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天邊霞光萬丈,暮色中的山林鍍上了一層輕曼的橘輝。
陸浩亦步亦趨地跟在墨銀追身後,欲言又止。
「師弟,你……三個月之後,真能打贏馮天昊嗎?」
墨銀追淡淡道:「不能。」
「啊?不能?!」
墨銀追停下腳步,眉眼微抬,前面有人擋住了他的路。
陸浩差點又撞上師弟的背,當他看清前面那一道綠色身影時,頓時蜜色的臉上露出一抹紅暈。
「葉……葉師姐……」
葉蓉蓉眉眼彎彎,朝著陸浩笑了笑。
前面站著三個人,除了葉蓉蓉,還有邵元和慕清若。
邵元本就比同齡人身材要高大些,十五六歲面容初顯俊俏,慕清若眉間清韌,山風捲起他白色髮帶和墨色長發卻不顯凌亂。
邵元抱著手,沖墨銀追揚了揚下巴。
「喂,你小子膽子可真不小,竟然敢和馮天昊下戰書。你知不知道練氣一層和練氣五層之間的實力差千里。就算你是天才,也不可能在三個月里突破到練氣五層。」
他話音一轉:「不過,本少爺很欣賞你勇氣可嘉。」
墨銀追沒有接話的意思,「勞煩讓一下,借過。」
邵元磨著后槽牙:「喂,我在和你說話呢!」
葉蓉蓉噗嗤一笑,她眸光看向墨銀追身後,帶著幾分好奇:「陸師弟,你手裡提著野兔子,是要做什麼?毛茸茸的好可愛啊。」
陸浩一見到葉蓉蓉便很是沒出息,支支吾吾道:「吃。」
葉蓉蓉眼前一亮:「怎麼做?是烤嗎?你會烤兔肉嗎?」
陸浩窘迫:「我不會,師弟會。」
炊煙繚繚升起,陸浩負責生火。
溪邊,慕清若站在墨銀追身旁,靜靜地看著他處理手野兔。
明明是血腥的畫面,白皙骨瘦的手指上沾滿紅色的血液,在落日餘暉中,卻有種奇怪的美感。
邵元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著過來,夜色降臨,他坐在篝火旁,然後分到了一塊剛烤出來的兔肉。
「好吃!」葉蓉蓉分到了一隻兔腿,吃了一口便讚不絕口。
「嘿嘿,我師弟烤得東西都可好吃了。」陸浩一張臉被火光映照得紅彤彤的。
慕清若看著手中的兔腿,又看了一眼坐在篝火旁的少年,捧起兔子腿,放在了嘴邊。
老實說,邵元看不上這麼簡陋的烤野味,但見兩個同伴都吃了,香味也直勾勾饞著他鼻子,他想著勉為其難地嘗一嘗吧,畢竟人家做出來好心給他,要是一口不吃,那多不給別人面子。
邵元淺嘗了一口,然後是淺嘗了第二口,第三口……一小塊兔肉很快就嘗完了。
邵元看著還剩下的兔肉,吞咽了一口口水:「挺香的哈。」
墨銀追吃得不多,幾乎將剩下的大半隻兔子都給了陸浩,陸浩食量大,愛護食,大口吃著兔肉,剩下的骨架都嗦得乾乾淨淨,一點也沒有要分給邵元的意思。
一旁還剩下一隻完整的烤兔子,邵元想著怎麼也能分他一點吧?
誰知墨銀追將兔肉取下來,整隻包裹進芋葉中,沒有要分食的意思。
「天色晚了,先告辭了。」
墨銀追拿起包裹好的兔肉,起身往回走去。
陸浩擦了擦手,他膽子小,害怕一個人晚上走山路,「師弟等等我。」
窗外,夜空深邃星河斗轉,墨銀追望著芋葉包裹著的兔肉發獃。
不知今天晚上,師尊會不會過來。
忽的門外傳來腳步聲,墨銀追心中一緊,抬眼望去。
「師弟,你睡了嗎?」
墨銀追心中抬起的石頭頓時滾落了下去。
「沒睡。」
陸浩推門進來。
「這麼晚了,你有事嗎?」
陸浩不好意思地撓頭,「師弟,我一個字也不認識,師尊給我的玉簡,我看不懂。」
墨銀追抬眼看他:「你想讓我教你認字?」
「不,不是,你幫我念念,我聽懂就行。」
見墨銀追不說話,陸浩又撓頭:「師弟,你要是沒時間,那我去找師尊好了。」
「我有時間。」墨銀追突然開口。
「那太好了。」
陸浩顯然不是學習的料,墨銀追還沒給他念幾句心法,他便揉著眼睛,一副困頓極了的模樣。
「你這樣不如回去睡覺。」
陸浩困得眼皮子都睜不開,他打了個哈欠,點了點頭,「也好,今日太困了,那我回去了。」
陸浩關上門出去。
墨銀追垂著眼帘,看著逐漸涼了的兔肉,今日或許等不到師尊了。
「師尊!」
門外傳來陸浩的驚呼聲。
陸浩出門,撲了師尊一個滿懷。
林霽塵看著他冒冒失失的憨樣,好笑地問道:「你怎麼從師弟房間出來?」
「我……我想讓師弟幫我念念上次師尊給我的玉簡。」
「不識字?」
陸浩臉上一熱,嗯了一聲。
「我從小沒爹,娘在我十歲的時候去世了,同村的孩子,只有我沒有上過學堂。」
林霽塵沒想到這憨小子竟然不識字,不識字就算拿著玉簡也看不懂,上一世他是怎麼學會的心法?
