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沈家瞞著靜王跟趙靖聯手,但卻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這一點趙靖也明白,但沈傳絕對想不到,……◎
沈家瞞著靜王跟趙靖聯手,但卻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這一點趙靖也明白,但沈傳絕對想不到,趙靖的後手就是沈必。
沈必回到沈家后,若不是有人提及他曾在武安軍中,甚至還得到劉闕的重用,誰都看不出來他是行伍出身。脫下了武安軍中統一的褚色長袍,換上錦袍,白玉腰帶,自是一風流名門貴公子。那雙深邃的眼眸,可天生的笑顏,俘獲上京中不少少女的芳心。
沈傳原本還有些擔心離家多年的沈必,身上沾染陋習,但卻沒想到在見到沈必的第一日,沈必就給了他巨大的驚喜。
沈必舉手投足之間,毫無沈傳擔心的粗鄙亦或是怯懦,可能曾在軍中服役的緣故,相比於尋常上京的世家子,沈必身上多了一股男兒硬氣。這樣的沈必,令沈傳大為滿意。
而在這幾日里,沈傳帶著沈必走訪上京士族,沈必的表現更是讓這些世家門閥口口稱讚,甚至就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沈傳已經接到了好幾家托來的媒人打聽他的口風。沈傳雖沒明說,但對沈必的滿意,早早寫在了臉上。
陳素水自從知道了沈必就是趙靖暗中安排的一枚關鍵的旗子后,又知道沈必曾是武安軍中的人,來到上京后,除了必要的往來,陳素水也對他多了幾分關懷。
就像是今夜這時候,陳素水聽到沈必的回答后,看著少年人緊鎖的眉間,開口道:「最近我在城中也聽到了不少傳聞。」
沈必沒有表現得很有興趣的樣子。
陳素水自顧自道:「都說沈家的公子回了上京,這上京的世家公子的排行榜可又要變了。」
這時候,沈必的臉上才微微露出來一絲絲的窘迫。這話若是旁人說出來的話,他肯定會當做沒聽見,但說這話的人是陳素水,他知道此人是看著趙禾長大,而他家小姐也一直稱呼陳素水為「大哥」,如此一來,他便不得不在乎起來。
「都是無聊之人做的無聊之事。」沈必耳朵有些發紅,他開口說。
陳素水卻是笑了笑,他並不知道沈必的心思,還想著他一個年輕人在沈家說不定會感到寂寞,「其實上京中也有不少好姑娘,你若是喜歡的話,接觸一下也行。反正日後……」
陳素水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被沈必打斷了。
在聽著陳素水的話的瞬間,沈必幾乎立馬想起來了今日被自己揉成了團最後化作齏粉的那封密信。
「沒有,我沒有喜歡誰。」沈必說。
陳素水被此刻沈必話音中的鄭重和嚴肅弄得一愣,隨後輕笑出聲,他拍了拍沈必的肩頭,「我沒別的意思,你別緊張。現在沒有,說不定以後也有呢?看看吧。」
沈必坐在原地,神色仍舊是帶著幾分固執,「我有喜歡的人。」
說完這話,沈必自己都差點愣住。
他剛才說了什麼?
他有喜歡的人?
那瞬間,沈必又變得有些驚慌。
他難道不是只是想要一直跟在他家小姐身邊嗎?現在,現在為什麼脫口了有喜歡的人的話?他喜歡人是……小姐嗎?
