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趙禾也笑了。
沈必這時候抬頭看了一眼坐在馬背上的小娘子,正好看見後者嘴角微微翹起來怠◎
趙禾也笑了。
沈必這時候抬頭看了一眼坐在馬背上的小娘子,正好看見後者嘴角微微翹起來的弧度。沈必牽著趙禾這匹棗紅色的小馬,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其中一處懸崖旁。在這懸崖另一側,就是一處天然的海灣。
沈必伸手朝著海灣的方向指了指,開口道:「小姐,看那處。」
就在懸崖另一處的海面上,這時候有藍色的浮光在跳動一般。在靜謐的夜晚,顯得格外像是世外仙境。
趙禾一轉頭,便愣住了。
一大片的藍色熒光的海域,宛如天上星辰落進了大海中,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當海浪衝上礁石,那些礁石也一併變成了藍色。
這不就是藍眼淚海域?
趙禾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會這麼巧合又意外地遇見眼前這樣一片美景。
就在她出神地看著不遠處的熒光海時,沈必這時候也牽著韁繩,看著她。
頭頂是燦爛星空中,眼底是絢爛熒光海,這一瞬間,趙禾好像有那麼一點點感受到了自己要守護這一方土地的意義。
「小姐要去看看嗎?」沈必在一旁問。
他在遇見趙禾之前,就發現了這裡,先前早去探查過,是沒什麼危險。如果這時候趙禾想去,他便陪著她去。
趙禾重重點頭,「去呀。」她忍不住笑著說。
這樣子的趙禾,遠沒了剛才跟沈必侃侃而談著日後的沿海防禦的極盡聰慧冷靜的模樣,而是變得跟在她這個年紀大多數的小娘子一眼,滿心滿眼都是看見了自己喜歡的事物的單純興奮,那小模樣,讓人看一眼也忍不住跟著一起變得愉悅。
沈必牽著馬繞到懸崖另一側,要靠近海邊時,沈必低頭看了眼腳下的細沙,才抬頭開口道:「小姐,可以下馬了。」
趙禾這一次沒有再扶著沈必,她從馬背上跳下來,腳底都是柔軟的細沙,再也不覺得硌腳。面前差不多十幾步的距離就是熒光海洋,趙禾忍不住跑了去。
沈必還站在原地,這裡沒什麼地方可以拴著韁繩,他就這樣一直牽著馬,另一隻手上提著燈籠,遠遠地看著趙禾顯得歡快的背影,嘴角噙著笑意。這抹笑,跟往日里他在軍營中對著同袍的開懷有些不一樣,月色下,雖然不至於顯得冷清,但也不沒有像是太陽一樣的熾熱,有些異常安靜的溫柔。
不過這一幕在趙禾回頭時就已經消失不見,沈必背對著趙禾,觀察著四周的情況。雖然眼下福州差不多已算是完全掌握在武安軍的手中,但萬一這時候有人過來,衝撞了趙禾怎麼辦?他拎著走馬燈,身上已換了一身軍中統一的褚色的長袍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衣擺翻飛,人仍舊在原地站得筆直,目光炯炯看著四周。
趙禾回頭看到的便是沈必有些像是一根木頭一樣,穩穩噹噹地佇立在距離自己不算太遠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膽子天生就很大,還是因為她知道沈必跟著自己,在這一片都沒有燈光的海灣,趙禾一點也沒一點害怕。眼前藍色的熒光海水,讓她忍不住心生出幾分好奇,蹲下-身伸手浸泡在了海水中。
那些發出了熒光的海水中的浮游生物,這時候也讓趙禾的雙手變成了熒光藍,看起來有趣極了。
碰了水,趙禾有些停不下來。她站在沙灘上,感受到一波海水的衝擊,頓時腳上的那雙緞面繡花鞋就濕了個徹底。
「嘿。」趙禾兀自低笑一聲,還以為誰都沒有發現自己的小秘密,這可是海水沖濕了她的小鞋子,可不是她故意踩水,反正都濕了,這種時候脫了鞋襪應該也沒什麼吧?
