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刻板印象
宋燕睡了整整兩日才醒,醒來時才發現許懷清正坐在他身邊,除了穿著還是那樣妥帖外,滿眼俱是血絲,周身也沉靜極了。
許懷清的第一句話是:「你知不知道你喝的那碗葯被人下了毒。」
宋燕緩緩坐起來,看著許懷清眼中的血絲心上一疼,想要拿手去碰許懷清的臉龐,卻被許懷清狠狠打了下來,清脆響亮。
他一字一咬開口,偏偏又是那樣平靜的在陳述事實。
「你睡了兩天,我叫不醒你。」
兩天,他就這麼睜著眼等著。
「他們都說你沒事,可你就是不醒」
不醒,怎麼叫都不醒,似乎要睡到天荒地老,他好怕等不起。
許懷清轉著乾澀的眼球,低下頭,狠狠瞪向地面,他拿靴子在磨滿是塵土的地面,像是把地面當作了宋燕。即使鞋面上落了塵土也不在意。
宋燕胸腔中的空氣像是被剝奪了一樣難以呼吸,葯里有毒,於自己不過是睡了兩天,兩天何其短暫,在漫長的龍生上不過一眨眼的功夫。
他自己知道人類的毒藥厲害不到哪去,再厲害也不過讓他昏睡幾天,可陛下不知道。
對於陛下來說,兩天,足以給昏睡的人判了死刑。
更何況還是陛下親自看著他喝了毒藥。
毒藥就是毒藥,半點也無作假的可能。
宋燕怯懦了,他不敢再去碰許懷清,只是看著他低垂的腦袋低聲無力道:「對不起。」
他想要解釋。
「是我沒跟你說明白,我體質特殊,但凡中了毒,就會陷入昏睡,不會有生命危險。我以為……」
他以為沒人會在意自己是睡著了還是中毒。
畢竟他是龍,一頭孤龍。
可如今卻有一個人類走進了龍窟,撲到了巨龍的身上。
許懷清將自己的手擰成了麻花,吸了口氣:「如今,也算是知道了。我下次會注意。」
許懷清的話委屈又堅強,偏偏又清冷氣十足,雖不見半點哭腔但其中的意味卻讓人恨不得將人捧在手心上。
宋燕的小心臟顫了顫,他顧不得什麼,手忙腳亂去安慰:「是我不對,是我沒聽你的話,你明明說了那碗葯怪異,我卻半點不放在心上,如果我上心了就絕不會是今天的情況,你沒錯,也不需要去注意什麼。」
「我,我,你要打要罵都成,跟我較勁啊,我這麼大塊頭,你狠狠將我打一頓也好啊。」
宋燕想要去擦許懷清的眼淚,可手在許懷清的臉上摸了半天也不見半分濕潤。
宋燕僵住了手,許懷清憋著一口氣沒有落淚,卻讓他不知從何安慰,只能將人抱在自己懷裡,珍寶一樣地摟著,一遍一遍地說對不起。
許懷清整個人都鬆懈了下來,靠在宋燕的肩膀上,感受著他從上到下順著他的脊柱捋,像是給他順氣一般。
人還是醒著的好。
許懷清埋怨宋燕昏睡了整整兩天,讓他昏昏噩噩乾巴巴地等,可他又何其慶幸宋燕有這麼一個體質,要知道那毒是從巫蠱之地傳來的,如果真的中招了,他帶來御醫可能也會不頂事。
巫蠱之地,說不定裡面加了燃盡的符紙才會有糊了的味道。
幸虧啊,許懷清蹭了蹭宋燕的肩膀,聽著宋燕慌了神的一聲聲對不起。
許懷清拉了拉宋燕的袖子:「我要睡了。」
他是硬生生熬到了現在,只除了第一晚他以為宋燕第二天一早就會醒。
宋燕抱著懷裡人,仔細道:「安心睡,我一直都在。」
他小心翼翼抱著,生怕許懷清感覺到不舒服,漸漸地,懷裡人逐漸軟成一團,宋燕這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也在這時,宋燕才有空將視線落在了許懷清的臉上。
瘦了,宋燕比了自己的巴掌在許懷清的臉旁邊做對比,愈發襯得許懷清的可憐憔悴相。他眼底青黑,眉間是散不開的憂愁與疲倦,皮膚也沒了往日的光澤感。
宋燕心疼,將人摟好,也不往床上放,開始哼起歌謠,聲音低磁卻有穿透力。
他開始夾雜私貨,將好不容易儲存到的靈力釋放到歌謠中,讓本來就可以勾起美好,緩解疲憊的屬於大海的歌謠更加奏效。
甚至成果都是翻倍的。
宋燕不計成本來做這件事,直到將許懷清拖進極度放鬆的狀態,這才緩緩停了下來。
他在許懷清的額頭上珍而重之印下一吻,聲音輕快地,更偏向自言自語地說:「我的陛下,您收穫了一頭巨龍哦。」
明明是對許懷清說這些肉麻的話,宋燕卻輕輕笑開了。
若有若無顯現出來的獸瞳也漾滿了人間的暖色。
宋燕將許懷清放在了床上,拿被子將人好好蓋住,復又去取了湯婆子,這才覺得穩妥。
等安排好了陛下,宋燕也要做自己的事了,他需要知道他昏迷的這兩天內發生了什麼。
他走出帳子,這才發覺天已經擦黑,軍營內的火把都已經陸陸續續燃燒了起來。