陳素水一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原來如此。」陳素水很快笑了起來,「這也挺好,日後天下太平,是哪家的姑娘,娶回來便好!」
沈必聞此言,轉頭目光幽幽地看了陳素水一樣,「可以嗎?」
陳素水笑出聲:「這有什麼什麼不可以?你喜歡,只要人家姑娘同意,怎麼就不能娶回來?」
沈必那張緊繃著的嚴肅的臉上,此刻終於緩緩露出了笑容。
三日後,趙靖親自率領大部隊抵達上京京郊,紮營在東南角,塵揚十數里。
根據沈必送過來的布防圖,靜王在此出的防備最嚴實,駐軍在此處只不過是掩人耳目。當天夜裡,陳素水就帶著一隊輕騎帶上神武營第二小隊製作的震-天-雷包抄到西北角,此處才是靜王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天上的啟明星還高高懸空,黎明未至,但這一日在上京城外,已是炮-火-轟鳴。
陳素水帶著輕騎,用震-天-雷強勢轟開了城門,帶兵長驅直入,也不做過多停留,直奔靜王防守最嚴密的東南角。而此刻,早已收到了信號的沈家人,已像是游魚匯入了大海一般,分散在了守城的士兵中。當陳素水帶著趙家軍的輕騎飛奔到東南城門時,靜王在此駐守的軍隊,分隊領頭幾乎都被沈必帶來的人放倒,一時間成了一盤散沙。
不多時,東南城門被攻破,在城外的百萬趙家軍,這一次那就真是宛若過無人之境,頃刻間佔據了東南門。如此一來,靜王在上京的防禦瞬間分崩離析。
靜王先前沒能從跟倭寇的合作中拿到趙家軍中震-天-雷的配方,儼然在這一處就落了下風,如今上京失守,他哪敢戀戰,只想忙不迭回到真定府,保存實力,再與趙家軍一戰。
而趙靖卻是半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在戰場上,趙靖就是一匹狼,咬住了敵人,說什麼都不可能再鬆口。
如今趙家軍佔盡上風,趙靖和衛老將軍率領著二十萬趙家軍,左右夾擊,勢必要在靜王逃回真定府前,將人拿下。
陳素水則是被留下來,駐守上京,而沈家這一回,若是沒有意外,那便是真正有從龍之功。可眼下,正是沈府上最熱鬧的時候,沈必稱病暫不見客,夜裡悄悄一人,騎馬離開了上京。
趙禾又是在一陣桃花香中醒來的,桃花幾乎沒什麼味道,但耐不住靈隱寺中,這後山是一整片山的桃花。這麼多的桃花,即便是再清淡的味道,如今吹進了她的房間里時,也帶著一股與眾不同的味道。
趙禾起來后,第一時間便是去東邊的廂房尋謝長珣。
她這一次上山可是有任務在身,她必須要時時刻刻監視著自家的表哥,可不能讓後者趁著自己一不留神時,就去找這寺廟的光腦袋的和尚給剃度了。
其實趙禾不知道的是,即便現在她不主動黏著謝長珣,謝長珣也是不可能讓她在自己眼皮下消失半秒的。
謝長珣雖沒入仕,卻是一直關注著北方的戰事。
如今他親姑父正跟靜王交手,若是沒什麼意外的話,他姑父應該會坐上天下之主的位置,現如今,在四海安定下來之前,他既然在趙禾身邊,那就必須保護好自家的小表妹。若是被有心人得知靖安王趙靖唯一的女兒在臨安,指不定還會掀起什麼風浪。
所以,當謝長珣走出男子休息的東廂房時,看見不遠處扒拉著自己腰間的小香包的穿著粉色衣裙的趙禾時,眉眼生動彎了彎,隨後很快朝著趙禾走去。
「昭昭。」謝長珣喚到跟前的小娘子。
趙禾轉身,目光自然是先落在了謝長珣的腦袋上。見到眼前的謝長珣還是當年的翩翩公子,毓秀文雅的模樣時,趙禾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只不過她這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看起來真是太明顯,惹得謝長珣忍不住笑出聲。
謝長珣主動問道:「今日你還想做哪兒?」
