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晏杭帶著司馬寒挖了足足幾麻袋的野蔥,幾乎把那一片河堤都掃蕩了,司馬寒的腿好幾天都是酸的。
而後晏杭又請了當地擅長做腌野蔥的阿婆幫助做好裝到罈子里,總共做了十罈子,全部裝到馬車裡,但他卻沒有直接回京城,轉頭去了白雲寺。
司馬寒原本還好奇為何主子繞路這麼遠來這個白雲寺,直到聽旁邊兩個來上香之人的話才明白。
「都說這白雲寺的香囊很靈驗,但須得一步一跪上山才能求得。」
「是啊,那得跪多久?還是去上柱香罷了。」
司馬寒恍然大悟,而後回頭便瞧見晏杭已經一步一跪地朝山上行去。
那台階都石頭所做,跪下去膝蓋便會感受到堅硬帶來的刺痛,這要是一步一跪,等到了山頂男人都受不住,女人更會變成什麼樣子?
可書月數年前便就是這樣一步一跪到了山頂,為晏杭求得了香囊。
司馬寒有些擔憂:「將軍,您如今身子還未好全,不如等徹底好了再來……」
晏杭打斷了他的話:「我便是再未曾好全,也比她從前一個女兒家身體康健的多,她走過的路,我一步步皆要走一遍,方能明白當日她是何種感受。」
最終,司馬寒也跪了下來,一步步朝山頂跪去。
只是,他沒什麼特別的願望,晏杭所求的是書月平安健康,他求的便是晏杭與書月能破鏡重圓重修於好。
兩人從早起一直跪到晚霞鋪滿天空,才勉強到了山頂,司馬寒的身子好些,但晏杭的舊傷未好徹底,才到山頂便支撐不住昏死過去,最後還是白雲寺的僧人幫忙扶著他進去休息,又給餵了些葯汁,晏杭才算蘇醒。
等他醒來,那白雲寺的人便給了他所求的香囊,司馬寒沒有要香囊,只許了個心愿。
主僕二人趕著要送腌制的野蔥回京城,當晚在山頂休息一夜,第二天晨起便要下山離去。
只是行色匆匆間,晏杭忽然就瞧見山頂有一處俯瞰台上的欄杆系了不少的木牌,上面還纏了紅繩,瞧上去是旁人所寫下的願望而後掛在此處的。
他耐著性子一個個翻找過去,好半日才終於尋到了想要的那一枚。
女孩兒娟秀可愛的字跡他再熟悉不過了,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願表哥萬事順遂,一世安康。」
她原本可以祈求二人白頭到老,可卻求的是他一人平安健康。
只因為在她心中,他的健康比他們在一起還要重要。
可是後來呢……她親眼瞧見他與旁人成親之後,還是幾乎被摧毀了整個人生啊!
晏杭緊緊地握住那枚木牌,使勁兒拽了下來藏到了袖子里。
他如今應當也是吧,只要她安康幸福,他便不去計較是否能再同她相見。
半個月後,那位受了杏兒所託的侍衛吳時延便著人把十六罈子腌制的野蔥送到了公主的殿內。
與野蔥一起送去的,還有不少陽城的美食,比如石頭糖,脆筍等等,書月忽然吃到這些幼時很喜歡的食物,心情一下子變好了。
就連來請平安脈的陳柏行給她把脈之後都能感覺得到,她如今狀態很是不錯。
「公主殿下如今身體養好了不少,只是仍舊有些氣血虧滯之像,素日里理當多用些紅棗阿膠之類的飲食,否則以葯補之終歸不是什麼良策。」
書月淺笑道:「你日日都來,日日都這般囑託,我吃了的。」
陳柏行嘆氣:「公主殿下,您欺瞞我可沒有什麼用。」
書月微微皺眉,她實在是不太喜歡那些阿膠紅棗之類的東西,但陳柏行這樣追著問著,她只能勉強吃了一口,又覺得難吃,那樣子像是要哭了,陳柏行也不好勉強她,最終只能說回去再想法子。
旁邊杏兒瞧見了,難免也來勸了一會兒,可書月卻還是吃不下,反倒告訴她:「只是有那麼一點點氣血虛弱罷了,女子身體不如男子,大多如此,何況我也不需要做什麼體力活兒,虛弱一些也沒什麼。」
她就是不愛吃紅棗之類的東西,吃下去便反胃,也不想難為自己。
杏兒在旁欲言又止,記得從前晏杭在陽城時,那時候書月也說不愛吃那些東西,但晏杭總有法子哄得她主動去吃,那紅棗粥有時候能用上一小碗,每次晏杭在書月旁邊,她氣血虛的癥狀便很快就改善了。
可只要他一不在,她就好像被打回了原型,堅決不碰紅棗之類的東西。
杏兒知道,決計不能再提晏杭,書月與那人早已沒有任何關係,但心裡仍舊是苦惱,怎麼才能讓書月多吃些紅棗阿膠等物。
好在這段時日,雖然書月不愛吃那些專門補氣血的東西,但因著腌野蔥的到來,她飯量增加了些,飯吃的多,人也精神的多,還稍微胖了些,就是越是在宮中待得久,便越是覺得膩歪,但也知道不好隨意出宮,便沒有提過。
四月初,書月收到了一個消息,竟然說是盧望月來了京城,希望能見一見她。
從前在盧家的姐妹,她也就與大姐盧望月關係還不錯,書月便傳信下去讓人把盧望月帶進了宮。
姐妹二人一見,宛如經歷了兩輩子,瞧著眼前容光煥發打扮尊貴的公主,盧望月心中又激動又惶恐,最終書月把宮女都遣出去,望月才落下淚來,跪在地上只哭,說當初都怪她那夜去尋她,若非是沒忍住去找了書月說了當初的事情,興許徐氏那時候沒有那麼急切地要動手。
