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第56章 第56章

◎謝長珣在看見趙禾掀開帷帽的一角時,就有片刻的愣神。難怪剛才趙禾站出來時他……◎

謝長珣在看見趙禾掀開帷帽的一角時,就有片刻的愣神。

難怪剛才趙禾站出來時他覺得有些熟悉,只不過當初趙禾去謝家時,都已是六七年前的事,那時候還扎著兩個小花苞髮髻的女童,如今早就大變樣,他沒能將帶著帷帽的趙禾一眼認出來也實屬正常。

趙禾很快就將帷帽放了下去,謝長珣也知道這時候不是慶祝跟自家表妹重逢的好時機。他微微抿了抿唇,那樣子看起來似乎也不是跟高興。

「胡鬧。」果然,謝長珣在知道了眼前的人就是趙禾后,低低斥了聲。

趙禾哼哼輕笑了兩聲,她現在才不會理會謝長珣到底樂不樂意自己來幫他澄清,反正這事兒她管定了,眼下謝長珣也沒有機會阻攔。

今日金瑤去了街上的鋪子里,沒有在善堂,出來的人是李青在。

當李青在在聽見護衛說善堂外面有個年輕的小娘子要見自己時,李青在當即放下了手中的賬本,急急忙忙就跑了出來。

果然,當看見人群中那抹熟悉的身影時,李青在臉上立馬就露出了笑意。他大步走了上去,看見趙禾,又想在人前給趙禾行大禮,不過這一回,趙禾早有準備,當看見李青在要給她行禮的動作時,立馬先一步托住了對方的手臂。

李青在只能站起來,「小姐。」李青在喊道。

趙禾「嗯」了聲,「我需要點人。」她直接開口說,「將善堂這時候在休息的護衛都抽調出來。」

李青在二話不說,立馬轉頭就對身邊護衛道:「聽到小姐的話了嗎?將護衛都叫過來。」

這時候被差遣的善堂護衛像是都還有點沒回過神來,看了眼自己的東家,又朝著剛才帶著帷帽的趙禾看了眼,眼中滿是困惑,他實在不知道眼前的趙禾究竟是什麼人,讓自己東家能這麼敬重。

可現在並不是打聽消息的時候,護衛得了李青在的吩咐后,立馬又跑回了善堂。

剛才就在李青在叫了趙禾一聲「小姐」后,別說被吩咐的善堂護衛愣住了,就連現在吃瓜的圍觀群眾也是一愣。

這善堂在臨安城中也開設了兩月有餘,最開始大家還不是很相信善堂真是來救濟百姓的。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善堂究竟做了什麼,幫助了多少人,所有臨安城的百姓都有目共睹。對於善堂的兩位東家,百姓都認識。

而現在,所有人都看見了這位善堂的東家對著一帶著帷帽的小娘子叫了一聲「小姐」?而且那樣子看起來,還是完全聽從這不知姓名的小娘子的調遣?

這瞬間圍觀的群眾都對趙禾好奇極了。

「那位小公子就是這善堂的東家吧?我記得很清楚,當初才來咱們臨安的,就是他和一位小娘子。」

「沒錯,我昨日還看見他帶著人去街上的那什麼國營大米的米糧鋪查賬呢,不過跟前這位小娘子究竟是什麼人?之前沒見過吧?看身形,反正不是善堂另一位東家。」

「先前咱們不都還想知道這善堂背後的人究竟是誰嗎?總不能是這小娘子吧?」

「應該不能,這小娘子的聲音聽起來年紀還很小,哪能有這樣的手段和魄力?頂多是這小娘子家中的長輩。」

「估摸著應該是這樣,不過這小娘子家中是什麼人?能開設善堂,我聽從江陵來的親戚說,江陵也有善堂,這幾處的善堂背後的東家其實都是一個人。這是得多大的手筆啊!」

圍觀群眾這一瞬間差點忘了自己過來到底是看什麼熱鬧,偏離吃瓜的道路,開始猜測趙禾的身份。

可現在知道趙禾身份的李青在壓根就沒想要給周圍人解惑的打算,他就站在趙禾身邊,等著後者對自己的安排。

趙禾的確是還有事要讓李青在去辦,她將腰間的一塊腰牌交給了李青在,附耳用著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了兩句,李青在很快就消失在了善堂門口。