這幾日時間,就算是趙禾黏著他,但謝長珣除了跟靈隱寺的主持辯經之外,他都是主動陪著趙禾。趙禾想看桃花,他就陪著去。趙禾放紙鳶,他就親手做,謝氏嫡支長房幺子出手的紙鳶,一定是這半邊天空中最好看的紙鳶,趙禾是賺足了一群小蘿蔔頭和同齡的小娘子羨慕的眼神。趙禾想去荷塘泛舟,謝長珣就心甘情願做船夫。就算是趙禾提出來想聽他跟那河邊花船的花娘比拼琴藝,謝長珣也只是淡聲說了句「太調皮」,但仍舊從腰間拿出玉笛,在趙禾狹促的眼神中,悠悠蕩蕩地吹開了湖面的漣漪。
今日靈隱寺的主持要講經,謝長珣便是有一整天都空閑時間,便問趙禾想去什麼地方。
趙禾的確是有地方要去的,這出來幾日,不在田莊,她要回去看看在田裡的幼苗,若是能在正常成長起來,那說明這一次她實驗的水稻成功,到時候就能大肆推廣,在明年至少能讓整個江南的糧食產量翻倍。
「去田莊。」趙禾說。
謝長珣:「先前在善堂的時候,聽人說你買了不少良田?就那個田莊嗎?」
趙禾點頭,解釋道:「這幾年戰亂,很多人流離失所,我看有些郊外,十室九空,田埂之間滿是雜草,就想著不如趁著現在,先把土地買到手中,有時間就請人來種糧食。不然,等到整個中原稍微緩口氣,百姓安定下來時,就會發現自己已經沒了糧食。到那時候,可能又是一場浩劫。」
謝長珣訝然挑眉,他發現這一次跟自家的小表妹再見,在趙禾的身上,總是能帶給他很多驚喜。
從前記憶中那個喜歡爬樹,喜歡哭鼻子,喜歡躲在他身後,喜歡讓他背著去集市看熱鬧的小丫頭真是長大了,如今也知道為了民生為了百姓而出力。
到了田莊時,九娘就遠遠跟在趙禾和謝長珣身後。
趙禾先看了看自己田裡的秧苗,小秧苗長勢喜人,像是知道她的期待一般,吭哧吭哧努力生長著。趙禾臉上情不自禁露出笑容,腦子裡已經先到了等五月時,這些水稻種子就會廣泛被放在市面上售賣,投入到所有國營田莊里。
謝長珣很少來田莊,今日陪著趙禾過來,也不覺得無聊。
他就這麼看著趙禾擺弄著秧苗,「昭昭什麼時候還會了……種地?」
謝長珣感到有點驚奇,不過除了驚奇之外,他也沒別的任何態度。
趙禾笑著回他:「阿爹送我去蜀中的時候吧,有一次南越他們帶錯了書,有一卷就是講述這些種地的技巧,我閑來無事,看了幾眼,然後想自己琢磨琢磨。」
她沒什麼別的優點,就是好奇心在某些方面略重,不然也不會因為一時間的好奇,就想自己親自動手來做研究實驗。
趙禾檢查完了小秧苗,就從田裡走了上來。
謝長珣陪著她在附近走了走,還給趙禾用狗尾巴草編了一草蚱蜢。他手指細長,帶著讀書人的書卷氣,在編起這種小玩意兒時,也分外認真,就只是看著他的動作,也讓人覺得享受。
趙禾才拿到手中時,覺得有趣極了。就在這時候,趙禾路過旁邊的農田時,在田間勞作的佃戶們,在看見這幾日都沒出現的自家小姐,很是興奮地沖著趙禾大喊了一聲,熱情得不要不要的。
這冷不丁的一嗓子,差點直接把趙禾送走。
就算是這種熱情趙禾前幾天體會過,但不論是從前二十年的生活還是現在,她都不曾在這種環境里生活過,自然一時半會兒也不能習慣。登時被嚇得一震,朝著聲音的源頭扭頭看去時,趙禾沒留意到在田野間很多小泥巴結成塊兒的泥石頭,一腳踩上去,身形一歪,就要栽倒。
謝長珣見狀,立馬伸手扶住了趙禾,那眉頭也皺了起來。
趙禾是被謝長珣扶住,沒有摔倒,但這一瞬間,趙禾若有所感,轉頭朝著田埂的另一頭望去。
那邊隔絕著田埂和官道的是一排排的小白楊,疏影重重,她看不真切,但心頭就是有一種感覺,好像剛才那裡是有人在看自己。不過現在什麼都沒有看見,趙禾不由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謝長珣穩住趙禾后,倒沒能覺得有人在看著他們,他此刻驀地一下回頭,朝著剛才的「始作俑者」看去,他溫和的眉眼這時間帶著怒氣,顯然謝長珣知道剛才趙禾是被嚇住了。
「你們家小姐膽子小,難道你們不知道嗎?」謝長珣一手攬著趙禾的肩,一手捏了捏拳頭,那雙看起來白凈的手背上青筋微跳。那毓秀的臉色看起來帶著十足怒意,凌厲駭人。
剛剛的佃戶這時候也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家小姐聽見自己這大嗓門兒就能被嚇住。現如今也顧不得自己剛才是被誰教訓,一張臉漲得通紅,有點不知道如何面對趙禾。