趙禾一邊在心裡說服著自己,一邊蹬掉了鞋襪,光著雪白的腳丫子踩進了這一片落下來的星空中。
這時候背對著趙禾站著的沈必沒有回頭,但就這麼短的距離,他怎麼可能聽不見趙禾剛才那聲低低的卻又帶著十足愉悅的「嘿」的一聲短促笑聲,幾乎是在那瞬間,沈必腦海中就能描摹出來那一刻趙禾臉上的小表情。還有那有些細碎的玩水的聲音,當沈必聽見后也忍不住跟著笑了笑。
趙禾哪能知道自己的小秘密都被人聽了去,她此刻看著那些藍色的熒光在自己的腳背上浮動著,頭頂的月光很是給面兒的落下不少皎皎月色,將泛著熒光的海域讓人看了清楚,這樣的熒光海美得讓人覺得驚心動魄。
這才開春沒多長時間,就算是沿海一帶,到了晚上也有些涼意。趙禾有分寸,她有些念念不舍從海里走上來,剛想蹲著身子撿起來在沙灘上的鞋襪,結果沒想到就在她剛蹲下來的時,身後的海浪像是捨不得她離開一般,「嘩」的一聲,從後面想要擁住她。趙禾聽見聲音時已知道躲避不及,剛下意識回頭,就被熱情的海浪沖了個劈頭蓋臉。
「呀——」
趙禾忍不住驚呼一聲,她看著自己泛著熒光的手臂,簡直哭笑不得。
這算是什麼?
而沈必再聽見趙禾的驚呼時,已經迅速轉頭,他正好看見剛才被海浪洗了臉的自家小姐,這時候正有點傻獃獃地轉頭。
沈必幾乎立馬扔了手中的燈籠,解開外袍,大步流星走到趙禾跟前,將手中的外衣披在了趙禾已經半濕的身上。
「小姐沒事吧?」沈必眼中只剩下擔心,看著趙禾有些急切問。
趙禾剛被嗆了一口海水,其實她覺得是沒事的,只不過是現在沈必太緊張,一上來就用乾燥的外袍把她給包住了。不過,這件武安軍中統一的袍子上,還殘餘著這衣服主人的溫度,讓她瞬間感到了一抹溫暖,抵擋了帶著微微的涼意的夜風。
「沒事。」趙禾搖頭,結果一開口,鼻子有些過於不爭氣,立馬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趙禾:「……」
沈必:「……」
趙禾乾笑了兩聲,重複道:「真的沒事。」
沈必沒關注趙禾口中的有事沒事,他剛才看見趙禾被一個海浪打到時,就有些後悔不該將這一塊兒地方帶趙禾來看。現在又聽見趙禾這聲噴嚏,沈必不由更加懊悔。
「屬下送小姐先去碼頭換身乾燥的衣服。」沈必開口道。
從這裡距離城外武安軍軍營還有好長一段路,就讓趙禾穿著濕漉漉的衣服回去,指不定會受寒。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先讓人去碼頭值守的地方換一身衣服。
趙禾「唔」了聲,大約是感覺到海風一吹來的涼意,她沒有反對沈必的安排。只不過現在趙禾還有點不好意思,雖然剛才沈必過來時,飛快將他的外袍裹在了自己身上,但她剛還沒有來得及穿上鞋襪,這時候小腳趾頭正有些不安地扣著地上的沙灘,不知所措極了。
沈必是側對著趙禾,大約是覺得現在應該非禮勿視。沈必是想等著趙禾先走,自己在跟上的,哪知道這時候趙禾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這才覺察到有什麼不對勁兒。
余光中,沈必看了一抹雪白的小腳背,不安分地從他的長袍中探出來個圓潤的腳趾頭,夾著不遠處濕漉漉的鞋襪。
沈必幾乎是在這瞬間,渾身的血液一下都衝上了臉龐,他也不再側身面對著趙禾,直接背對著後者,假裝剛才什麼都沒有看見。
而趙禾在注意到沈必的動作時,她沒多想,只覺得這時候是個好機會,立馬用腳丫子夾著鞋襪,囫圇著穿上了。
「那走吧。」大小姐終於不用再外人面前光著腳丫子,此刻的心情也很好,再也不覺得尷尬無措,小腦袋一昂,就算是身披著一點都不合身的褚色長袍,也攔不住她的愉快的驕傲模樣。
沈必聽見趙禾這話時,沉默轉身,跟在趙禾身後。