趙禾看著李青在離開后,她坐在亭子里寫了好幾張告示,同時也讓原先在這裡做登記造冊的女子也一起幫忙,將她寫的告示拓印幾份。

沒多久善堂的護衛都到了門口,齊刷刷地站在趙禾跟前。

因為剛才去叫人的護衛已經得了李青在的命令,讓整個善堂的護衛現在都聽趙禾的安排。

趙禾也沒廢話,直接將剛才她寫好的好些張告示分給面前的護衛,開口說:「這你們將告示張貼在臨安城中的各個角落,上面寫了昨日在瑞安客棧發生的人口買賣,只要有人見過瑞安掌柜賣女兒的場景的人,能來善堂門口闡明當時情況,均有一兩銀子的賞賜。不過,但凡有作弊的,捏造事實的,都會送官,打三十大板。」

就在趙禾這話話音剛落時,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

眾人回頭,就看見這時候李青在帶著臨安衙門的人走了過來。

衙門的人應該是事先得了上面人的吩咐,沒二話,直接站到了趙禾身邊,維持著現場秩序。

先不說剛才趙禾「懸賞」找人證會不會真有人想要渾水摸魚,就只是看著眼前的陣仗,估計就算是真有想渾水摸魚的,也是要好好掂量掂量。

趙禾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為了防止小人作亂,從最開始就給人震懾,是很有必要的。

善堂的護衛們被眼前趕來的衙門的人驚呆了,剛才他們聽見趙禾說要送官府時,還覺得這事兒不太好辦,可眼下,百姓誰想見官?衙門來了這麼多人,估摸著還真沒幾個人有膽子敢捏造事實。

護衛們很快分散到了臨安城中的各個位置,將趙禾的「懸賞」廣而告之。

趙禾此刻就坐在亭子里,看著如今臉色已經大變的瑞安客棧的掌柜。

先前在人群中,趙禾發現跟人起爭執的人竟然是謝長珣時,她心裡就已經確定是掌柜的說謊。趙禾記憶中自己接觸過的謝長珣,是個會在她哭唧唧的時候偷偷溜出院子給她買街上的糖人哄她開心的大哥哥,也是那個在乞巧節被少女擲花就會面紅耳赤的少年郎,是不論跟哪家的大小姐都恨不得保持距離的翩翩世家公子,絕對不可能是什麼要將妻子扔給善堂自己一走了之的不負責任的負心漢。

何況,以謝長珣的性子,怎麼可能會在外面跟一個女子拉扯牽扯不清?

趙禾伸手撐著自己的小腦袋,她就這麼隔著帷帽觀察著此刻即便是站在人群中心,即便這時候還被很多譴責不友好的目光盯著看的謝長珣,仍舊從容淡定的謝長珣,後者的姿態,好像周遭那些鄙夷的誤解的目光壓根不存在一樣。

趙禾內心感慨,就這麼一個風光霽月的年輕男子,也難怪當年在乞巧節時被街上的少女們用花差點砸了個滿頭包。就算是現在她坐在這裡就這麼看著謝長珣,哪怕現在周圍環境吵鬧,也很難不覺得看著眼前的人是一種享受。

大約是趙禾的目光太直白,不加丁點掩飾,就算是隔著一層帷帽,還是被謝長珣感知到。

後者不由回頭,朝著趙禾的方向看了眼,眉宇間這時候才像是帶上了幾分困惑。

趙禾仗著自己帶著帷帽,誰都看不見她的小表情,哪怕現在她當做風景看著的男子回頭看著她,她也表現得相當理直氣壯,反正都是自家表哥,不看白不看。

趙禾的「懸賞」很有效,沒多久就有人來了善堂門口,來人是昨日路過了瑞安客棧門口的賣貨郎。

「昨日我路過客棧時,這老闆就在賣女兒哩。因為稀罕,都是窮人家賣女娃,但客棧掌柜的也賣女娃可是頭一遭。我就在客棧對面放下膽子停留了會兒,客棧里有個胡商就想買,不過掌柜沒同意,後來就是這位公子回來了,我記得昨日公子穿了一身蓼藍的錦袍,玉樹臨風讓人印象很深刻,然後這位公子就將人帶走了。」