他其實挺喜歡自家小姐的,他這不也沒想到這一嗓子會嚇到人吶。
趙禾這時候已經緩過來,這種「驚喜」真是每次來田埂都要體驗一次,她又覺得無奈又覺得好笑。
不過趙禾倒沒生氣,此刻讓趙禾意外的是她家性子最和善的表哥竟然因此這麼一件小事生氣了。趙禾看了眼現在搭在自己肩頭的那隻頗為白皙的大手,心頭一暖。站在自己身後的人,還是當年那個在熱鬧的集市上,為了避免她被人群衝撞,就讓她騎在脖子上的小哥哥。
她轉過身有點沒心沒肺地拉著謝長珣的另一隻袖子搖了搖,「沒事沒事啦。」然後趙禾又很快看著剛才那差點沒把自己魂兒都嚎衝天的佃戶笑了笑:「大牛哥,我沒事。」
大牛頭腦簡單,前一刻還因為自己一聲吼把自己小姐嚇得花容失色,后一秒就因為趙禾準確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而感到十足驚喜。他看著趙禾,那張臉上紅彤彤的,「小姐對不起,剛才我,我也不知道會,會嚇著小姐。」
他們都是這樣在田裡吆喝的,早就習慣,卻不知道趙禾習慣了輕言細語。
趙禾「唔」了聲,那雙杏仁眼裡帶著輕快,「沒事,我多適應適應。」她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過大牛,你剛叫我是有事嗎?」
大牛:「那日我不是想讓小姐來我家吃飯嗎?我家媳婦兒做的紅藕雞老好吃了,小姐這段時間都不在田莊,我就想問問小姐今日要不要留下來吃飯?我去知會我媳婦兒一聲。」
趙禾轉頭看了眼謝長珣,她倒是沒所謂,不過就是不知道謝長珣能不能接受農家菜,這可沒有謝府的廚子做得精細。
謝長珣這時候微微收斂了眉宇間的厲色,現如今趙禾正眼巴巴地看著他,他又怎麼會拒絕?
謝長珣沖趙禾笑了笑,笑容沖淡了剛才氣氛的緊張,「聽你的。」
趙禾立馬開心地低呼一聲,扭頭就答應了大牛,「好呀好呀,到時候我可以帶著我表哥吧?」趙禾用手指了指身邊的人。
大牛剛才才被謝長珣狠狠凶了一番,如今聽見趙禾的介紹,心裡瞭然,難怪他覺得這走在自己小姐身邊的公子長得這麼俊,原來是自家小姐的表兄。
「當然!」大牛樂呵呵道,「少爺只要不嫌棄就好。」說完后,他又忍不住再朝著謝長珣看了眼。不為別的,就為這張氣質出塵的臉。
謝長珣微微點頭表示謝意。
等離開田埂時,謝長珣才問:「剛才在那佃戶身邊的,是姑父安排跟在你身邊的護衛吧?」
那穿著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田莊上的人。
趙禾:「咦,表哥都看見了?」
謝長珣「嗯」了聲,那俊秀的眉頭一皺,「既然是姑父安排的人,你就應該讓人隨時跟在身後,不是讓他們留在田莊里。」
趙禾討好一笑,「這不是有表哥嗎?」
謝長珣:「……」明知道這是趙禾在轉移注意力,但他也只好無奈看著她。
趙禾那聲輕快的「這不是有表哥嗎」的話,同時也落進了此刻隱藏在趙禾他們身後一片片農田裡的男子耳朵里,令他此刻眼底看起來微微充血,那雙手也不自覺地握成拳,如今骨骼也「咔咔」作響。
接連著兩天兩夜都沒有休息,沈必此刻眼底有一圈無烏青,嘴唇也很乾裂,青色的鬍渣也冒了出來,整個人看起來疲乏又風塵僕僕。
沈家那些從臨安搜集上來的消息,並沒有查在趙禾身邊的人究竟是誰,可如今,沈必沒想到自己才來的第一天,就從趙禾的口中聽見了對方的身份。
可能表兄妹天生就有一種旁人沒有的親近,他感覺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從趙禾口中聽見後者對自己那麼毫無保留的依賴和信任的話。在來的路上,沈必想了很多。他家小姐看起來性子單純,沒經歷過世事,萬一說不定就是被這臨安城中的哪個花花風流公子給騙了呢?他現在出現,就一定是要保護好自家小姐,不能讓這世上居心叵測的人傷害趙禾半分。
那如今,沈必已經不知道他能怎麼站在趙禾跟前,說不要相信眼前的人。
說不定在趙禾眼中,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比他沈必更能相信吧?
