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師尊殘忍
冷月下,寒潭的水深淺難測,那株禁錮白鳥的梅樹佇立在潭水中央,那是將夜不泅渡寒潭就無法觸及的地方。
他沉默著看了會兒躲藏在繁花叢中簌簌顫抖的小東西。
纏繞困鎖白鳥的銀鏈隨著拖動,磕碰著發出清脆的金屬聲。
鳥兒躲在白梅繁花后,可能是因為害怕,剋制地不讓自己發出悲鳴。
將夜嘆了口氣,可惜了,他是真的愛莫能助。
他繞著寒潭謹慎地要走開,就聽見白鳥發出一聲難抑疼痛的鳴叫。
將夜頓足。
「你不想讓我走?」
竟還沒走嗎?
鳥沒不吭聲。
它都凄慘成階下囚,卻又孤傲地好似矗立雲端的神跡。
將夜:「你是不是也覺得被我吃掉,要比被鎖在這裡好?」
白鳥依舊沒回他,只是掩藏在一簇白梅后的尾翎顫了一下。
那尾雪白的翎羽從繁花中傾淌出來,細膩的白羽在月照下流轉著粼粼炫光,像是糅進了淺淡的彩虹。
將夜悟了,這隻鳥不是用來吃的。
乃是一隻觀賞寵物鳥。
只是不知道主人是誰,竟這般狠心地將它困鎖在此,這樣華美的寵物應該養在金絲籠中錦衣玉食地伺候著才對啊。
下一瞬,他又悟了。
整個神隱峰不就師尊一個人住嗎?
這鳥難道是師尊的寵物?
將夜臉一垮,剛剛對師尊留有的溫柔形象霎那間崩塌,他又想起原著中提及的師尊黑化后扭曲的心態。
難道說……師尊豢養寵物只是為了折磨凌`虐?
美麗脆弱的金絲雀,被精緻纖細的鎖鏈困在一株繁盛馥郁的白梅樹上是極美的,這種美添加了一絲血腥的殘忍和凄凄破碎的絕望感。
這是一種暴虐美學。
師尊審美很小眾,品味也堪稱一絕。
但是將夜欣賞不來。
美則美矣,但太殘忍了!
將一隻不能自由翱飛的鳥,血淋淋地鎖在身邊,啼鳴泣血,只為了滿足畸形的惡趣味……
將夜忽然覺得自己對師尊的判斷再次失誤。
他早該想到,原著中為何師尊在後期瞬間黑化?
一個人黑化是需要時間積攢的,一點點的絕望鋪墊之下才會瞬間爆發。
或許,師尊早就心態扭曲了,從凌`虐一隻鳥開始。
下一步,就是他!
將夜倏然感到一股冷意襲來,他同情地看著那隻掩映在繁花之後的白鳥,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情緒。
正思考著要不要救一下落難的鳥老弟,腳尖就觸上了一層涼意。
驀地,一直躲藏在白梅后的鳥忽然啼鳴一聲。
那不是因疼痛而哀嚎,更像是為了嚇退他。
將夜發覺自己的足尖已經觸上冰涼的潭水,雖然心中恐懼,寒意刺骨,但大概是今日在溫泉中泡過很久,都習慣了。
頂多……有億點點怕。
「要是水不深,我就堅持堅持去救你,要是水太深了我就往回走,你別怪我啊。」
他看見那隻白鳥像是極恐懼一樣,撥開花簇,用濃黑到泛紅的眼珠看著他。
將夜勾唇一笑,不正經道:「我要是救了你,作為謝禮,你送我只翅膀給我烤著吃吧。」
他已經完全踏入水潭,這水好像比一般的水要濃稠很多,觸感跟膠水似的,他只感到一股侵入骨髓般的寒意鑽進足底,攀上小腿,像是寒冬臘月里赤足踏冰的感覺。
白鳥似乎察覺他的意圖,魂靈愕然。
沒有人能泅渡弱水救它,他會死……
又朝著將夜凄厲嘶鳴一聲,好似並不願意讓他靠近,甚至可以說是威脅。
偏偏將夜聽不懂,只笑笑:「這麼小氣啊……那不吃你翅膀了,你尾翎挺好看的,那回頭你送我一支尾翎吧。」
將夜一步步朝盤根在潭水中央的白梅樹走去。
越接近中央,水越深,觸感越濃稠地像是快凝固的水泥一般,濃重的寒氣將他小腿凍地通紅麻木。
他沒發現自己眼睫和眉毛上都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白鳥像是極其不願意他靠近一般,妄圖嚇退他的鳴叫聲又響起來。