賣貨郎回憶得很仔細,說完后,他看著趙禾的方向,「小姐,我說的可都是實情,這一點你們可以問客棧旁邊買豆腐的大爺,他可以為我作證。」

趙禾「嗯」了聲,「那你可看清楚了,這掌柜的是想要嫁女兒,還是賣女兒?」

「當然是賣女兒!」賣貨郎奇道:「怎麼可能讓人給二兩銀子就嫁女兒?這也太可笑了。」

這話一出,那矮個子男人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畢竟做出來賣女兒的事情的時候他還不覺得是有多丟人,但現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人揭穿是賣女兒,這張臉立馬就不知道應該往哪兒放。

「你胡說八道,我怎麼就不能嫁女兒?你知道什麼?一個窮賣貨的!」

賣貨郎:「……」

這時候,又來了個帶著面紗的年輕女子,身邊還跟著一小丫頭。

「請問告示上說尋找昨日在客棧里的目擊者是在這裡嗎?」

趙禾點頭,「小姐昨日也在場嗎?」

女子點點頭,「小女子不是為了一兩銀子,只是聽說在客棧里昨日好心出銀子買下了那小姑娘的公子今日被人污衊,小女子便想盡一份綿薄之力,替這位公子說兩句。」

趙禾忍不住朝著自家表哥看了眼,嘴角微翹,「小姐請說。」

「掌柜賣女兒時,小女子當時就在客棧,想著那姑娘跟小女子身邊的婢女一般大,便想著買回家,跟著小女子總比跟著外面那些陌生男人好得多。但掌柜沒賣,正好這位公子從外面回客棧,他聽掌柜說不賣給小女子后,便上前問了兩句,掌柜就將那姑娘賣給了這位公子。我當時還問過掌柜,為什麼都是同樣的二兩銀子,他就賣給了別人而不是小女子,不過掌柜的沒回答。後來,這位公子單獨給那姑娘開了一間房,就在小女子房間旁邊,所以小女子很清楚那姑娘和公子之間清清白白,什麼都沒有。」

「所以,這掌柜的先前也不賣給胡商,也不賣給小姐,其實就是等著這位公子?」趙禾聽完這話時,不由挑眉,朝著那瑞安掌柜看去。

其實在年輕女子說完這話時,那瑞安客棧的掌柜見狀不妙,就想趁著趙禾的注意力還沒放在他身上時逃走。可他高估了自己逃命的本事,此刻周圍先不說有趙禾專程請來震懾四方的衙役,就說那些看熱鬧的百姓,在事情漸漸水落石出時,又怎麼可能放過先前在眾人面前顛倒黑白的瑞安客棧的掌柜?

矮個子男人剛後退了兩步時,就已經有熱心的看客將他推了一把,反而讓他站得更中間。

「他想跑!」人群中有人大喊。

周圍一直沒做聲的衙役這時候直接抓住了瑞納客棧的掌柜,再不給他有任何逃竄的機會。

客棧掌柜見狀不妙,立馬看著趙禾求饒:「小姐,小姐,我就是一時間鬼迷心竅,想給我姑娘找個好姻緣,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是我剛才撒謊,小姐還請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

趙禾:「所以你現在是承認你剛才誣陷這位公子?」

瑞安掌柜咬著牙點頭,心裡恨極了趙禾攪亂了自己的大計劃,可是眼下又不知道她是什麼來頭,竟然連官府的人都能請來,得罪不起,只能承認點頭,他只想儘快認錯,讓趙禾放過自己,之後的事情再從長計議。

趙禾點點頭,「依照律法,捏造事實誣陷他人,要關幾日時間吧?」

壓著掌柜的衙役在出門前就得了上級的指令,要配合那位拿出了那腰牌的小姐行事。當聽見趙禾開口詢問時,有衙役立馬道:「五日。」

趙禾一笑,「既然掌柜的都已經承認了自己的罪行,那接下來的事還要麻煩各位了。」

客棧掌柜一聽趙禾這話,就愣住了。怎麼他現在坦白服軟了,還要被抓起來?