沈必眼底發紅,他感到胸口的情緒在劇烈地翻湧著,甚至在那日夜裡,他對陳素水脫口了「我有喜歡的人」這話后,此刻再看著趙禾笑眯眯地跟身邊模樣清俊的男子走在一起時,他知道翻湧在胸口情緒是叫嫉妒。
他這一刻,就是瘋狂地嫉妒著趙禾身邊的男子。
沈必不敢跟得太近,他知道九娘在後面暗中保護著趙禾,他若是動靜稍微大一點,就會驚動九娘,這可不是沈必想看見的。
趙禾跟謝長珣在大牛家吃過飯後,沒多久,便回了城。
春日的陽光總是曬得讓人舒服,臨安有一條大運河,河邊停靠著不少小船,可以撐船去曬太陽。不過趙禾選了一家臨靠在運河旁的茶樓,坐在靠窗的位置,像是一隻慵懶的貓咪,一邊曬太陽,一邊聽著台上的說書先生說書。
趙禾其實對於坐茶樓聽說書這種事沒什麼太大的興趣,但如今她身邊不是有個謝長珣嗎?趙禾就想拖著人朝著人間熱鬧的地方鑽去,總是要讓這人間煙火留住她家六根快清凈的恨不得分分鐘出家的表哥。
本來沒怎麼留意聽著說書先生究竟在講什麼的趙禾,但當她耳邊落下來「上京沈家公子」時,那雙眼睛的焦距這時候忽然聚焦在了台上,撐著腦袋的那隻小手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放了下來,不再是剛才那副懶洋洋又散漫的小模樣。
趙禾豎著耳朵聽著。
原來沈必最後還是回到了沈家,趙禾心想著。那她阿爹這時候也應該是知道了吧?前方的戰報傳來,他阿爹留下了大哥在上京,自個兒去追了靜王。那等到她阿爹回上京后,會不會對沈必……
一想到這裡,趙禾忍不住擰眉。
「昭昭?」直到耳畔傳來對面謝長珣的聲音,趙禾才猛然回過神來。
擔心沈必做什麼?趙禾忍不住在心裡唾棄自己,她先前離開福州時,本以為她和沈必已經算是朋友,可誰知道後者壓根就沒來送她,甚至在臨別時,還給她了那麼大一個「驚喜」,而且沈必的解釋現如今趙禾都還記得,氣得她牙痒痒。
但剛才在聽見說書先生提及沈必的名字時,趙禾卻又忍不住多想了如今應該是遠在京城,活得格外逍遙自在的沈必,她飛快甩了甩頭,將腦子裡剛才出現的身影甩了出去。
「啊?」趙禾抬頭看著謝長珣。
「剛才怎麼了?是有什麼不開心嗎?」謝長珣見她秀氣的小眉頭剛才一皺,便問。
趙禾搖頭,「沒什麼,就剛才聽到一個以前認識的人的名字。」
謝長珣剛才也在聽說書先生的話,微微一笑,「沈家的那位公子?」
趙禾有些煩亂點頭,但一抬頭時,就對上自家表哥有些揶揄的雙眼時,趙禾立馬開口道:「哎呀,也不是很熟,就只是認識。」趙禾趕緊解釋。
謝長珣「哦」了聲,挑眉,「我知道了。」
趙禾張了張口,想解釋吧,但又不知道怎麼說自己和沈必的關係。反正橫豎也是沒有關係,最後趙禾乾脆懶得解釋,萬一越解釋越是不清楚。
但是趙禾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說完這話時,在她和謝長珣背後的那張茶桌上,帶著斗笠的黑衣男子面色一僵。
