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第43章 第43章

殿外夕陽如火,殿內安靜得很,書月輕輕拿起了宮女弄好的溫熱帕子,給床上沉睡的懷瑾擦汗。

她是第一次照顧這般小的孩兒,除此之外,倒是從未對誰這般細緻過。

興許是室內太過安靜,書月恍然想到其實她也這樣細緻地照料過另一人。

那人當初體弱,每日都要練劍強身健體,每次練完一身的汗,都要她拿著帕子給他擦額頭,明明他個兒極高,卻要低下頭讓她幫他。

思及此處,心中忽然有些酸意,幸好床上的懷瑾忽然醒了,一雙眼有些迷濛:「姑姑……」

書月趕緊笑著說道:「懷瑾醒了?可有些餓了?要不要先用些飯食?」

懷瑾的確是有些餓了,他的情況逐漸好轉,書月便讓宮女端來幾樣清粥小菜,揀懷瑾愛吃的餵給他。

小孩子家家的,之前再機靈,這一病難免有些虛弱,他就著姑姑的手一口一口吃粥,忽然,外頭有人來報:「公主殿下,晏將軍求見。」

書月細白手指里捏著的蓮花玉勺輕輕一顫,繼而捏緊了,只淡淡說道:「不見,讓他回去吧。」

無論他是什麼事情來見,她都不想見他,更何況他若是真的有什麼公事不會讓太監傳達嗎?

上回她就告訴過他,不想再與他見面想起來前塵舊事,難道他這個人聽不懂么?

再想想陳柏行所說的,原來近來那些事兒,都是晏杭在背後搗鬼,他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認為,這世上只有他能讓她開心懂得她了解她?

未免太幼稚了些!以為那些無聊的事情便能教她想起來過往,從而不再與他計較嗎?

書月心中發冷,只暗暗發誓,她大不了將從前喜歡的那些事情盡數都棄了,既要發誓重新做人,自然要與從前劃分得乾乾淨淨!

也免得讓晏杭這廝小瞧了她!

懷瑾愣愣地看著書月,微微蹙眉:「姑姑,你把粥喂到我鼻孔里了。」

書月瞬間回過神來,趕緊地用帕子幫他擦,忍不住笑:「你瞧姑姑笨的,是姑姑不好。」

懷瑾卻若有所思地說:「我娘以前也會把粥喂到我眼睛上,每次我提到旁人笑話我同我爹長得不像,她便會像你方才那樣失魂落魄,姑姑,你是在想誰嗎?」

書月頓了下,趕緊說:「沒有,我剛剛是在想,晚上你想吃什麼?姑姑親自給你做好不好?」

懷瑾也沒有追問,只是說:「我想我娘了,我可以見我娘么?」

這自然可以,如今他們母子倆都逐漸好轉,見一面倒是也可以的。

書月當晚便讓人用轎子把阿寧抬了過來,阿寧還有些虛弱,但見了懷瑾,母子倆都很高興,書月則是親自下廚給他們母子倆做了一頓晚餐,都是清淡卻也美味的食物。

只是從夕陽時分到掌燈時分,杏兒分別來告訴了書月三次,晏杭在殿外候著,等公主召見。

書月終於不耐煩地說:「本宮已經說了,要他回去,不見,他若是聽不懂便就站在那裡吧!」

她有些生氣,木著臉說完話,而後又把鬱悶氣息藏到腹中,陪著阿寧母子吃了晚膳,自己也是精疲力盡了,這些日子她實在是操勞過度了。

書月好好地洗了個澡,換好衣裳擦乾頭髮,才安置好便又杏兒說道:「公主,晏將軍已經走了。」

才沐浴過的女孩兒一頭烏髮柔順黑亮,身上帶著淺淺甜香,她五官精緻,膚色白嫩,恍如沒有聽到這話,杏兒便也沒有再重複。

她想,自己說的夠清楚了,素日里這樣的聲音書月都能聽到,方才應當也是聽到了。

書月在某一刻,忽然就覺得很累,她覺得自己需要睡一覺,什麼都不想去走,也不願再去細想,只想縮到床帳之中好好地睡一覺。

可閉眼之前,她也忍不住想,不知道晏杭找她是什麼事情?

這事兒倒是第二日書月便知道了。

端王進宮來了,雖然說女眷不能干政,但如今蕭豫西才登基不久,後宮空曠,唯一的兒子懷瑾又那麼小,加上此事與書月也脫不了關係,端王便還是決定跟書月打一聲招呼。

「晏杭今日天不亮就帶兵出發了,前去支援皇上,此外他轉交給我一份證據,近日刁難你的那些大臣存了二心,只怕是想趁人之危來挑釁,他要我助你扳倒這些人,公主若是沒有異議,本王便要動手了。」

書月怔了怔:「他……去支援我皇兄了?」

「是,如今皇上那邊不容樂觀,戰況絞著也實在是讓人心焦,晏杭對抗北翟多年,應付那些草原精兵的經驗是更多些,他這一去,多少能幫上些忙。」

書月說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滋味,那人昨晚上來求見,在黑沉沉的殿外站到深夜,而後回去便就策馬出城了嗎?

他……是來告別的嗎?

多年前他就告別過一次,而後他們此生的情誼便斷了。

這一次,他又去了邊關,還是去打北翟。

書月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晏將軍是個忠臣,但願他真的能幫得上皇兄。皇叔,皇兄臨走之際便是要把朝中之事交給您,如今既然您得了證據,直接動手便可。」

端王便立即應了下來,只是從公主殿里出來之後,還是猶豫了下,他不知道書月是否清楚晏杭的身體狀況。

但她若是知道,方才又是怎麼做得到面無表情的?