直到他被人押走時,這才反應過來,趙禾是來真的,是真要將他送進大牢中去。

「小姐!小姐!公子!求求你放過小人吧!」客棧掌柜被抓走時,臉上的神情都還錯愕萬分,他是是真沒想到趙禾還有這麼一手。如今看起來,趙禾是早有打算,那些提早被請過來的衙役,不僅僅是為了震懾可能存在的想渾水摸魚的人,還是篤定了他在說謊,要讓他認罪伏法。

趙禾沒理會客棧掌柜的叫聲,她轉頭看著謝長珣,一拍自己的腦門,結果忘記了現在她都還帶著帷帽,這一拍,差點把帷帽給拍掉,好在謝長珣眼明手快,先一步伸手給她扶正。

「都是大姑娘,怎麼還這麼毛毛躁躁?」謝長珣眼中帶著無奈道。

趙禾「唔」了聲,頗有些無辜開口:「我忽然想到剛忘了一件事兒,那掌柜的都還沒有跟你道歉,太氣人了。你不過是住個客棧,行了善,結果還差點惹上一身官司,真是好人沒好報。」

趙禾說到這裡時,有些氣鼓氣漲。如果她沒有帶帷帽,這時候肯定就能讓謝長珣看見她那張已經鼓起了兩邊的腮幫子的小臉蛋,活脫脫像是一隻河豚。

「這是小孩子脾性。」謝長珣失笑說。

李青在善堂取了銀子,分發給這時候來作證的所有人。

趙禾則是看著那客棧掌柜的女兒,這姑娘一直低垂著頭,剛才她叫九娘給對方遞了一頂自己的帷帽。

即便不是自己犯錯,卻要承受眾人各種各樣的目光,趙禾想若是能有一層紗隔絕掉周遭的各種好奇又或者憐憫的視線,可能會讓後者感到自若一點。

「既然是這位公子買了你,現在他想要將你送進善堂,不論是讀書識字也好,還是學一門手藝,出來后就能憑著自己的本事找到活計,你想去善堂嗎?」趙禾走到被謝長珣買下來的姑娘身邊,開口問。

這姑娘朝著謝長珣的方向看了眼,「公子不要我嗎?」

謝長珣的眉頭一蹙后又很快鬆開,他溫聲解釋道:「昨日謝某便同姑娘講述得很明白,今日會將你帶來善堂。聽聞這裡能給女子謀一條生路,謝某買下姑娘,只是不願姑娘身不由己,你的賣身契我也一併交還於你,你我並無任何關係。」

趙禾那張在帷帽下的臉上露出個笑容,這果然還是她的表哥。就連是她都能看出來眼前這客棧掌柜的女兒是真對她家表哥有好感,可她表哥這三兩言語,聽著是溫和,但實則就是把人拒絕徹底,半點關係都不牽扯。

「可我並不想在臨安。」那姑娘聽到謝長珣的拒絕後,面色愁苦,「今日其實原本只要我站出來為公子說一句話,公子便能洗脫身上的嫌疑。但我不敢,公子不是臨安人,遲早會離開臨安,如果公子鐵了心不帶我走,我還在臨安城中,我爹早晚會找到我,再將我轉賣給旁人。」她苦笑一聲,不敢再看謝長珣,「公子大約也會覺得我剛才很不要臉吧,我就想跟著公子離開。」

她家雖不算是家徒四壁,但親娘早逝,後娘本來就嫌她是個拖油瓶,如今家中又有了新弟弟,後娘老早就跟她爹商量著將她賣給已經五十多歲的李員外。若不是因為謝長珣的出現,她爹打上了謝長珣的主意,想要讓她爬上謝長珣的床,指不定現在她已經被抬進了李員外的府上。

