事發生，才將真相和盤托出。

它唯獨沒想到工藤新一願意做到那種程度。

001是記事本，是觀測工具，它當然不理解人類的情感。

哪怕它確實有被漫畫所觸動到，想要幫助這個工藤新一，但它也不想看到工藤新一為此而死啊，這和他們之前說好的不一樣！

「如果必須要有犧牲者，我希望是我……哪怕我確實不太捨得離開這個世界，可為了公眾的利益，我很樂意迎接死亡。」工藤新一坦然地對001說道，「因為我無法忍受自己的幸福要別人用生命去換，無論那是誰。」

「生命不該被放在天平上衡量價值。」

001很擅長插科打諢，講梗講段子，然而這個時候它什麼也說不出來，憋了良久才訥訥問道：【哪怕要面對的是比新一先生強大很多倍的存在？】

黑髮藍眼的青年似乎在訝異它居然會這麼問，隨後肯定地點了點頭，神情沉穩自信：「不是強者就一定會贏，而是唯有贏的人才能被稱為強者。」

這是他喜歡的某位球星引用過的一句話。

001像是才看清楚這個人的眼睛，湛藍漂亮的瞳孔中沒有一絲退縮，含著笑意堅定地直視前方，彷彿不論什麼阻礙出現在他的面前，都會被他迎風而上奮力解決。

這就是工藤新一？它想。這就是工藤新一。

於是連它都開始激動了，鬥志昂揚地又播放起了熟悉的bgm：【我會一直陪新一先生完成這個任務的！現在需要我做什麼嗎？我可有用了！】

工藤新一磨了磨后槽牙，陰森森地開口：「首先，關掉你的音樂。」

【……哦。】

001失落地想，這可能就是追星的代價了，新一先生什麼時候才能理解它的音樂品味呢？這些可都是《名偵探柯南》的插曲誒！

「然後，我們就該看看那枚銀色子彈現在打算做什麼了。」工藤新一把電腦抱到腿上，十分熟練地調出了幾個畫面，為了讓001聽得見聲音，他乾脆用了公放。

薄薄的手提電腦里飄出來赤井秀一有些痛苦的悶哼聲，同時，電腦屏幕上明晃晃是幾個不同角度拍攝的、他們倆前不久剛離開的那個地方——赤井秀一家裡的客廳。

卧槽，新一先生是什麼時候放的攝像頭和竊聽器，真的還記得自己是一名警察嗎！

「這些都是阿笠博士那裡拿來的新品，本來我還以為最近用不著了，還有點可惜……咳不是，遺憾。」

你剛剛是想說可惜來著吧？

工藤新一其實十分理解漫畫里那個小學生身體的自己，明明知道這是在違法的邊緣瘋狂試探，可架不住這實在太方便了。

他趁現在這個秀哥在廚房的時間，不但在隱蔽的角落塞了針孔攝像頭跟紐扣竊聽器，還往對方的槍托底部貼了片薄膜。

這些都是博士的最新發明，實際上那個薄膜還是一片發信器，定位實時連接在他的手機上。

不管是FBI還是公安，赤井秀一的警覺性格都很高，在明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對勁時，這人絕對不會在原地坐以待斃，而一旦赤井秀一想離開，武器是必不可少的。

算準了赤井可能會換掉身上的所有衣服，卻一定會把那把槍帶在身邊的工藤新一，早早就熟門熟路地翻到了赤井秀一存放最順手那幾把槍的暗格，往槍上貼了『小禮物』，連001當時都沒被他揣在懷裡，因此一無所知。

【可是新一先生是什麼時候找阿笠博士拿的道具？】001震驚。

嗯？他沒說嗎？

工藤新一那張嫩得像學生的臉上，露出一個可以和柯南媲美的純良笑容：「你在說什麼啊，我可是阿笠博士這些違法小發明的忠實客戶兼『靠山』哦。」

「再說，江戶川柯南隨身帶著這些東西不是很正常嗎？」

可你是工藤新一啊！001鬱卒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