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若華已經下定了決心,這場秋獵她非去不可,因為如果她不去,還不能馬上領盒飯,而是又變回那隻卑微的鳥,反正她是不願意再變回去吃蟲子的,除非她瘋了。
於是繞過自家花園,來到了溪雲居,這是她兄長勞親的院子。勞親此刻正在院子練劍,過兩天就要跟皇上去木蘭圍場了,他得提前活動筋骨。見了若華,便放下手頭的事,走上前道:
「若華,你怎麼跑這來了?」
此刻若華正站在勞親的庭院內,環顧四周,欲言又止:
「我……」
她知道秋獵的事,勞親一定有一個名額,她想讓勞親帶她出去,可這裡又站著下人,人多嘴雜,到時候傳到阿濟格耳朵里就不好了,所以她想說但又遲疑了。
勞親與若華自小一起長大,一個眼神便看穿了若華的顧慮,清了清嗓子,揮揮手朝下人們說:
「你們先下去。」
下人們聞聲陸陸續續地走出了院子。待到院子里只剩兩人的時候,才問:
「怎麼了?什麼事情神神秘秘的?」
其實勞親已經猜了個十之八九,往年去打獵若華可是一次不缺,這次阿瑪要她在家靜養,對她而言就是變了相的折磨。那些比她溫柔嫻靜的滿洲女孩子都去了,她這個「京城第一女獵手」怎麼能缺席?果不其然,只見若華仰著頭,用祈求的語氣道:
「我想去木蘭圍場。」
若華與勞親乃是一母同胞所生,勞親又自小就慣著她,若華很清楚自己該怎麼和勞親相處。說罷,一雙大而剔透的眼睛望著他,這是原主慣用的招數。勞親嘆一口氣,這次絕對不能讓她胡來:
「我的親妹妹啊,阿瑪的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
阿濟格昨晚就警告過他了,他要是再頂風作案,可是在挑戰他阿瑪的權威。阿濟格是一個粗人,可不懂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那一套,但凡他生了氣,少說也是鞭子打手心。
若華還不死心,眼睛一轉,計上心來:
「我是不能去,可是習參不能跟你去嗎?」
習參是勞親的陪讀,主僕兩人關係很好。只要喬裝打扮,不明著跟阿濟格唱反調,府里的下人迫於她的淫威,應該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知勞親還是不同意:
「少來,我可不想因為你被阿瑪揍。」
這出她以前還唱得少嗎?只不過是阿瑪額娘不想追究罷了。顯然,勞親是擺明了不想理她。若華見一計不成,又心生一計:
「大哥!求你了,聽說納蘭明珠也去呢,我想……」
每個未出閣的少女都對未來夫君充滿好奇,這總是「正當理由」了吧。相信勞親能理解她的「少女懷,春之心。」
「那小子我見過,模樣比博果爾好看,但是和你兄長我比起來就差了點!」
沒成想這不但沒能引起勞親對她的同情心,反而自戀起來,如果若華不是見過明珠,還信了他的邪,明珠體魄是不如勞親強健,但模樣卻沒得話講,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哥......」
若華快要哭出來了,勞親不會知道,她是為自己即將變成鳥的命運而哭泣。勞親可不知道眼前的妹子已經換了人,見她還是不肯妥協,只能開啟「教育」模式:
「若華,不是大哥說你,你也是定了親的人,回房學學女工針鑿,沒事研究研究怎麼塗脂抹粉,別整天舞刀弄棒的。」
勞親都已經拒絕三聯了,再厚臉皮說下去就顯得自己特別不懂事,最後若華癟著嘴,不甘心,卻也沒奈何,無奈道:
「唉,那我先回去了。」
勞親一聽她講要回去,緊繃的身體瞬間就放鬆了,把她送到庭院門口,囑咐了幾句,便讓若華回了自己的屋子。
若華垂頭喪氣地回到房裡,如同斗敗的公雞,懊惱地將臉埋在枕頭上,被拒絕了,心情不爽。
俗話說得好,船到橋頭自然直,晚上吃飯的時候,阿濟格親自告訴大家,他要被派出去打仗去了,真是喜聞樂見,若華差點要在飯桌上笑出聲來。
一眾小妾們聽到這個消息,先是一怔,接著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尤其是三姨太榆氏,面容姣好,身形瘦削,哭起來真是梨花帶雨,叫人好不心疼,阿濟格每次出征她都這樣。之前西林覺羅氏還不說什麼,但如今天下已定,大清鐵騎實力雄厚,還這樣逢戰必哭就難免惹人心煩。西林覺羅氏身為主母,自當出來維持體面:
「行了,王爺素來能征善戰,你們哭哭啼啼的成什麼樣子。」
說罷轉向阿濟格,舉起一杯酒道:
「妾身預祝王爺能大破敵營,凱旋而歸。」