如今就算是她在善堂里有了一技之長,可還是在這臨安城中,只要她沒嫁人,她爹隨時還是會將她賣給別人。

謝長珣玉樹臨風,舉手投足之間都能彰顯出來良好的教養,她的確是在第一次看見謝長珣時,就心生好感。她自知配不上謝長珣,但若是以後能長久陪伴在謝長珣身邊,哪怕是做端茶送水的小丫頭,她也願意。而如今,這點微末的願望也不能夠實現。謝長珣太君子,半點機會都沒有留給她。

趙禾最開始的確是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她表哥明明是幫助這姑娘脫離苦海,但在自己表哥被人懷疑時,這姑娘始終沒站出來說一句話。現如今趙禾聽聞緣由,微微一頓。

「那你想學手藝嗎?如果你想,我可以來安排你去別處。」趙禾說。

「去別處?」那姑娘一聽,看著趙禾,眼中似有不確信。

趙禾點頭,「蜀中,江陵,江南別的城鎮,還有京兆,你想去哪裡,我都可以安排,這些地方都設有善堂,只要你想走,想靠自己謀求一條生路,善堂都能幫你。」

「真的嗎?」

「是真的。」這時候,趙禾還沒回話,一道讓周圍善堂護衛都覺得耳熟的女音傳了過來。

金瑤從街上鋪子里回來,還沒走近善堂,在路上時就已經聽說了剛才發生的事。能讓李青在都聽命的人,金瑤除了想到趙禾之外,想不到任何人。這念頭一出現,她恨不得直接跑過來。

剛走到善堂門口時,金瑤就看見了那抹自己熟悉的身影。她走近趙禾,正想給後者一個驚喜,就聽見了一旁有個陌生的姑娘的問話,她當即點頭肯定道。

趙禾一聽見金瑤的聲音,驚喜回頭,「瑤娘!」

金瑤沖著她行了萬福禮,「我們東家終於來臨安看一眼了嗎?」

趙禾知道她這是嫌自己來得時間太晚,她一想到自己來了臨安還在田莊上停留了兩日,頓時感到有點心虛,不敢接金瑤這話。

好在現在金瑤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剛才那姑娘的問話上,她解釋道:「若是姑娘想離開臨安,去外地的善堂,我們以安排護衛護送姑娘。」

金瑤和瀝青在這段時間已經算是臨安城的名人,瑞安掌柜的女兒又怎麼可能不認識金瑤,她甚至曾經還很羨慕金瑤,羨慕後者能以女子之身,經營著偌大的善堂,做了那麼多旁人看來女子不可能完成的事。而如今,就是這位在她心裡頗為傳奇的女子,親口承諾她,只要她想去外地的善堂學手藝,善堂都能滿足她。

「撲通」一聲,剛才還站在趙禾跟前的姑娘已經直直地跪在了地上,那樣子看起來比李青在的動作還要乾脆,「咚咚」地結結實實朝著趙禾和金瑤的方向磕了好幾個響頭。

「夏花謝謝兩位小姐,小姐的大恩大德,夏花無以為報,若日後小姐有任何差遣,夏花萬死不辭。」

金瑤趕緊上前一步將人扶了起來,她笑了笑,「夏花姑娘不必如此,日後能隨心所欲活著,就算是對我們的回報了。」

金瑤很快安排人將夏花帶了下去,這才轉頭,看著趙禾時,好像這時候才看見還沒離開的謝長珣,金瑤一愣,「公子還不離開嗎?」

謝長珣還沒回答,趙禾已經站到了他身邊,歪了歪頭打趣說:「這位公子看著太俊俏,我們都幫了他這麼大一個忙,今日說什麼都得到我們善堂坐一坐。」

金瑤聽著趙禾這話,登時大驚失色,「昭昭,這,這不好吧?」

不怪金瑤變了臉色,實乃趙禾這話聽著就像是想輕薄人家良家婦男。而恰好謝長珣的模樣的確是出眾極了,就算是剛才她一眼看去,也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了一句,難道那客棧老闆看上了他,還用拙劣的手段想將人套住。