「不識字怎麼不給我講。」
陸浩抬起頭,眼中散發著希冀的光芒:「師尊要教我識字嗎?」
林霽塵摸了摸陸浩的腦袋,「可以啊。」
墨銀追推開門,便看到師尊放在陸浩腦袋上的手,眸光微動。
月色下,那隻手指骨如白玉,好似泛著瑩白的光。
林霽塵聽到開門聲,對陸浩說道:「今日不早了,下次我再教你吧,早點回去睡。」
「好。」
陸浩高高興興地回了房,林霽塵轉頭,看到了站在門口處的小徒弟。
「師尊。」
少年音色淡淡,像是雪山融化時吹來的風拂面而過,攜著一縷令人舒適的涼意。
林霽塵問:「聽說你今日向馮天昊下戰書了?」
墨銀追微微低頭:「是。」
其實聽到這件事時,林霽塵是有些驚訝的,在他記憶里,他小徒弟一向乖巧,從不惹事。
「你做的很好,也該挫一挫旭日峰的銳氣,免得讓別人欺負到我們小蒼峰頭上。」
墨銀追驚訝抬頭,他以為師尊會責備他。
林霽塵沖他小徒弟眨了眨眼,「旭日峰那個老菜幫子生了個好兒子,上樑不正下樑歪,為師支持你,放手去揍他家那小子,最好是揍得鼻青臉腫,腫成豬頭,打得他爹都不認識才叫好。」
墨銀追眨了眨眼:嗯?
林霽塵乾咳了一聲,正經了些:「回屋穿件厚點的外裳,師尊帶你去個地方。」
「是。」
不一會兒,墨銀追換了一件厚些的衣服出來。
師尊在等他,身側一柄銀色的飛劍懸浮著,嗡嗡爭鳴。夜晚山風微涼,冷白的月光下,師尊面容愈發精緻,髮帶清逸飄然,霜衣撒滿了清冷的月華,好似踏月下凡的仙人,「銀追,過來。」師尊對他說道。
墨銀追微微垂眸,走了過去。
林霽塵踩上飛劍,正準備伸手去拎小徒弟后衣領。
小金書無語:「大佬,別像是拎貓一樣拎受受好不好?」
林霽塵手一頓,手中力道轉改了個方向,將小徒弟帶到了身前。
「踩穩。」
「是,師尊。」
墨銀追第一次站在飛劍上,渾身繃緊卻也站不穩,直到師尊手搭在他右肩上,才平平穩穩地飛到了半空之中。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林霽塵落了飛劍,對小徒弟說道:「跟緊我,別離我太遠。」
夜晚的山裡氣溫驟降,樹影重重一片,風吹過時,好似有無數鬼魅藏身於其中。
金色小書有些害怕地問道:「大佬,我們這是在什麼地方?這裡好奇怪啊。」
「禁區。」
金色小書瞠目結舌:「禁區?是我想的那種禁區嗎?你們這個小小的天衍宗還能有禁區?」
天衍宗建立於一處古宗門之上,創立門派初期,初代掌門帶著弟子清掃出大部分地界,唯獨有一處地方,就連初代掌門也束手無策,差點有去無回,後來這裡被當做了禁地,不許弟子進入。
「要不要我把你丟出去,自己感受感受?」
林霽塵在身邊設下置了一層屏障,擋住了四周充斥著的古怪法則,在禁區,就算他是大乘期也不敢冒然託大。
金色小書瑟瑟發抖,「別……我信……這裡磁場太奇怪了。」
行走片刻,忽然,金色小書大驚失色尖聲喊道:「啊!有……有人……在西邊……」
「噓,別吵,他只是一道殘影,不會對我們怎麼樣。」
不遠處的暗林深處,靜靜地站著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男子散著長發,目不轉盯地看著他們,臉色蒼白,神情木然,好似鬼魅。
讓人難以忽略的是,那男子身上散發著的氣息,境界甚至在林霽塵之上。
要知道,林霽塵這般修為在修真界中已經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
墨銀追也看到了,腳步微微停頓。
下一刻,他的手被握住,耳邊響起師尊的聲音:「別和他對視,繼續走。」
墨銀追的手微涼,師尊的手卻很暖。
約莫走了半柱香的時間,林霽塵停下腳步,「應該是這裡了。」
在他們面前,赫然出現了一座簡陋的小青銅殿。