那人本就受過無數次的傷,上次死裡逃生,此番身體尚未痊癒徹底,又帶兵去往邊關,北翟與其他國家勾結,比從前更是難以攻破,端王想到這,莫名對著天空哀嘆一聲!

這世上許多事,他也無力去插手,只盼老天有眼,可憐有情人!

書月一整日沒有進食,她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想了一日的事情。

等到傍晚,書月從書房出來,只喝了一盞茶,便讓人去遞信給了戶部尚書,她將自己庫房裡的那些珍奇珠寶盡數拿出來,要戶部那邊將這些東西換成糧草戰馬刀槍等等,直接運往邊關。

而戶部尚書瞧著公主派人送來的那些女孩兒家最喜歡的各類名貴首飾玩意兒,心中感動,便又召集人募捐起來,他帶頭捐出自己半年的俸祿,一時間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員多開始捐款,如此一來,沒多久便湊了不少糧草出來,由專人送往邊關。

做完這些,書月知道自己能做的便不多了,照顧好懷瑾便是其一,而阿寧竟然也不再提出宮的事情。

其實他們都明白,蕭豫西那邊很可能凶多吉少。

一個月後,總算有書信回來,書月顫抖著拆開那封信,瞧見她皇兄凌亂遒勁的字跡。

信上說起來邊關的戰事有些棘手,恐怕歸期有變,但他心中有數,要書月照顧好自己跟懷瑾母子,等他回去,給他們三個帶邊關的特產吃食乳酪等物。

書月看著信上皇兄有意開的玩笑,她還是看出來了,那邊的戰事只怕沒那麼簡單。

果然,很快便有書月派去的探子讓人送來的信遞迴來了。

這封信才是真正的邊關的情況,信才打開,書月眼淚就掉了。

「皇上三次受傷,其二傷在胳膊,其一只差一寸便要傷及心口,北翟與凌源人勾結,驍勇善戰,宛如一塊難啃的骨頭,我方帶人拚死應對,勉強拿回來二十里地,卻損傷了一萬人,戰況告急……」

見書月臉色大變,阿寧便也把信拿過來看,等看到信上所說的話時,人都僵住了:「這,這是說,蕭豫西他……他……」

剩下的話她不敢說出口,蕭豫西那般強悍的人,能連受三次傷,若是再打下去,很可能回不來!

書月艱難地壓住心裡的驚恐:「我皇兄他此前未曾去過草原,難免不熟悉地形,之前與他交手之人都是先皇旗下養的兵,與草原騎兵不同,等他熟悉了或許會出現轉機。何況……」

她驀的想起了晏杭,繼而轉頭定定地看著阿寧:「何況晏將軍去了,他駐守邊關八年,興許是有勝算的。」

阿寧這才把一顆心放回了肚子里,但一瞬間也有些尷尬,連忙解釋:「我是怕懷瑾認了生父不久,若是又受打擊,這孩子也會想不通。」

她不敢承認也不想承認,自己心裡對蕭豫西的那點在乎。

書月笑了笑,沒有拆穿她,可分開之後,她卻覺得頭痛的很,一是擔心皇兄,二卻是忍不住地去想晏杭。

是,晏杭是在邊關曾經駐守八年,可那時候北翟與凌源人尚未勾結,都那般似銅牆鐵壁一樣難以打退,如今北翟與凌源人勾結,晏杭他又數次受傷,真的打得過嗎?

想到他那次為了她擋下羽箭,那箭深得很啊……

他的傷都好全了嗎?

書月心中宛如有火在燒,卻偏偏不能讓人知道,她想,自己是在擔心皇兄,最擔心的便是皇兄。

若是晏杭從龍有功,不說皇兄,便是她作為公主也會重賞晏杭的。

迷亂中,杏兒提著食盒進來:「公主,您一日不曾進食,這般下去身體吃不消啊。」

書月抬眸看著杏兒,原本強行壓抑下去的那些情緒,卻在一瞬間壓不下去了。

她看著杏兒,一字一句地問:「晏杭他……上次受傷好全了么?」

杏兒愣了下,晏杭的事情她是打聽過的,但書月沒有問的時候,她也不會去主動提起來,此時書月問了,她想了下,便也說了。

「上次他受傷,命懸一線,差點回不來,後來醒了,但聽聞身體也不是很好。前些日子親自去找治天花的葯,說是,說是……」

書月盯著杏兒,一言不發,那眼神卻盯得杏兒頭皮發麻,只能硬說下去:「我聽人說,晏將軍找葯回來之後還吐了鮮血,但因為邊關戰事告急,他還是急匆匆地去了。」

書月感覺到自己的心猛地一墜,拉扯得五臟六腑都在疼。

她想告訴自己,他這個人就是喜歡打仗,把家國天下放在第一位。

此番他去,也是為了保家衛國而已,否則怎麼會有這樣的傻子,明明可以在京城養病,按照他宣德侯府的根基,縱然皇上冷著他們,他依舊也擁有著旁人一輩子都無法肖想的富貴日子。

甚至,他還可以再娶一位年輕貌美的妻子,生兒育女,和和美美。

可他竟然帶病去了邊關,他會受傷嗎?會死嗎?

書月覺得自己心裡頭有一股氣憋著,她問杏兒:「你說,他帶病去邊關,是為什麼?」

杏兒不語,書月卻笑了:「他是為了家國天下。」

這般心懷天下的人,必然尚未活夠,他肯定能與從前一樣,凱旋而歸,成為全天下都津津樂道的晏大將軍!

書月轉身,不讓杏兒瞧見自己,可臉上卻濕熱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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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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