趙禾抬頭看著比自己高出了一個多腦袋的謝長珣,舞了舞自己的小拳頭,「你去不去?」

謝長珣一臉無奈,「嗯。」

謝長珣當然能看出來趙禾的小小惡作劇,但他能怎麼辦?自家表妹當然只能配合。

「那行吧,我們進去說話。」趙禾見謝長珣同意,立馬笑眯眯說。

金瑤:「……」

一行人走進善堂,金瑤刻意跟趙禾並肩走著,還拉著趙禾一起落後了兩步。

「昭昭,你想幹什麼?」金瑤拉著趙禾的衣袖,一臉緊張。

她的小姐妹,不會真看上了剛才門口的那位公子吧?就算是看上了,也不能這樣……強買強賣的吧?

趙禾仗著自己帶著帷帽,讓金瑤看不清楚臉色,完全沒忍著笑,語氣聽起來還很輕快:「不幹什麼,我就覺得跟那公子一見如故,讓他進來陪我說說話,怎麼啦?」

金瑤:「……」

這,這不行的吧?只是陪著說話,這不也是調戲嗎?

人家那位公子願意嗎?

「不好的吧?昭昭,前面那位公子看起來就,就,就是正經人,你這樣不好。」金瑤還想把小姐妹規勸到正途上,可是急紅了臉,金瑤也說不出來趙禾這樣做是很過分的話,只好重複說「你這樣不好」,那樣子看起來有些訥訥的嘴笨,又有些可愛。

走到後院的路上時,趙禾掀開了帷帽,直接笑出聲,「怎麼不好,我又沒強迫他。」

金瑤那句「你這還不是強迫」的話剛要出口,就看見身邊的小姐妹像是一陣小旋風一樣,直直地奔向了前面的男子,還一點都不見外,拉住了後者衣袖。

見狀,金瑤覺得自己要昏過去了。

她最不願意看見的一幕,真發生了!

這一瞬間,金瑤覺得自己不能暈過去,若是她的小姐妹真想要強迫前面的那位公子,她是不是要打掩護?

就在金瑤心裡天人交戰時,趙禾拉住了謝長珣,脆生生地叫了聲「表哥」。

這道聲音就像是晴天霹靂一樣,直直地將現如今金瑤腦中的混戰劈了個煙消雲散。

「表,表哥?」金瑤聽見剛才趙禾那聲稱呼,又看著前面不遠處的男子一臉無奈地看著自家的小姐妹,眨了眨眼,茫然了。

趙禾這時候轉頭看著她,那張小臉上儘是得逞后的頑皮笑意,「對呀,瑤娘,這是我表哥謝長珣。」

金瑤的蘋果臉上就差寫上「驚訝」兩個字,那雙眼睛這時候瞪得更大,腦子裡還有點不敢相信。

謝長珣敲了敲趙禾的額頭,警告一般看了自家小表妹一眼,回頭沖著金瑤拱手,「舍妹性子頑劣,小姐勿怪,謝某在此替她給你賠不是。」

金瑤呼出一口氣,只要這時候不是真的她的小姐妹想要非禮人家良家公子,管他是什麼表哥還是親哥,她都接受。面對謝長珣的道歉,金瑤連忙擺手,這有什麼要道歉的,「先前從未聽昭昭談及她表哥,一時失態,還請公子見諒。」

「是嗎?」謝長珣看著跟前的小姑娘,「難怪,原來是昭昭不曾提及。」

趙禾一聽這語氣,頓時笑嘻嘻地看著面前被自己拉著袖子的人,「哎呀,那不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嗎?我也好多年沒見表哥,今日見到表哥,我也很驚訝。」

謝長珣放過她,又道:「昭昭怎麼會在臨安?」

即便謝長珣沒在朝中任職,但他也知道如今天下局勢。就在前不久,他的姑父靖安王趙靖率領百萬趙家軍圍攻上京靜王,打著「剷除奸佞捉拿殺害先皇兇手」的名號,獲得了天下人的支持。這時間,作為趙靖唯一的女兒趙禾,竟然沒有跟在趙靖身邊,而是出現在江南,謝長珣不由感到有些擔心。

趙禾:「我是來看看這善堂的,瑤娘和青在來江南一手將善堂建設起來,我都還沒機會前來親自看看。」

謝長珣轉念一琢磨,他在臨安已停留有幾日,當然也知道如今臨安城中的善堂主事的人便是眼前他表妹的至交好友,還有剛才在門口的那少年郎。先前李青在對趙禾的態度,他也看見,如今還有什麼不明白?