「宋將軍。」太醫背著藥箱走到帳門口才猛然發現宋燕:「您醒了?」
他是來給宋燕請平安脈的,因為莫名其妙的昏睡,聖上就讓人一天三次給這位皇后探脈。
「對。」宋燕回答,許是這裡離帳子內太近,宋燕指了一旁:「過去說。」
他說完便大踏步走了過去,太醫這才顛了顛藥箱利索跟上去。
宋燕本來就想先去找太醫,如今當頭碰上一位,也是省力氣了。
他單刀直入問出了他最關心的事:「陛下這兩天按時喝葯了沒?」
太醫沉默了一會兒,又拉了拉藥箱帶子,委婉道:「陛下不讓說。」
先前宋燕心虛,自然不可能咄咄逼人去問,縱使沒喝也是他的原因,怕是嚇著了,所以才不放心沒有碰葯。
「下毒的人呢?」宋燕又問。
太醫這時像是將功補過一樣,飛速答道:「在牢里,聽說又是匈奴探子。」
宋燕想要一次性問清楚,便細細盤問了這位經常出入帳內的太醫,太醫怎麼會不知事呢,即使在看病上他們似乎沒那麼大用處,但耳朵卻是經常豎著的。
而看病的地方人來人往,軍營的大小事怕是鮮少有他們不知道的。
這太醫也是個有趣的人,他雖說醫術高但總是不能全部表現出來,看著好像很無用。
如今就恨不得將肝膽掏出來讓宋燕瞧瞧忠心,所以他滔滔不絕將自己知道的全都說盡了。
當太醫說的口乾舌燥,宋燕也差不多將這兩天的事了解全面了。
於是宋燕順手掏出一錠銀子拋給太醫:「請你喝茶的。」
太醫手忙腳亂接住,捋著花白的鬍鬚沖宋燕嘿嘿一笑,老頑童的勁兒盡顯。
宋燕忍不住提醒道:「還是不要不務正業。」
一群太醫治病的時候不得用,小道消息上卻比誰都知道的通透。
太醫拿著銀子氣咻咻離開了,刻板影響,除了這兩個怪胎,他們治軍營內的士兵是一治一個準,教的徒弟也崇拜他們崇拜的不像樣。
他們不務正業?他們是技多不壓身!
見太醫走了,宋燕這才思索著向軍營大牢走去。
許懷清將搜查毒藥的事交給了戚邈,用的其實是戚家的人,畢竟戚家在軍營有根基,查東西也一查一個準,宋燕這是明白的。同時,戚邈也不負陛下所望,在短時間內就將參與的人一鍋端進了大牢內,而幕後使者亦是被查了出來,是達爾根。
不過讓他意外的是,他中的毒雖說是匈奴派人下的,卻並不是來自匈奴,而是來自瘴氣橫生之地,大行的最南端。
也就是說匈奴中人有與大行南邊的蠻子有關聯。
宋燕莫名想起了還在牢房關著的戈瓦,他的半邊臉是怪異扭曲的黑色圖騰,這是他深入匈奴大營也沒在其他人臉上看見過的標誌。
宋燕踏進了牢房,這裡的牢房位於地底,位置也相對隱蔽,只不過匈奴怕是早就探查清楚了,要不然上次也不會順利救走戈瓦。
他先向守著牢房的士兵出示了令牌,這才被人領著進去。
宋燕先去看了看下毒的人,他們穿著漢人的服飾梳著漢人的頭,舉止之間也全然是個漢人。可不然,準確來說,他們血脈中流淌著半個匈奴人的血統,是漢人與匈奴雜合出來的。
可漢人自古恨毒了匈奴,怎麼可能與之通婚,那麼這些人的來歷也就不言而喻了。
戚邈站在一旁,看著宋燕沉默不語,猶豫著上前道:「其實被迫出生的大多數小孩是恨毒了匈奴的,他們自小就知道自己是漢人,也知道怎麼回事,他們比著任何人都要忠誠,也恨不得將匈奴扒皮吃肉,在戰場上亦是勇猛。」
「只是現在下大牢的人本身就心懷貪念。」
宋燕點了點頭先是道:「我明白,陛下亦是清楚。」然後這才吩咐道:「通敵叛國者,等報了陛下直接按照律法軍紀處置。」
戚邈態度舒緩抱拳道:「是。」
宋燕看了牢房內有人仍舊眼神狂熱,似乎連生死都不怕,狠狠瞪向宋燕,怪異的模樣更像是匈奴。見此,宋燕就知道跟這種人講不通話,幸好他也不想講。
宋燕轉頭問:「戈瓦在哪?」
戚邈連忙道:「我這就派人帶您去。」說完便指派了身邊的一個小兵。
戈瓦的牢房極為陰暗,小兵是端著燭台帶宋燕進去的,燭台燃著暖黃色的光,一瞬間就讓黑暗中的人迫不及待地睜開了眼。
宋燕停到了一個牢房門口,以他在黑夜中的絕佳的視力,一眼便認出了這是脫相的戈瓦。
「戈瓦?」宋燕叫道。
戈瓦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宋燕,狼崽子一樣,並不說話。
哦,他是狼,他還是龍呢,怎麼說也是死死壓制。
所以宋燕直接將心中的疑慮砸向了戈瓦,直白的很:「你是匈奴人嗎?」
「達爾根是不是從你手中拿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