沈必耳邊似有迴音,來來回回,反反覆復,都是少女那聲急於辯解一般的「不是很熟」的話,周遭分明喧嘩,可如今這一刻,那些喧嘩都不見,剩下的只有趙禾的那一聲「不熟」。
已送到唇邊的茶似乎變得格外苦澀,心裡像是被一隻大手捏住,鈍鈍的痛,口中有些鐵鏽味。
但他不怪趙禾,這一切本來就是他咎由自取。
當初在福州,是他一面萬分渴求趙禾能將他留在武安軍,不讓自己走,一面又出爾反爾,極為不要臉地在趙禾面前坦白,說什麼自己要回沈家的話。
想到當初他還因為趙禾那句「沈公子」而憤怒,可如今,他還有什麼立場憤怒?
趙禾沒說厭惡他,大約已經是對他最後的體面和仁慈。
可……
還是好不甘心啊。
如今他跟靖安王達成的合作,這時候再來找他家小姐坦白的話,趙禾還能原諒他嗎?
沈必心想著。
而這時候,在他身後,謝長珣已經笑著開口,「其實我對這位沈家的公子也有所耳聞。」
「嗯?」趙禾好奇,「表哥怎麼知道他?」
謝長珣:「有京城的友人跟我時常通信,這段時日里,上京城中最受人關注的,就是這位沈公子。」
「沈公子」這三個字落進了趙禾耳朵里時,竟讓趙禾感到了一絲絲陌生。她忽然想起來那日她第一次得知沈必是上京沈相唯一的嫡子后,也這般叫了那少年郎,只不過這一聲卻引得向來沒對自己發過脾氣的沈必悶悶生氣了好幾日,還躲著不見她。
趙禾嘴角扯出一個淺淺的弧度:「沈府的大公子,數年後才歸家,怕是整個上京都關注吧,引起一陣轟動,很正常。」
趙禾說這話時,卻是不由在心裡癟嘴,這難道就是沈必想要的嗎?做個逍遙快活的武安軍小兵,難道不比做個高門精緻的木偶快樂嗎?
謝長珣看著趙禾,笑道:「也不全是因為沈家門第的原因。」
「嗯?」趙禾好奇。Hela
謝長珣:「昭昭不是見過那位沈公子嗎?沈公子可是俊朗非凡?」
正喝了一口茶的趙禾差點沒被面前謝長珣這話驚得嗆出聲,「啊?」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滿是錯愕。
「這位沈公子引得上京轟動有一大半的原因都是他的相貌。」謝長珣低咳一聲,似乎覺得自己這在人後談論容貌實在不是君子所為,只不過看著趙禾那雙好奇的眼睛,謝長珣只能低聲快速說了兩句:「聽聞沈公子模樣神采英拔,模樣周正,讓不少閨閣少女一見傾心,僅僅是這麼短的時間裡,上京中已有不少人家去沈府說媒。」
趙禾聽著這話,腦子裡忍不住回想起來沈必的模樣。
沈必是有這麼好看的嗎?這麼短時間就讓女孩子喜歡?
不過沈必笑起來的時候,趙禾不得不承認那笑容看起來燦爛又讓人覺得炙熱,別說是他,就連整個武安軍中,都找不出來有多少不喜歡沈必的人。即便是在沒什麼身世光環下的普普通通的軍中少年郎,也總能跟周圍所有人都打成一片,就連她身邊跟著的南越不也是挺喜歡沈必的嗎?