他看著前方的那道在自己的衣袍下顯得更加嬌小的小娘子,腦子裡驀然又出現剛才一不小心在余光中發現的那抹雪白的小腳背,還有點傻裡傻氣地想要偷偷勾著鞋襪的樣子,實在是……又笨又可愛。沈必甩了甩頭,想將此刻腦子裡的旖旎都扔出去,只不過那張變得有些發紅的臉上被月色暴露了星星點點的笑意。
到了碼頭的武安軍值守地,沈必走了一條沒什麼人的小路,將趙禾帶進了自己的屋子。
「小姐稍等,我去尋一套乾淨的衣服。」沈必說完后,就從門口消失。
雖然趙禾只是過來換一身衣服,但畢竟是大小姐,能不要被人看見還是不要看見,避免很多麻煩。
顯然沈必的想法趙禾也清楚,這時候坐在簡陋的木凳上的趙禾忍不住笑了笑。
趁著沈必出去找衣服的空檔,她環顧著眼前這間並不大的房間。只有一張很窄小的木板床,和一張四方桌和小凳子,桌上一隻茶壺一隻杯子,還有一盞油燈,便什麼都沒有了。
房間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潔。雖是男子的房間,但沒什麼異味,趙禾滿意點點頭。
等房門再次比敲響時,趙禾聽見了門外九娘的聲音,她開了門。
趙禾沒覺得多意外,她估計九娘沒有出現那也應該是在暗處跟著自己。
而九娘在看見趙禾這時候濕漉漉的樣子時,連聲嘆氣:「小姐真是太淘了,明明白日里看著還很穩重,怎麼到了晚上就跟著沈大人去了海里?這晚上多冷啊,這受涼了可怎麼辦?」
趙禾本來沒有反駁,她知道是自己看見熒光海忍不住想下去玩水,還故意站在海邊等著海浪打濕了自己的鞋襪,好趁機有借口下海。但如今聽見九娘這話時,她不由嘟囔了兩句,「跟沈大人有什麼關係,是我自己要去玩的,沈大人又不知道。」
趙禾看見沈必是一直背對著自己,如果不是因為聽見她被海浪打了措手不及的驚呼,沈必怕是在沒聽見她開口之前絕不會主動過來。
九娘一邊給趙禾換著衣服,一邊道:「屬下看,沈大人是管不住小姐的,當初劉將軍還特意叮囑過沈大人,讓他看著小姐別做出格的事兒。依照今日來看,沈大人對小姐可真是太縱容了。」
九娘從前走南闖北,江湖上什麼奇聞異景沒聽說過?就單單今夜這熒光海,若不是恰好是這時候,平日里也很難看到,怕不是這位沈大人特意帶了她家小姐來看這稀奇。
趙禾「唔」了聲,托著腮,任由著九娘擦著自己濕潤的長發,回想著今日見到沈必后發生的種種。
縱容嗎?趙禾那雙大大的杏仁眼轉了轉,好像也沒有吧?難道她故意被海浪濕了鞋襪的小秘密,被沈必知道了嗎?
等到趙禾被九娘帶走後,趙禾也沒看見沈必露面。聽門口的小兵說,沈必又去碼頭巡邏,還沒回來。
回去的時候,九娘擔心趙禾再吹風受涼,說什麼也不要讓她再騎馬。
而就在趙禾的馬車離開后,從不遠處的碼頭上有人朝著這頭走來。沈必剛才的外袍給了趙禾,這時候看起來穿得單薄極了。沈必看著那輛在碼頭前的馬車離開后,這才回到自己休息的那間房中。
先前他搭在趙禾身上的那件外袍已經被人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了床邊,沈必拿起來正準備穿上在身上,忽然一抖開時,一股不屬於他的味道的清香,瞬間撲了滿鼻。沈必的手頓時一僵,隨後又從拿出來另一件外袍囫圇穿上了……
隔日,趙禾就又到了先前的福州刺史的府邸。
同時武安軍中的鐵匠師傅們,也被叫到了廳堂內。
趙禾面前擺著一沿海的地勢沙盤,她手中拿一疊圖紙,這些都是昨日她回到房間后自己整理畫出來的。
既然提出來要做海岸的防禦,當然就要越快越好,趙禾不是個喜歡拖沓的人,所以今日一早,便將相關人員都叫了過來。
鐵匠師傅們在武安軍中多年,還真沒什麼時候有過眼下這樣的待遇,好似正兒八經的將軍們在議事一般。周圍除了鐵匠師傅們,還有不少武安軍中的將領,都被趙禾叫了過來。
趙禾知道想要做出來自己理想中的鐵網防禦,最重要的一點,還是還要這些師傅們理解明白她究竟是要什麼樣的。
趙禾沒有廢話,直接開口道:「想來昨日沿海碼頭看過地勢的將軍們都已經能看出來在福州,我們的沿海的防禦還很不夠。」