阿濟格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頭,將酒一飲而盡。拉著西林覺羅氏的手道:
「福晉最得本王之心。」
西林覺羅氏害羞地低下頭,微微一笑,若華看見她「不經意」撇了榆氏一眼,淚痕未乾的榆氏撇撇嘴,露出一副不服的神情,但轉瞬即逝。這一幕看得若華在心裡直呼領教了。
「阿瑪向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就是我大清戰神。」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若華用這一套對阿濟格卻絲毫不受用:
「小五甜羹吃多了,嘴真甜啊!」
說罷笑眯眯地看著她,若華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她今天吃的是勞親的閉門羹!阿濟格這樣一副我懂的模樣,彷彿在說,你整什麼幺蛾子都沒有用。一家人在一會哭一會笑的奇怪氛圍中吃了晚餐。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過後,便回了各自的房裡。
第二天,西林覺羅氏組織大家早早地起來與阿濟格辭別,若華雖然對阿濟格沒甚感情,但她很明白自己的身份,身為女兒,於情於理,阿瑪出征她必須出來送送,這樣才不會讓人嚼舌根,即使她現在很困。
正式的踐行儀式在午門,順治也在那裡。阿濟格一刻也怠慢不得,在家匆匆和一家老小寒暄了幾句,便朝午門走去。這樣的離別場面,英親王府幾乎每年都有一次,大家已經習以為常。以榆氏為代表的「悲春傷秋」派小妾看著阿濟格的背影,眼淚又漱漱地流了下來,幾個不得寵的小妾打著哈欠,只想著那幾個趕緊將戲演完,大家好回去睡覺。
西林覺羅氏白眼一翻,走到榆氏面前,道:
「行了,別裝了,大家都散了吧!」
說罷大家一鬨而散,該幹啥幹啥,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榆氏抹掉眼角的眼淚,但任然裝作很悲痛的樣子。
若華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便跟在西林覺羅氏後面,低聲問道:
「額娘,阿瑪出去了,那我是不是可以……」
我是不是可以去木蘭圍場打獵了?若華在心裡如是想。但西林覺羅氏昨天就被阿濟格下了死命令,不許若華去木蘭圍場。
「你這小妮子,身體才剛好,就閑不住是吧?」
其實西林覺羅氏和阿濟格不同,她是一個比較開明的人。可能是滿族女人的原因,相較於刺繡女工,西林覺羅氏更喜歡騎馬射箭,她的親女兒性子很完美地隨了她。
「你讓我去吧,那明珠我從來沒見過,我……你跟阿瑪還不是打獵的時候認識的。」
若華的這一句深深打動了西林覺羅氏。因為若華知道,西林覺羅氏與阿濟格在科爾沁相識。那時正趕上蒙古的那達慕大會,草原的風陣陣吹來,西林覺羅氏哼著一段蒙古長調,風聲與少女的歌聲合二為一,空靈而悠遠。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者彰,阿濟格就是那聞者......他的眼睛比晚上的篝火還要明亮熾熱,就是那一瞬間,西林覺羅氏想與他廝守一生。
「你不能去,但你兄長旁邊的習參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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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明珠昨晚又做夢了,他夢見了那隻飛走的鸚鵡又飛了回來,而且還叫他的名字。說來也奇怪,貓和鸚鵡是同一天丟的,他其實更喜歡金橘,就是那隻橘貓,但一次也沒夢到,反倒是那隻不吃蟲子的笨鳥,他已經夢到三次了。還有一次,那隻鳥還飛到他面前說它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真是好笑啊,如果這變成真的......想到這裡,納蘭明珠又止住了,覺得這個想法太過天馬行空。
「表哥,吃早飯了。」
門外是貞兒充滿柔情的呼喚,貞兒的手藝確實高超,又細心,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但越是這樣,明珠就越發覺得心裡不舒服,因為他看貞兒的時候,沒有感到自己有半點悸動,他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