一想到這裡,趙禾有些瞭然,她托著腮,腦中琢磨著,這風流少年郎如今都是把從前跟同袍的那一套用在了上京少女們身上嘛!那怕不是見一小姐就大膽沖著別人笑得丰神俊朗?「我看他就是花蝴蝶。」
趙禾剛想「嘖」一聲,忽然看見對面坐著的謝長珣瞪大了眼睛。
趙禾猛然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麼,她好像冷不丁地就把自己心裡所想的,一不留神,講了出來?
趙禾尷尬地乾咳兩聲,捂住臉。
也是在這時候,在趙禾身後坐著的那道黑色身影驀然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大步流星走出了茶館。
趙禾剛才捂著臉,沒看清從自己身邊經過的那道身影,只是在抬頭時,目光掠過門口,恍然之間她感到自己似乎看見了一熟人。
趙禾覺得有些不相信,難道真是不能在背後說人壞話?一說壞話就會被正主逮個正著?趙禾眨了眨眼,再看時,門口又哪裡還有那道她剛才覺得很像是沈必的人的身影?趙禾心裡鬆了一口氣,她就說嘛,這時候茶樓說書先生口中的主角,這時候應該在上京才對,說不定現在正跟哪家的姑娘約著一起去踏青呢,又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臨安城裡?
茶樓的下午很是熱鬧,趙禾最開始坐下點的一盤花生米和咸毛豆,等了這麼長時間也還沒送來,趙禾不由抓住了腳下快要生風的小二又問了兩句。
小二一臉汗水,這麼長時間他就沒停過腳步,嗓子回答客人的問題都快要冒煙兒。這時候聽見趙禾說早些時候點的花生米和毛豆角還沒送上來,小二忙不迭跟趙禾彎腰道歉。
「可能是忘了,小姐稍等,小的馬上給您端來。」說著,小二又一溜煙跑走了。
趙禾看著他的背影,注意到就這麼短短的不到半炷香的時間裡,那小二就被好幾個客人絆住了腳。
謝長珣見狀,微微擰眉,「不如,換個地方?這店家生意太好,這都忙不過來,指不定什麼時候又忘了。」
趙禾搖頭,「算了,再等等吧。」不過剛說完這話,趙禾忽然腦子裡冒出一想法,她臉色忽而變得有些興奮。
趙禾伸手從街邊找了個小乞兒,給了對方几個銅板,讓後者去善堂給金瑤帶話,她在茶樓里聽著金瑤。
謝長珣從窗口看到趙禾的動作,當趙禾重新落座后,問:「有什麼事情嗎?」
趙禾重重點頭,那張小臉這時候看起來神采奕奕,「我忽然發現了個賺錢的門路!」她有些興奮說。
謝長珣:「……」
雖說謝長珣從不怎麼帶著世俗的眼光看待像是今日趙禾下田莊,又在此刻興奮說著賺錢的話題,但他仍舊是有些不理解,「銀子不夠花嗎?」謝長珣說著,就要從自己腰間解下錢袋給趙禾,他只能想到這麼一種可能,但又覺得不太可能。
趙禾搖著頭,看著自家表哥給自己錢袋時,她笑出聲,「沒呢。」
「那怎麼……」謝長珣不理解,他平日里沒什麼需要花銀子的地方,粗茶淡飯也能入口,小店破廟也能休息,沒怎麼為錢發愁,也沒有過想賺錢的想法。
趙禾心裡感慨,她家表哥真是太出塵脫俗,像是賺錢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只在缺錢的時候想賺錢?她人生的樂趣之一就是賺錢。
從第一家善堂開始到現在,已經經營了大半年,當初那些從善堂里學了一門手藝的百姓,有的是自謀生路,有的則是從善堂「畢業」后,就直接進了善堂的各種鋪子。
不過現如今善堂的鋪子種類還不是很多,大多都是米糧,繡房這些店鋪。
昨日趙禾聽到院中的小和尚說,因為前段時間三月三上巳節,寺廟中的遊客格外多,他們都忙不過來,幸好趙禾和謝長珣到來的時候,已經過了節日,不然像是現在這樣在寺廟中居住這麼長時間,都不太可能。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趙禾問小和尚為什麼在忙不過來的時候不請人來寺廟中幫忙。
小和尚一臉錯愕看著她,像是覺得趙禾在說什麼胡話。
這請一兩天的幫工,哪裡那麼容易?其實壓根就沒有,就連流動性最大的碼頭上,更多的也是跟搬運師傅簽訂了一月或者幾月的合約。何況,這種洒掃的幫忙,真是聞所未聞。大家族中都是家中的小廝婦仆做清潔,哪裡需要外面的人手?
