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夫子
宋燕眼神飄忽不定,不敢再看,倏的握緊了手中的玉勢,他真是個獃腦子,早該知道陛下紫氣濃郁,絕非常人,怎會察覺不到他藏的什麼齷齪心思。
他竟還足足屯了一箱,甚至於是他勤勤懇懇挑夜燈親手做出來的。
真不該,羞慚逐漸淹沒了他,宋燕支支吾吾道:「是我思慮不周,我的錯,陛下萬金之軀,實在不應該褻瀆了聖上。」
「不若聖上將手裡的鈴鐺還給我?」宋燕話音一轉,試探著打商量。外面的風雨來勢猛烈,風聲透過門窗也獵獵作響,室內的蠟燭倏的滅了一對,黑暗侵蝕而過。
滅的一對蠟燭正是離宋燕兩人最近的,其餘的都是在角落,跳躍著微弱的火光。
宋燕心中一緊,電光火石之下什麼也來不急想,手忙腳亂將陛下擁進懷裡,金鈴鐺啷啷作響,宋燕也已經壓著美人的腦袋在自己的胸膛上。
是個溫熱厚實極有安全感的胸膛。
許懷清歪了歪腦袋,臉上的意猶未盡的笑意漸漸落寞下去,兩手空空下緩緩嘗試去抱宋燕,去環他皇后的腰。
金鈴鐺裝飾的脖飾後面有暗扣,在欣賞了皇后慌亂窘迫不自在後許懷清兩指輕輕一扣,戴了上去。
所以現在得以空出兩隻手神不知鬼不覺悄悄探皇后寬厚有型的身材。
宋燕沉下聲安撫:「別怕,我在。」
短短几日,宋燕不知道他明晰了許懷清多少事,但唯一一件他親自探索出來,連王福都不曾注意到的——陛下怕黑,卻被他牢牢記在心間。
以至於現如今,都已經學會在燈滅時下意識去找陛下。
「我不怕。」許懷清的視線掠過周圍景象,默默在那一箱子物什處移了目光。
自從上次昏迷后醒來,他便感受到五識大為不同,入夜後也不是什麼都看不清,以前模糊成一大片,現在模糊成一小片。
已經從小瞎子成長為了半瞎,可喜可賀。
此時陛下的聲線猶如少年郎一樣,沒有刻意穩健,甚至透著一絲絲雀躍。
但宋燕卻顯然沒聽出其中細微的差別,只是抱的更緊了。
空氣間一時靜默,宋燕下定決心主動道:「今天全賴我,是我不妥,陛下想怎麼懲罰我俱是受著,半點也不反抗。」
許懷清仰了仰脖子,在宋燕皺縮的眼眸下,半合了眼淡淡道:「煩。」
宋燕腸子軟作一團,呼吸也一窒,他視黑夜於無物,更何況這裡也不是半點光都沒有,所以美人脖子上戴的鈴鐺更顯刺目。可,可他怎麼也沒想到陛下竟然這般沒有情緒仍舊帶著他親自打磨出的脖飾。
竟連生氣也沒有。
他何德何能……
宋燕埋下他毛茸茸的腦袋去蹭陛下,帶動許懷清修長脖頸上的鈴鐺震了震,宋燕心跳加速道:「陛下還是罰我吧,若是不罰我,連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宋燕有一頭多而密加之柔軟的頭髮,因此很蓬鬆,蹭在許懷清的臉頰處,竟也很舒服,至少是不討厭。
許懷清懶散應下,輕輕皺眉開始想。
宋燕心情飄飄,盯著虛空,嘴角的笑意再也不曾落下,懲罰,他心嚮往之。
許懷清的眼睛幾乎要合上了,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那明天起皇后與朕一同早起練武。」
嗯,嗯?!
