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晨露濃厚,帶著一點點暮秋的寒意,東方的太陽緩緩地上升。今日是去往木蘭圍場的日子。
明珠今日著一件絲綢黃馬褂,朝陽的光束打在他清俊的面龐上,略纖長的睫毛泛著絲絲光澤,加上那琥珀色的瞳仁,剎那間讓他的眼神帶了幾分如夢似幻之感,那雙眼隨便往一處一瞥,便是春風過境,冰雪消融。明珠的心情實在是好,就算已經努力控制表情,但眼角眉梢還是泄露了他的心事。
雖然是旭日初升,卻閃著極耀眼的光芒,就像騎在御馬上的順治,他才十四歲,卻已經是天下之主,整個國家都匍匐在他的腳下,即使他現在還沒有親政,而帝王的氣質已經在他身上顯露。他挺直了背坐在馬上,目不斜視,神態莊嚴,看不出喜怒哀樂,如鷹般銳利的目光里透露著堅定,那是少年天子獨有的姿態。
順治的人馬在清晨緩緩出發,趕早市的百姓跪了一路,清道的儀仗走在前面,只聽見靜鞭噼里啪啦地甩在地上,緊接著敲鑼打鼓,又是「肅靜」,又是「迴避」。雖是大場面,卻安靜得一點人聲也聽不見。因為貴人們實在是太多了,一路浩浩蕩蕩過去,百姓們至少也要跪約莫半個時辰。體弱多病者跪不得久,少頃便直接暈倒在地,有些甚至沒有人扶。直到隊伍走遠了,大家才緩慢地從地上站起來。
「皇上真是一表人才啊。」
一個少女對著自己身邊的小姐妹耳語,聲細如蚊蠅。她剛剛跪得晚了些,不小心看了順治一眼,沒想到就是這一眼,便讓她沉醉了。偷窺龍顏本是大不敬,但現在那麼多人,若是真要治罪,恐怕整個北京城今天得有一半的人進死牢。
「皇上才十四歲,跟你弟弟一般大,剛才你是沒看見,皇上身後的侍衛哥哥才真真是儀錶堂堂。」
「沒看見。」
「是腰間有翡翠雙魚玉佩的那個,他還朝我笑了一下......」
「不知道你說哪個。」
就在她倆討論得正開心時,一個女子走到她們身側,冷淡道:
「再好看也不是你的。」
貞兒不小心聽見了她倆的對話,本來她還不以為意,直到聽見了翡翠雙魚玉佩,她才知道有人在議論她的表哥明珠。那翡翠雙魚玉佩,那是郭絡羅氏給他的,明珠及喜愛,幾乎是日日掛在腰間。貞兒聽見這話,心裡很不是滋味,剛才明珠明明是在對自己笑,什麼時候變成了對她那個素不相識的人笑了。
兩個女孩被噎了一句,再看貞兒那冷冷清清的臉,頓時便不敢再說話,悻悻地走開了。
這廂,若華居然在這重要的日子裡睡過了頭,而且那沒義氣的勞親居然也不來叫她起床,一看日晷,好傢夥,已經巳時末(9~11點)將近午時了,順治巳時準時出發,意味著她遲到了兩個小時,這怎麼行!
不過人多勢必走得慢,只要她快馬加鞭,興許還能趕上。想罷,若華趕緊喬裝改扮,她換了一套天青色的男裝,若華的身高在女孩子里算是高挑,她的身材更是沒得說,因其自小就比其她女孩子鬧騰,所以身上極少贅肉,且肩背挺直。這套男裝是按照男人的尺寸來裁剪的,雖然是男裝里的偏小號,但穿在身上還是大了一點,好在她精氣神兒好,整個人往那一站,真有幾分翩翩少年郎的風流神韻。
只不過她的五官太過突出,叫人一瞧就知道她是一個女孩子,她不得不化了一個妝,特意把自己畫得粗糙了一些,畢竟做戲要做足,確定自己不會露餡了,才放心大膽地出門。金橘看著她,質疑道:
「你要女扮男裝?」
「對啊,怎麼了?」
「你聲音不像。」
若華聞言,一把捉住金橘的脖子,威脅恫嚇道:
「有什麼好東西快拿出來!」
金橘掙扎著,道:
「有一種變聲藥水,你可以試試。」
「不早說」
說罷將金橘放下,於是若華依言打開了系統,居然有一瓶試用版變聲藥水,真是天助我也,若華說罷一飲而盡。
「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是粗獷的男聲,若華開心得快要原地轉圈圈,現在沒人能看得出來,她是個女的。於是開開心心出門了。只是她忘記看試用版的期限:
一個小時。
到馬廄牽出原主的汗血寶馬,跨上馬鞍,皮鞭一抽,只聽馬兒在原地嘶鳴兩聲,便邁開蹄子,撒歡似的向前跑。一套動作下來真是行雲流水。完全沒有新手痕迹。
或許是若華太著急了,又或許是她的馬太久不能痛快地跑一場,總而言之,她現在的速度非常快,隨她出來的小跟班拼了命地揮鞭子也沒能趕上她。特別是她現在還處於街市裡,她還這樣的情況,與在現代馬路飆車差不多。