可書月卻安慰她:「此事不只是盧家家宅內事,乃牽扯到前朝舊事,我也不好同你細說。只是從前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徐氏也不在了,你好好過自己的日子,莫要多想。」
望月擦擦淚,終究是有些心軟:「我官人得了升遷的機會來了京城,我想著父親如今孤苦,便去看望了他幾次,可父親如今狀況不好,只怕快不行了,他要問問,可否再見你一次。」
書月頓了一會兒,才輕聲道:「此事我要去問問皇兄的意見,出宮不是小事。」
盧望月連連點頭,又拿出來一枚香囊交到她手裡。
「我知道大火之後你能逃生實屬僥倖,也……聽聞了你身上的傷。可這世上許多事都是有缺憾的,不能要求世事完美,人還是要珍惜當下往前看。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愛惜自個兒。這香囊是……我去白雲寺求的,算是對你的補償,只願你帶在身上,日日安康。」
書月嚇了一跳,那香囊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了,她曾經也去白雲寺求過的呀!
但那是要一步一跪上山才靈驗的,大姐望月竟然給她求了這樣貴重的香囊?
書月遲疑地看著她:「大姐姐,這香囊實在是過於貴重,我不能收。」
可盧望月卻笑道:「怎的不能收?上去的時候便是許的要你一世安康,你不收誰收呢?」
最終,她沒再宮中多打擾,便起身離開了。
書月悄悄看了一眼盧望月的腿,盧望月行動之時步伐正常,看不出任何異常。
按說她皇兄登基也不過三個多月,盧望月得知她做了公主然後去求這個香囊,那一步一跪,按照盧望月那裊娜性子腿腳定然也受不住的,怎麼會沒有一絲異常?
當初她求完香囊回家之後,連著幾個月走路時腿腳都有些不自然。
但書月再想想,興許是大姐姐身子更健壯一些吧,這香囊貴重,宮人例行檢查沒有什麼問題,書月便戴在了身上。
等蕭豫西忙完了前朝之事,來看書月的時候,她便對蕭豫西提起了盧瑞斌病重之事。
「那些年他或許是有偏心,但好歹對我也有養育之恩,我想著,他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是去見一見吧?」
蕭豫西凝眉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道:「蜜蜜心善,想去便去吧,朕會派人護著你,此番要快去快回,如今朕剛登基不久,看似天下太平,難保民間還有些流寇,萬一傷著了你就不好了。」
書月趕緊答應:「皇兄放心,蜜蜜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前後不會耽誤多久時間的。」
第二日,書月便喬裝打扮一番,不以公主的身份,由人護著匆匆出了皇宮,一路倒是也順暢,等見到了盧瑞斌,書月也有些傷感。
盧瑞斌蒼老瘦弱到她幾乎認不出,見到她便只會哭。
他聲線斷斷續續,只喊了她一聲「四丫頭」便又昏睡過去!
那一聲「四丫頭」裡面有愧疚有不舍,是許許多多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的,書月忍不住還是落了淚。
從前她是真心地把他當成父親的,而盧瑞斌也曾經真的盡過父親的責任,畢竟盧家幾個女孩兒中她最為美麗也最為聰明優秀,盧瑞斌偶爾得了好的筆墨紙硯,總是會想著給她一份,私下也有過幾次偷偷地給她銀錢,怕她不夠花。
她幼時便失去了父母,再後來沒幾年孫姨娘去世,她便只在盧瑞斌身上偶爾得到些父母的溫情。
可如今,很快就會再也沒有了。
只剩了皇兄一人,但那與父母終究是不同,想來是她此生父母緣薄。
書月含淚,旁邊的盧望月哭得很兇,皇宮裡來的人利落地幫助找了大夫,但那也無濟於事,盧瑞斌已經病入膏肓,眼見著便快黑了,杏兒還是來提醒道:「公主,咱們回去吧,否則皇上要擔心了。」
書月很是傷感,卻只能點頭,這個時候她不能給皇兄添亂。
只是回宮的馬車上,書月正神遊呢,便聽到不知道何處的天空傳來一聲清晰的「砰」!
再接著,是一聲接一聲的「砰!砰!砰!」
她撩起來馬車帘子往外一看,不遠處的天空上一道一道絢爛美麗的煙花正在半空炸開。
那煙花彷彿是追著她的馬車在綻放,直跟了一路,書月便就那樣怔怔地看了一路。
她此生還未曾見過這樣漂亮的煙花。
可一切恍如夢境,很快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