「昭昭長大了。」謝長珣像是有些感慨道,當年那個扎著花苞頭,做不完祖父留下的功課,都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丫頭已經變成了眼前這個靈動俏皮,有自己想法的小娘子。

金瑤得知趙禾和謝長珣是表兄妹,她忍住想要單獨將趙禾拉走說悄悄話的衝動,將獨處的時間留給了趙禾和謝長珣。

善堂里,金瑤有個趙禾留一間院子,趙禾跟謝長珣走了進去。

院中的梨花樹,在這初春,已經盛開,一簇簇的雪白的梨花,被風一吹,紛紛揚揚,落下一大片的花瓣雨。

「表哥是來臨安遊學嗎?」趙禾知道謝家人不少有考取功名,但更多的謝家族人在考取功名沒幾年便辭官歸鄉,在謝家學堂當一名教書先生,或者就像是謝長珣這樣,就算是身有功名,仍舊更願意行走四方。

謝家是真正的書香門第天下清流,這些年來,出仕的謝家人並不多。一來是因為謝老爺子發話,天下無明君,謝家人便不出仕的規矩。二來,還是因為大梁多年動亂,上京世家把持朝政,科舉制度荒廢良久,寒門弟子幾乎沒有機會走進權力核心,官場上多為世家舉薦,謝家人不屑與這群人為伍,乾脆一門心思將重心轉移在陳郡謝氏的學堂上。

天下文人,均以出身謝氏學堂為榮。

謝長珣點頭。

趙禾:「那表哥何時歸家?陳郡緊鄰西京,不如到時候我和表哥作伴,一起回去吧。」

算起來,她也有很久沒有去看看外祖,若是要去西京,趙禾估計自己應該也是留在謝家。

謝家這一輩的小輩,也就只有眼前的謝長旭跟她年歲相差不算太多,不過即便如此,謝長珣也足足長了她八歲。

趙禾沒想到她的提議卻是被謝長珣拒絕,「我回家還需要些時日,恐怕不能同表妹同行。」

趙禾聞言點頭,沒有太失落,「對了,那瑞安客棧表哥還是不要回去了,這段時間不如就住在善堂吧。」

謝長珣笑了笑,像是小時候那樣抬手屈指輕輕敲了一下趙禾的額頭,「不用了,今日我原本打算也是要從客棧里搬出來,也已經找好了地方。」

「在哪兒?」

「靈隱寺。」謝長珣淡淡開口。

趙禾面色一僵,半天沒反應過來。

若是旁人說要去寺廟中借宿兩日,趙禾當然不會多想,但說這話的人是謝長珣,趙禾心裡頓時七上八下。

七歲那年,趙禾初至謝家,她大舅母早早在碼頭等著她,一路上噓寒問暖,溫柔極了,讓趙禾極為依戀。誰知謝家的馬車剛停在謝府門口時,她剛被她溫柔賢淑的大舅母抱下馬車,就看見從門口走出來兩和尚,而她前一秒還和顏悅色格外慈愛的大舅母,在那瞬間就像是看見了仇人一樣,氣勢洶洶指揮著身後的丫鬟婆子們,將那兩和尚趕得遠遠的,並勒令他們以後禁止再靠近謝家。

後來趙禾才知道,她大舅母的小兒子,也是眼前的這位表哥,從小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一門心思想要出家。十五歲那年,謝長珣被禁足。結果誰能想到他居然買通了府上的小廝,讓人去請來了城郊通靈寺的主持和尚,來家裡論經。