趙禾這話一出,就有一將領點頭開口,「沒錯,末將打聽到從前閩王還在時,沿海都有閩王的水師,時常操練,一能震懾外敵,二來,也能加強水師訓練,在抵禦外敵時,更有戰鬥力。不過現在我們武安軍中,沒有特別優秀的水軍,最近雖然也開始了操練,但不少人還是感到不適應。」
這句話引來了很多人的點頭,「暈船是個人體質問題,這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讓將士們克服,只能學著慢慢適應。」
「我看還不如試著招攬閩王麾下曾經的水師,這些人既有作戰能力,又能經驗。」
如此一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拉練出來一支能用於水上作戰的精兵。
就在武安軍的將領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水軍的問題時,沈必開口,將漸漸偏轉的話題扭轉回來:「要操練水軍怎麼操練,我們等會讓再討論。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要如何在短時間內,拿出最有效的防禦外地的計劃。」
趙禾輕咳一聲,看了眼沈必,接上他的話,「沈大人言之有理,既然短期里我們沒有強悍的水軍,所以我想換一種防禦方式。」
在房間里的幾位武安軍的將領在聽見趙禾開口時,頓時安靜下來,紛紛看著趙禾,「小姐有什麼想法?」
他們都是經過了江陵戰役的人,當然知道趙禾跟那些普通人家的小姐不一樣,對於趙禾的話,他們都很願意聽聽。
趙禾一笑,「如果我們能在海上直接讓外來的船隻攔住,不讓他們駛入碼頭,這樣作為第一道防禦,是不是會安全很多?」
「在海上?那不就是需要水軍嗎?」有人問。
趙禾搖頭,她找到昨日自己在碼頭上跟沈必看到的那幾處天然屏障,指了指,道:「我想在這幾處的山體中間開鑿出來一口,不需要很大,能穿過鐵索便行。將這五處山體穿梭的鐵索連接起來,鐵索連成網,想來能將福州沿海的碼頭全部籠住,形成一巨大的安全網。
在山體旁邊設置瞭望台,台中就是操控鐵網的機關。每日在瞭望台上的將士們巡邏,一旦發現不妥,就啟動鐵網,攔截外來船隻。」
趙禾說完這話后,沈必接下她的話,「鐵索上作成狼牙棒的刺狀模樣,能有效地擊沉外來船隻。」然後沈必看著今日趙禾請過來的軍中的鐵匠師傅們,問道:「這能做吧?」
鐵匠師傅們終於明白過來趙禾將他們也召集過來的原因,聽到沈必的問話時,一個老師傅點頭道:「可以。」
沈必看著在身邊的同僚,那詢問的意思很明顯。
趙禾提出來的想法,在座的各位將軍們是真沒想過。一直以來,所有人的想法都是用人打人,可沒想過直接在海面上造起來像是陸地上的城牆,也是能防禦外地。驟然一聽,好像有些異想天開。不過仔細一想,似乎沒什麼問題,只要能做出來,這第一道防線,不僅僅不會出現任何士兵的傷亡,而且這種鐵網還不是一次性的,可以重複多次使用,從長遠來看,投入很值得。
最先開口的是常年跟在劉闕身邊的副將,「小姐的提議,我看行,如果咱們真能在海下面藏著一張巨網,擋住外面的敵船,也是給了我們自己時間,來訓練培養水軍。」
有了副將的開口,很快就有人接著道:「能不用將士們的犧牲來達成第一道的抵禦防線,小姐的想法我贊成。」
陸陸續續的,站在沙盤前面的不少將領都表達了認可。
如果能用不用將士們的性命來換得安全防禦的話,當然就是上上之選。
既然這樣,趙禾也不忸怩,直接將接下來的任務分配了下去。
鑿山工匠由沈必帶隊去福州城中尋找工人,而鐵鏈的鍛造就交給軍中鐵匠,至於旁的人,各司其職。
趙禾從府衙出來后,收到了的一封從上京來的密信。
當聽見上京兩個字時,趙禾心中忍不住跳了一下。
這時候從上京能傳來什麼消息?除了她阿爹的,還能是什麼?