好巧不巧,這時候一個姑娘突然冒出來,擋在她的馬前面,若華暗叫不妙,趕緊勒馬,興許是太過突然,那馬也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往前沖了好幾步,才停下,好在沒有踢到人。
那姑娘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面色蒼白,連躲都忘記了,十分嬌弱地癱在坐在地上。新買的香粉也掉了一地,淡淡的香甜味散發在空氣里,和地上的塵埃混雜在一塊,讓人想多聞一會兒,又怕被嗆到。若華趕緊下馬將人扶起來,道:
「姑娘實在是對不住,可有大礙?」
說罷將地上的姑娘扶起來,低頭一看,竟是索綽羅貞兒!真真是人生難預料,不曾想偶遇在今朝。是緣分還是冤家路窄呢?若華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心中早已波濤洶湧。
貞兒慢騰騰地站起來,依稀可見裙子還在抖動,想必是被嚇壞了。但看她雙眉微蹙,卻並無責怪之意:
「沒事,多謝公子。」
一旁的丫鬟小蝶看不下去了,忙上來扒拉開若華的手,道:
「你這輕浮的浪子,怎麼這樣,竟然敢當街縱馬,還抓著我們格格不放!」
她知道京城權貴多,看著眼前的人穿著上乘,氣質華貴,料想應該是哪家被慣壞了的小少爺。這類少爺小蝶見得多了,但似他這般無理的,她是頭一次見,一見面又不顧男女之別,那雙爪子對她家格格毛手毛腳的,她身為貼身侍女,很有必要為了維護她主子的清白而不惜得罪人。
若華聞聲,趕緊放開還扶著貞兒肩膀的手,立刻澄清道:
「對不住,只是有急事才出此下策,還望小姐海涵。」
說罷拱手作揖,俗話說得好,禮多人不怪,且貞兒最善表面功夫,這大街上的,如果貞兒愛惜她的名譽,就會給她台階下。
貞兒用帕子擦自己的手,往後退一步,微微服了服身子,算是對於剛才若華將她扶起來的敬謝。
「公子不必過多自責,我身體並無大礙。」
貞兒的表情看不出喜樂,但若華卻覺得心裡發毛,看著地上碎了一地的香粉盒,若華覺得挺可惜,而且也是因為她,這些香粉才遭此劫難,便道:
「小姐的香粉都被我弄掉了,不知是在何處購置,我親自前往買回贈予姑娘,就當與小姐賠個不是。」
畢竟按照原來的劇情,若華以後是要嫁給明珠的,貞兒遲早會發現她這個死對頭,貞兒心眼那麼小,若華現在都還沒站穩腳跟,不想和她結仇。
小蝶看他道歉態度誠懇,語氣也緩和了下來:
「公子,這是如玉堂新出的,今早就被各府的貴女們買斷貨了,又是江南出的貨,要等下一批恐怕要等下個月,唉……」
還不等小蝶說完,若華便派人到如玉堂去搜羅香粉去了。
等兩個小斯回來的時候,若華從他們手裡接過東西,遞給小蝶,對貞兒道:
「香粉是買不到了,但還請小姐收下這唇脂,小姐花容月貌,膚白勝雪,這唇脂是硃砂色的,小姐擦著再合適不過,下月新貨到時,還請小姐在此等候,我必親自將香粉贈予小姐。」
說罷也不管她們收不收,東西一送,三人便上了馬,馬鞭一揮,馬便朝遠處奔去。貞兒看著那抹天青色的身影,有些出神。回想起她剛才說的話,嘴角不自覺彎了起來。
「格格?」
小蝶憂心忡忡地呼喚著貞兒,格格只有平時想表少爺的時候這樣。
「嗯?」
「你……你不會看上他了吧,我看這小子雖然俊俏,但可絕對不是什麼好人,哄姑娘一套一套的。」
小蝶在幫拿唇脂時,接近過那小子,方才那小子一身女兒香,但又不是如玉堂的粉香,大男人擦什麼粉,就算是貴公子,衣服熏香,最多也是龍涎,檀香等,那裡會有如此異香,說不定剛從八大胡同回來呢!
貞兒聽了,心裡莫名急躁起來,道:
「你說什麼呀,不過是區區幾盒唇脂罷了,我本就從江南來,什麼好東西沒見過!」
她雖為滿人,父親確是外放官,她隨著到了蘇州生活了幾年,京城的這些胭脂水粉,多數都為南來,有些京城現在很受女孩子喜愛的胭脂水粉,她早在去年就用過了。她才不會為兩三盒唇脂而欣喜若狂。
「是~那您能別絞那手帕嗎?它要是會說話,一定會喊疼。」
貞兒低頭一看,那手帕竟被她揪得變形了。小蝶撇撇嘴,她自小就給貞兒做貼身侍女,她的一言一行,小蝶幾乎都瞭然於胸,這麼多年了,小姐第一次這樣,還是在上次看見明珠少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