可趙禾從小和尚這話中,卻思考到另一問題。
像是酒肆這種地方,最忙的時候店中一兩個跑堂的夥計都不夠,但只要忙過了飯點,那就空閑了。所以不少酒肆都不願意花更多的銀子請多一點小廝,掌柜的都寧願自己忙一點,不然不划算。可是若是這時候有一個團隊,計時收費來幫忙的話,這收費又不高,又能立馬解決酒肆老闆的燃眉之急,對方是不是會很樂意接受?
而如今身在茶樓中,趙禾腦子裡再一次浮現出來前兩天在自己腦中的計劃。
做事就要趁熱打鐵,她這時候託人跑腿給金瑤帶話,就就想要對方來跟自己參謀參謀這事兒的可行性。
當趙禾將自己的計劃告訴了謝長珣后,謝長珣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
雖然謝長珣對於經商沒什麼涉獵,但他就只聽著趙禾的計劃,也覺得新奇極了。
不多時金瑤就來了茶樓,趙禾又重複了一次自己的想法。
中原大地上都沒有的服務性質的商鋪,在這時候都還沒什麼服務業的觀念,所以趙禾提出來的時候,金瑤覺得又是新奇又是驚讚。
「行呀。」對於趙禾的提議,金瑤鮮少有不贊成,她點頭后,又接著道:「若是按照昭昭你這想法,我還想到一件事兒。其實那些家中有三進三出院子的,不少人家就只有一個小丫頭,或者一個小廝,打掃起來也忙不過來。按照昭昭你的想法,那我們的店鋪也能面對這些人開放,屆時也不需要花很多銀子,就能有一個乾乾淨淨的小院。」
趙禾聽完后,忍不住沖著金瑤豎起了大拇指。她的目光都還只放在商業店鋪里,金瑤就立馬舉一反三,將眼光放在了「家政行業」!
關於家政行業,趙禾頓時就有了不少信心。如今在城裡的人,那一小院子可大著呢,做起衛生來,沒四五個人手,怕是都累得慌。若是有這樣一種服務,差不多就七日派人去打掃一次,想來很多人家都能承受這樣的費用,她們完全不愁沒有生意。
「還有。」金瑤補充道,「其實我在江陵的時候,就聽我娘說過,城中不少大戶人家,看著光鮮亮麗,宅子又大,但就這幾年,世道不太平,好些人家的鋪子經營不善,虧損的很多,不得不遣散家中的小廝和丫鬟。那些人家,估摸著也是很需要昭昭你說的什麼家政人員。」
趙禾興奮點頭,「沒錯,而且像是這樣的大戶人家,每次給的銀子應該不少。」
這樣一來,善堂里出來找活計的百姓,又有了一條出路,而且不出意外的,趙禾想,她們這樣的獨一份生意,應該會有不少顧客上門。
謝長珣自從金瑤來了后,就一直很安靜坐在原地,聽著面前的兩個小娘子嘰嘰喳喳興奮討論著她們的事業,謝長珣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看著此時坐在自己身邊的小丫頭,眼中有一道溫柔的光。
當趙禾和金瑤談完了想要做的這一樁生意后,天色已漸暗。
在回寺廟的路上,趙禾都還很興奮,拉著謝長旭絮絮叨叨說個不停。謝長珣真是一個好聽眾,一邊聽著,一邊提出來三兩小問題,讓趙禾琢磨更全面。
等趙禾被謝長珣送回到西廂房時,她這才感到是嗓子眼裡有些發乾。
笑著跟謝長珣道別後,趙禾揮著手轉進廂房,卻沒想到,這時候在月光下,她看見不遠處立著一道有點眼熟的身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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