走到只有自己一人的房間,趙禾心裡很緊張,她捏著這時候在自己手中小小的一卷密信,遲遲不敢展開。
南越明白自家小姐的心情,將密信交給趙禾后,就安靜退守到門口,沒有出聲打擾,也不讓任何人這時候打擾趙禾。
最終,趙禾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撕開了最上面的一層漆封。
信紙很薄,上面也就只有寥寥幾句話,這筆記是趙禾認識的,是她大哥陳素水的字跡。
「劉將軍歸,血丸有效,王爺脈象平穩,雖未醒來,昭昭勿憂心。靜王主動開戰,趙家軍暫退西京。」
天下事也盡在這寥寥數筆中。
趙禾不管這時候趙家是不是退了,她的目光只落在了「王爺脈象平穩」這六個大字上,驀然眼前就變得有些模糊了。她一直記掛在心頭的事,這時候終於有了著落。
「啪嗒」一聲,趙禾這時候聽見聲響時,才意識到自己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眼前的紙條上的字跡也因為她的眼淚變得模糊了起來,暈開成一團墨跡。
雖然只是很細微的抽泣聲,趙禾也努力忍住了,但對於這時候站在門口的南越,還是聽了明白。
南越有點想轉身,可現在又沒聽見趙禾的發話,他只好又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站崗。
南越在看見沈必走來時,還沒來得及做出噓聲的動作,他就看見沈必主動停下了腳步,輕手輕腳站在了他身側,沒有跨進眼前的門檻。
既然南越都能聽見房間里傳來的輕微的抽泣聲,沈必又怎麼會聽不見?
沈必有個優點,不該問的他絕不問,就像是現在在南越主動開口之前,沈必完全沒有表現出來一點對自家小姐為什麼要哭這件事情有丁點好奇。
南越知道沈必知道上京的事,這時候便主動開口道:「上京來了信。」
這麼一說,沈必不由皺了皺眉。
南越也不知道那封密信里到底寫了什麼,只不過現在聽著他家小姐的哭聲,他這心裡七上八下。
而沈必這時候還等著南越的下句話,哪知道後者就只說了這麼一句。沈必看著南越,可後者哪裡注意到他的眼神?就在沈必考慮著要不要主動開口問問南越上京的情況時,就聽見裡面的房間傳來了趙禾的聲音。
趙禾說:「進來吧。」
前一瞬趙禾還哭得肩頭聳動,但沒多久,從上京來的密信帶給她的情緒被她收拾了乾淨,在吸了吸鼻子后,趙禾拿著手帕將眼角的淚珠擦拭了乾淨,這才轉頭,看著門口站著南越。不過一轉身,趙禾才發現沈必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了,她揉了揉有點泛紅的眼角,有點意外。
南越和沈必邁進門。
趙禾將陳素水給自己的信交給南越和沈必,不過轉眼之間,剛才偷哭的人好像已經消失不見,趙禾目光掃過沈必,沒有隱瞞,開口道:「我大哥傳信過來說趙家軍退於西京,雖然他沒說那邊的戰況究竟怎麼樣,但我猜此刻趙家軍撤退,應該跟靜王那邊放出我阿爹中毒的消息有關。」
靜王怎麼可能放過這麼好的能動搖趙家軍軍心的機會?這種時候靜王若是沒有推波助瀾的話,趙禾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
主子都倒下了,趙家軍聽聞這消息,難免不受影響。
現在她大哥和衛老將軍帶兵退到西京,趙禾猜測一來是因為她阿爹中毒,二來,是陳素水能看明白,就算是這時候跟靜王接手上京,想要怎麼接手,用什麼話來堵住天下悠悠眾口,也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既然如此,這燙手山芋就先扔給靜王也沒什麼大不了。
隆安皇帝駕崩,沒有太子,憑什麼就是靜王繼承皇位?抱著這樣的想法的人,難道還會少嗎?
而按照靜王急功近利的性子,估計明知道上京不是塊好啃的骨頭,拼了老命也一定會啃下去。
趙禾冷笑一聲,她昨日讓陸柳帶著解藥和秀次坦白的口供,便是這一次能送給靜王的一份大禮。
她就要靜王眼睜睜看著馬上就要啃下上京這塊大骨頭時,前功盡棄,讓他好好感受一下跟皇位失之交臂的懊惱和悔恨。
只要秀次的口供一出,天下人能接受這樣一位毒害了先皇的兇手嗎?
這樣的兇殘之輩,真的能做新皇嗎?
這般一想,她大哥這時候帶著趙家軍退於西京跟她的想法倒是不謀而合,到時候只要陸柳一到,靖安王府便能打著剷除殺害先皇的兇手的名頭,將靜王繩之以法,那時候皇位究竟是該誰坐,天下百姓還不清楚嗎?