趙禾掰著手指頭算著謝長珣的年紀,忽然想到這麼多年來,他竟沒娶妻生子,現如今還要去靈隱寺,趙禾登時頭大如斗。

「不行!」趙禾當即道,「你不能去!」

她不知道謝長珣這麼多年來是不是還存著要出家的想法,趙禾這是怕謝長珣這一去,等到她再見到自家表哥時,怕不是就看見了光禿禿的腦袋。

謝長珣被她這一嗓子喊得差點嚇一跳,「為什麼?」

趙禾緊緊拽著他的衣袖,那樣子就像是拽著糖人不放的小孩,生怕自己一鬆手,糖人就消失不見。

「表哥,你在臨安,大舅母知道嗎?」趙禾問。

謝長珣點頭。

趙禾又問:「大舅母知道你要去靈隱寺嗎?」如果趙禾沒有記錯的話,她家大舅母三令五申禁止謝長珣去寺廟。

謝長珣:「昭昭。」

趙禾這一聽,還有什麼不明白?她家表哥,還真是……這麼多年來一點都沒變。

趙禾真擔心謝長珣一個不留神就真出家,等到那時候,她的大舅母還不得哭死?趙禾幾乎立馬打定主意,既然現在她遇見了她表哥,那必然要寸步不離跟著他。

「好,我聽說靈隱寺的桃花都開了,每年好景色。如今我來了臨安,也想要去看看。既然表哥要住在靈隱寺,我便也跟著去吧!」趙禾微微昂著下頷,看著謝長珣道。

她就打算做塊牛皮糖了!

謝長珣:「……」

謝長珣很無奈,也很苦惱。

殊不知,現在還有人比他更苦惱。

沈必坐在書房中,外面的天色已經黑透了,他桌上還燃著一盞燈。

此刻他坐在書桌前,看著眼前這封密信,那張堅毅的側臉,好似因為抿唇的動作,變得更加鋒利有稜角。

回到上京后,沈傳就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他自然就是沈家未來的繼承人。

沈家也算得上是百年世家,手中自然有不少消息渠道。如今,這些渠道也都為他所用。

沈必回京已有小半月,這段時間除了跟在沈傳身後跟各大世家來往,和于靖安王私下聯繫,對於他最重要的事,便是每日看著從江南一帶傳回來的消息。

往日從江南傳來的消息差不多記載的都是趙禾做了什麼,認識了什麼人,可今日,沈必在看見這段時間到了臨安的趙禾的日常時,不由狠狠捏緊了拳頭。

「今日,小姐遇一年輕男子,一同進善堂。」

「今日,小姐與昨日男子一同游靈隱寺,男子為小姐折桃花,兩人相談甚歡,晚,兩人在靈隱寺落腳。」

「今日,小姐與昨日男子泛舟湖上,男子為小姐撫琴,小姐甚是高興。」

……

年輕男子?一同賞花?相談甚歡?甚是親密?

沈必壓下眼底的猩紅,那封密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他揉成了一團,狠狠地捏在自己的掌心裡。

從前沈必還覺得對靜王可以徐徐圖之,但現在,他恨不得明日就讓靜王大敗,而他要親自南下去看看,究竟是什麼人,能讓他家小姐言笑晏晏,不吝笑容。

這夜,一身夜行衣的沈必,翻過沈府院牆,摸黑走進了在城中平民區一處極為不起眼的院中。

沈必翻牆躍入院中,三長兩短扣門,很快,門從裡面被打開,陳素水的那張臉,出現在月光之下。

沈必將懷中的城防圖交給陳素水,「這是我從沈傳書房裡找到的,世家並不打算徹底幫助趙家軍,若是上京城輕而易舉被攻破,王爺和靜王沒能兩敗俱傷的話,對於世家而言,這不是一個好消息。王爺手段強硬,世家想看見的是一元氣大傷的新皇坐在帝位上,趁他還沒能緩過氣之前,再一次把控上京和朝堂。這段時間,世家在有機會能跟新皇談接下來的條件。」

陳素水皺眉,「你今夜出來,有人知道嗎?」

沈必臉上沒什麼笑意,「沈家以為我是歡天喜地被人帶回來,何嘗會防患於我?」

誰都不知道他和靖安王的交易,就連陳素水被派來上京,在見到他后,才明白這一切安排。

作者有話說:

必啊,吃錯醋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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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昭第一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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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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