將夜只當是白鳥被困太久,見有人救它,過於激動。
將夜很怕這種蓄積成潭的大水坑,他以前絕對不可能靠近這種危險,更別說下水。
但在他前世的回憶中,曾發生過這樣一件事。
他躺在病床上,靠著特效藥和冰冷的醫療器械維持著將斷不斷的生命,冰冷的病房內大多時候只有他一個人。
一日,護士忘記關窗。
他見到一隻稚嫩的鳥雀蹲在窗欞上看著他,陽光逆照在鳥雀茸茸的羽毛上,勃勃生機好似就借著一隻小鳥漏進他的視界。
他病得太重了,按理說不該起床,卻剋制不住對生命的憧憬。
他挪著沉重的病軀,一步步靠近小鳥,那小鳥也怪,見他靠近居然不害怕也不閃躲,任由將夜托它在掌心把玩。
但將夜覺得自己不能這麼自私地佔有一隻生命。
他的餘生都將在病房度過,而小鳥不一樣,它的生命是那麼鮮活。
於是,將夜送了小鳥一程,就像是廣場上放飛鴿子一樣將那鳥從十五樓的住院部病房放飛了出去。
那鳥終究命沒硬過將夜。
沒有如願飛上藍天,而是墜入太平間。
將夜愣在窗邊,盯著鳥兒墜落的身軀,他想伸手去撈,卻只抓了一把空氣,又被推門進來以為他要自殺的護士尖叫一聲,摁住綁回床上。
那是將夜第一次誤殺一個生靈。
他忽然悟了,那鳥不是不畏懼人類,而是翅膀受傷,根本飛不動,掙脫不開。
他決定要救眼前這隻白鳥,可能也是為了彌補當時的遺憾吧。
磕顫著牙齒,渾身被寒氣凍地發抖。
他終於走到梅樹邊。
白鳥估計是鳴累了,一副懶得管他死活的樣子,掉頭不去看他,只將一簇華麗修長的尾羽對著他。
但白鳥萬萬沒想到,這人居然成功泅渡了潭水。
一隻被凍到顫抖的手輕輕撫摸在它尾翎上。
白鳥渾身一僵,像是被電流擊中一般,就連封鎖在翅膀上的釘子和鎖鏈拉扯帶來的痛苦都被弱化了。
它忙不迭要閃開,卻一個趔趄從樹上跌落,以為要溺進潭水中,卻被一雙冰涼的手托著抱在懷裡。
「你的……羽……羽毛,好柔軟啊。」
將夜喟嘆一聲,明明五月天,卻哈出一口寒氣,聲音因寒冷而微顫。
被他抱在懷裡的白鳥體型不算小,目測有一隻孔雀那麼大,雖然比起孔雀而言,用成年公雞來形容更合適,但他還是覺得用孔雀比較更貼切。
——畢竟這隻鳥很漂亮。
白鳥一驚,忙掙脫他的雙臂,本能地想飛上枝頭,卻差點又跌落寒潭。
它才意識到自己的翅膀早就不能飛了。
一時間也不知是惱怒還是憤恨,又或者塵封在心底深處早就不曾被觸動的傷心,豁開一道缺口,猙獰著混合了熱血流淌出來。
它一爪子抬起,憤憤襲向這個多管閑事的人類。
將夜猝不及防被甩了一爪子,多出三道血痕,臉上一片火辣辣的疼,整個人都懵了。
「你……你乖一點。」
他還是渾身好冷,臉上又疼,卻咬牙忍著,檢查白鳥身上的傷口。
白鳥掙扎了會兒,許是氣力將盡,又或者是傷口被撕裂地太疼。
它閉上了那雙暗紅的眼,任由溫熱的血液順著翅膀上的傷口流淌出來,洇濕將夜的衣裳。
將夜:「這釘子……扎的好深,我幫你拔`出來。」
他嘗試著去拔釘子,剛碰到,白鳥就凄厲地鳴叫出聲,比之前哪一次都凄慘,又掙扎的厲害。
將夜蜷起指節,不敢貿然動手了。
他蹙眉道:「我拔`不出來,要不然……你再等等我,等我明日走出神隱峰,就找人來救你。」
他思忖片刻,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實在不行,我就去求師尊,讓他放過你!」
白鳥一愣,爪子也不撲騰了。
「既然是他將你囚禁在這裡的,那他一定有辦法放你自由。大不了……」
仗著懷裡的只是一隻鳥,說不了人話,將夜又是羞赧又是咬牙切齒道:「大不了我再以色侍人一次!滿足他,再吹個枕邊風,不愁你不得救!」
白鳥:「……」
將夜垂首看著懷中的白鳥,總覺得它現在的表情寫滿了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