南越:「主上此時無大礙,便是不幸中的萬幸。」
趙禾點頭,不過她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她大哥在信中並沒有說她阿爹醒來的話,想來現在情況只是好轉,但仍舊不太明朗。
一旁的沈必看著趙禾輕攏的眉頭,寬慰道:「解藥就在路上,想來王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小姐別太擔心。」沈必說完這話后,又道:「靜王如今佔據著上京,雖說小姐是將靜王和倭寇勾結的事傳到西京,但想要靜王的罪行被昭告天下,只靠著西京出力是不夠的。」
趙禾點頭,「明日我想就讓秀次遊行,福州的百姓受了他那麼長時間的欺壓,要處決這個人,必須是在百姓的眼皮下。而關於靜王和倭寇的交易,我想沒有人會比福州百姓更清楚。福州官府是受到何人指使,才有這麼大的膽子,一邊欺壓百姓,一邊劫持我,這些消息,是時候該放出去了。」
沈必:「上京那邊也需要風聲。」
趙禾看著他,眼中帶著幾分探究。
沈必也沒什麼隱瞞,直接道:「我有辦法。」
趙禾雖說有幾分訝異,但也沒有多問,點點頭,「那就分頭做事去吧,南越你先將明日秀次遊街示眾的消息張貼出去。」
南越領命而去。
這時候房間里就只剩下趙禾和沈必兩人,趙禾看著沈必才開口問:「沈大人剛才找我是有什麼事嗎?」剛才在廳堂時,趙禾記得自己是安排沈必去城中尋找鑿山工匠,這時候沈必應該已經出了府衙才是。
沈必將手中的一小紙包遞給趙禾,他笑了笑,那樣子坦然又帶著讓人有些無法拒絕的好意,「昨日小姐在海里受涼,都是末將的不是。這是福州城一老字號的紅糖生薑塊,小姐可泡水驅寒。」
趙禾盯著沈必遞過來的紙包,「你就過來送這個?」
沈必點頭。
趙禾收下了,但沈必還沒離開,趙禾看著他,問:「還有什麼事嗎?」
沈必:「末將以為小姐想知道上京的事。」
剛才他主動提出來在上京散發消息,沈必不是沒注意到趙禾的眼神。若是久居在上京的人,散布這樣的消息也不算是什麼難事,但放在他這樣一個小小的武安軍的將領身上,便有些讓人覺得耐人尋味。
趙禾有點意外,她尊重每個人的選擇,而如今也因為劉闕的緣故選擇相信沈必,所以剛才沈必說上京交給他的時候,自己雖感到詫異,但也沒想深究沈必是能如何做。這時候沈必主動對自己坦白,趙禾微微挑眉。
趙禾這頭還沒說話,沈必已經開口:「沈相是家父。」
這一回,趙禾是真驚訝極了。
「沈相?」趙禾萬萬沒想到,從前她只覺得沈必應該是哪家家境優渥的少爺出來進了軍營,卻萬萬沒想到,這位少爺竟然是這麼一位含金量極高的少爺。
上京沈家,不是什麼新起之秀,而是在整個上京都極為有底蘊的幾大世家之一。沈家世代入仕,是大梁王朝的肱股之臣,在整個朝堂中,也算是根基深厚,跟沈家有關的官員,盤根錯節。可就這麼一書香門第家的大少爺,竟然出現在他們趙家的武安軍中?
趙禾坐下來,手中端著蓋碗茶,她輕拿著蓋,眼睛沒看沈必,心裡有些不平靜。沈必怎麼會出現在武安軍?而且這樣看來,這位少爺還沒有要回上京的打算。可在趙禾記憶中,沈家世代入仕,可沒什麼人從戎。
沈必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趙禾微微變了的臉色,他其實也沒想過今日來找趙禾坦白。只不過剛才聽見趙禾要用天下民心來阻攔靜王的登基,這才不受控制地將自己和沈家的關係講了出來。
所以此刻別說是趙禾心裡有些混亂,他同樣如此。
「小姐是不相信我?」沈必問。
上京中世家門閥,沒一個是好相與的。但沈家的沈相,作為如今大梁士族的領頭,在新皇的站隊上,對於整個上京的世家都有著重要作用。沈家就像是一風向標,只要沈家站隊,定然會有不少名門望族都會站在跟沈家同樣的位置上。
趙禾深知這一點,如今聽著沈必的話,她搖搖頭,看著後者的眼睛,「那你知道今日你做的決定意味著什麼嗎?」
這是代表著一直都沒有表態的沈家,要站在靖安王府這一邊。
作者有話說:
嗷,熒光海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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