殿中,長明燈不知道亮了多長時間,照的四周透亮,銅柱上字紋好似新刻上去的一樣,半點也看不出這青銅殿已修築多年。
金色小書總覺得這裡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大佬,我們來這裡做什麼?尋寶?」
「沒錯,尋寶。」
林霽塵很久之前來過一次,只是那時他修為不高,差點沒能走出去。
「我派開山祖師青雲子元壽將近時,選擇了踏進這片禁區,從此之後便再也沒有出來。當時他帶走了一樣東西,一件神器。」
小金書啞然了片刻。
「你果然是想要逆天改命!」
「那是自然。我已經半步踏入渡劫境,若是飛升我定無勝算,我想多活幾年。」
林霽塵蹲在地上,十分迅速地畫出一個極為繁瑣的陣法,快得讓人幾乎看不清楚手指的殘影。
「銀追,你站在陣眼上,守著長明燈,長明燈若是熄滅,無論發生什麼,千萬不能踏出這個陣。」
墨銀追察覺到師尊話語中的凝重,他回道:「是,師尊。」
少年揚起略微青澀稚嫩的臉龐,眉眼初顯堅韌,林霽塵摸了摸小徒弟的腦袋瓜子,語氣柔和了些:「銀追,這一世,師尊會護著你。」
墨銀追睫毛微顫,師尊說,他會護他一世。
長明燈閃爍了一下,林霽塵的身影消失,空蕩蕩的青銅殿,只有一盞長明燈做伴。
少年靜靜地站著,半步未曾移動。
不知過了多久,長明燈忽然再次閃爍了一下,墨銀追抬眼看向四周,沒有發現什麼。
誰知轉回頭時,一張木然毫無神情的臉忽然在他眼前放大。
剛才出現在林中鬼魅般的男子,此刻出現在了青銅殿中。
若是換作是陸浩,怕是會驚嚇地往後連連後退幾步。
墨銀追心中微驚,隨後垂下眼。
師尊說過,不能與他對視。
男子那雙無機質的眼從下方看了過來,墨銀追便默默抬眼。
男子也不氣餒,他緩慢站直,比墨銀追高出了大半個身子,俯視著墨銀追。墨銀追轉了個身,再次躲開了他的視線。
幾番下來,男子站著不動了。
「你在躲我。」男子開口說話,神情依舊很是獃滯和木然。
「你身上有種熟悉的氣息,你是誰?」男子又問。
男子坐下沉思了片刻,忽然抬起頭,看向墨銀追。
「我好像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太久了,我想不起來。」
墨銀追比他安靜,沒有任何要交談的意思。
忽然,地面猛地顫動,長明燈滅。
青銅殿內頓時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中,地面晃動地更厲害了,他好像聽到了野獸的嘶吼聲,聲勢駭人至極,又是一陣劇烈的地動山搖,墨銀追差點摔倒,離開陣眼,好在身後有人扶住了他。
「師尊?」
墨銀追心中一緊。
不,不是師尊,是那個怪人。
「師尊——」那怪人呢喃了一句。
墨銀追察覺到身後那怪人不見了,不一會兒,嘶吼聲漸漸低弱了下去,地面不再搖晃,長明燈又亮了起來。
好似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墨銀追看著長明燈,漆黑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擔憂,不知師尊現在如何。
林霽塵回到青銅殿時,灰頭土臉,嗆了好幾口血沫,頭髮被燒焦了大片,活像是從非法礦道里出來的挖礦工。
「師尊!」
少年站在陣眼中,此刻正神情緊張地望著他。
林霽塵沖他笑了一下:「為師沒事。」
雖有些狼狽,但不虛此行。
從青銅殿出來,外面依舊是黑漆漆一片。
山中無日月,禁區里時間與外面流速不同,禁區里半日的時間,相當於外界幾日。
離開時,墨銀追站在飛劍上,又看到了那道白色身影。
怪異的男子站在密林深處,靜靜地注視著他們離去。
林霽塵道:「他只是一道執念,本尊的修為可能在渡劫境之上,早已飛升又或者已經身隕道消,殘留一道執念在人間。」