練武,宋燕驚愕,怔愣道:「陛下,陛下原來會武?」
許懷清點了點頭:「教你,綽綽有餘。」
宋燕記起來了,陛下少年時驚艷絕倫,凡人尚君子六藝,所以陛下會武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了。可是,他想的懲罰與此卻有不小的出入。
但看著美人顯出睡意的面容,宋燕又不好苛責,畢竟是陛下來教,他倒不怕什麼苦啊累啊,可卻要勞累陛下,若是又消瘦了美人怎麼辦。
養肥陛下的大業還未開始便中道崩殂。
此時尚早,外面的狂風暴雨已漸漸停歇,天邊的黃昏重新掛了上去。
若沒有庭院濕漉漉的痕迹作證,怕是誰也不信這般清新的晚霞下是剛剛經歷了一波大雨。
室內也透進來了柔和的光線。
宋燕將許懷清抱到床上蓋上被子,包好之後只見陛下腦袋一歪枕在了被褥上。宋燕小心翼翼將脖飾解下,然後連帶著那一箱瘋狂在雷點上蹦躂的東西藏到犄角旮旯里。
再之後他才親自去廚房監督陛下的膳食。許懷清睡眠規律,中午沒睡,這會兒就是淺眠,並不會耽誤晚膳。
翌日;
許懷清整理完勁服往身側一看,頓時愣住了,一身紅衣勁服的皇后,高大,卻也像太陽一樣笑容燦爛,潔白的牙齒幾乎都要藏不住了,而額前毛茸茸的碎發隨意搭著就有一股異域風情。
跟大婚那天不一樣,大婚那日的宋燕眼神如黑曜石一般深邃,不經意顯出的打量目光都像別有深意,而現在,則是如紅寶石,絢爛。
宋燕上前拉住許懷清的手:「陛下,我們走吧。」
待許懷清點頭,兩人這才雙雙出了莊子。
莊子旁有一個打穀場,主要是豐收時附近農戶與莊子上的人進行打穀所用。皇莊自給自足,又自持土地,因此每年都要種糧,甚至於還有餘糧上繳。
許懷清隨意在路邊拾了一臂長的枯枝做劍,正了神色開始教宋燕如何舞劍。
宋燕雖未習武,但許懷清發現他的基礎頗好,便也不拖沓再說什麼基礎功扎馬步之類的。
但許懷清卻是從基本功開始學的,因此下盤極穩,大開大合下,即使手中拿的是枯枝,揮舞間亦是鋒芒畢露,眼神也凌厲極了。
宋燕不錯的盯著看,開始無意識分解陛下的動作,以及這個動作存在的意義,如何一招斃命。
宋燕有時候兇殘的厲害,偏他自己意識不到。
待許懷清收了枯枝,望向宋燕,將枯枝遞過去:「皇後來試試。」他從未看輕宋燕,光是過目不忘的本領都值得他這樣對待,因此招式一遍即可。
宋燕拿了枯枝,開始回憶,身體也隨著記憶中陛下的身姿動了起來。
一遍,宋燕將動作一個不落復刻出來,兩遍,揮動樹枝更加嫻熟了,第三遍,宋燕卻開始滯澀,動作也不再流利。
宋燕停下,朝許懷清走去,懷著疑惑道:「陛下,我覺得這套招式中摻雜著不少累贅,反倒令人施展不開。」
宋燕的表現實在是眾人有目共睹,此時在打穀場上顯然不止宋燕與許懷清二人,王福與幾位侍衛亦是守在一旁,宋燕此話一出,他們本來便震驚的神色更為愕然,眼神也不自覺追隨著皇后。
什麼,累贅?這可是大行皇宮的大內高手代代傳下來的招式,他們這些侍衛即使想偷學沒有人抽絲剝繭般教導亦是一頭霧水。
而如今,陛下僅僅只打了一遍皇后便活學活用,甚至看這口氣,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並且發現了其中的不足
侍衛都想要搖頭了,這套招式對他們這些從小習武卻天資中上的人來說都難到雲里霧裡,更不奢望去學,因為光是教導開竅都耗時耗力。
要不然那些大內高手俱是頭髮花白的模樣,還不是他們的一輩子都鑽研到這套武學上了。
可如今卻先有陛下年少便成材,後有皇后這個怪胎!
侍衛倒吸一口冷氣,眼中生出艷羨,欽天監果真厲害,連皇后這樣的人都能拐進大行皇宮。有此皇后,別說延續大行百年,就是拳打匈奴腳踢東海盜匪都指日可待。
但許懷清卻平靜,他早有察覺這招式並不完美,只是心力不濟加之大行基業不穩這才閉口不提。
許懷清道:「皇后覺得哪處不滿意應該改直說即可,接下來,我來舞,你來指點。」
宋燕點頭,兩人在打穀場上的空地開始旁若無人的改進這套武學。許懷清動作標準並且有意放慢,方便宋燕及時打斷再進行調整。
好在宋燕確實有兩把刷子,聚精會神下不過一遍改進的也像模像樣。
一套下來,許懷清眸色加深,稱讚道:「皇后很不錯。」
宋燕謙虛道:「還是陛下教的好。」
縱然嘴上這麼說,但宋燕在陛下面前的驕傲卻怎麼也掩不住,比幼崽時期找到寶石還要開心。
兩個天縱奇才恭維完後繼續教學,許懷清傾囊相授下,幾乎將自己所學盡數教給了宋燕,而宋燕也在眾人眼神下進步神速。
許懷清身為皇子,又自小習武下,功夫自然不差,甚至於在當今天下都能排的上名號。
宋燕揮出最後一個招式挽了個劍花收手,轉向許懷清道:「夫子不若再教教我別的」
武夫子自然也是夫子,可偏偏被宋燕這樣說出來,反倒落了別的意味。
許懷清沒理,對王福吩咐:「王福,拿劍。」
王福捧著兩柄細長身的利劍,遞給許懷清和宋燕。
許懷清執劍而立,說不出的颯爽,他眼睛微眯,目視前方:「夫子現在要檢查學習成果了。」
「如果學生能贏過夫子,夫子可以同意學生一個請求。」
宋燕感受著手中劍柄的手感,聞言一愣,好勝心頃刻便從心底升騰起來,眼神也變得異常堅毅。
他以為陛下不會回應他作怪的一聲「夫子」,但事實卻是陛下好乖好乖,又令人慾罷不能。
作者有話說:
感謝良君1個地雷,謝謝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