墨銀追對上了那男子的眼,心神霎那間好似被懾走,腦海里升出一種波濤洶湧的情緒,如驚濤駭浪襲來,瞬間將他拖進了一個黑暗的漩渦之中。
「別和他對視。」林霽塵擋住了他的眼。
墨銀追緩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時,對上師尊明朗好看的桃花眼,喃喃道:「師尊,我好像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不是你,是他。」林霽塵抬手摸了摸少年白皙的臉頰,那裡已經是濕漉漉一片。
「會留下一道殘念久久不肯離去,必然是有大的執念。不過這和你我無關,別陷入他人的情緒漩渦。」
「是,弟子明白了。」墨銀追緩緩地呼吸,壓住了心口處殘餘的不適。
師徒二人回到宗門,發現宗門上下警戒,林霽塵隨便抓了個弟子詢問,「發生了什麼?」
那弟子差一點沒認出林霽塵,平日里光風霽月的霽塵師尊,此時灰頭土臉,模樣有種說不出的狼狽,他連連看了好幾眼,才回答道:「回霽塵師尊,連著幾日山脈動蕩,宗門下令探查異動原因。」
雖然知道這幾日地震和他脫不了關係,林霽塵臉不紅心不跳,道:「可能是地震了也不一定,大家這麼緊張做甚?」
「弟子不知。」那弟子搖頭。
林霽塵先將墨銀追送了回去。
關上門,林霽塵設了個結界,隨後從懷裡掏出一個只有巴掌大小,黑漆漆蛋形狀的東西。
「猜猜這是什麼?」
墨銀追沒見過這種奇怪的東西,「某種靈獸的蛋?」
他回想起了昨夜時聽到的野獸般駭人的嘶吼聲。
「你這麼說倒也沒錯。」
「手伸出來。」
墨銀追聽話地伸出手。
林霽塵在他細白的手指上輕輕滑開一道小口子,隨後握著他的手,將血滴到了蛋殼上。
一股好聞的青澀果香撲鼻而來,林霽塵屏住了呼吸,待到蛋將蛋殼上的血吸收殆盡,他立刻將墨銀追手上的上治療好。
這異香真是讓人頭疼,林霽塵神情嚴肅了幾分:「切記,不要在外人面前受傷。」
「是。」小徒弟乖巧點頭。
做完這一切之後,林霽塵打了個哈欠,他一夜沒合眼又耗費了許多靈力,此刻不免有些困頓。
忽然他瞅到桌上放著一隻芋葉包裹著烤兔子,放置了幾日,已經有些異味了。
林霽塵想起了上次吃的烤鴨,味道很不錯,想來這兔子肯定味道也不錯,放置幾日壞掉了,真是可惜。
等一等。
林霽塵忽然想到,書中攻五和他小徒弟結緣,便是因為一隻烤兔子。
林霽塵看向他小徒弟:「你見過慕清若了?」
墨銀追不知為何師尊會提到慕清若,他如實回答:「弟子見過。」
小金書大喜:「攻五和受受見面了呀!」
林霽塵真想一巴掌拍到自己腦袋上,怎麼就忘了這一茬?
這部分劇情在書里相當的後面,在書里是用倒序寫的,雖然攻五和墨銀追最早認識,但是排序卻在後面。
書中,主角受年幼時經常在山間開小灶,美食吸引了攻五。攻五經常來來蹭吃蹭喝,一來二去就愛上了墨銀追。
許多年之後,書都過了大半本,攻五才出場,當攻五發現自己守護了許久的人,已經被人……
然後便是書中常規劇情囚禁play一套。
林霽塵不知道采芙峰那位玉華仙子究竟是什麼怪癖好,把自己的親生兒子當女兒養。
書里似乎有暗示,主角受喜歡過攻五,手中藏著一張疑似攻五的畫像。
按照書里所說,攻五從小極度缺愛,對身邊的一切都很冷漠,在這個世上唯獨喜歡主角受。
但是在他在看似冷冷清清的外表下,實際上的攻五比誰都瘋,得不到就毀滅,好幾次都想拉著主角受一起同歸於盡。
要說兩情相悅的話,其實男男林霽塵也沒那麼不能接受,畢竟他是個見多識廣的現代人。
只是,這小子這麼偏激……
作者有話說:
開始穩定更新了。
感謝大家的評論。
(小金書對墨銀追的稱呼以後會改,但是目前在它心裡,墨銀追就是它書里的主角受受。)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