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3(捉蟲)
「貓貓驚犬,大蟲在後。大蟲之後,是程姑娘」
年僅九歲的蘇嵐確實從各個角度都很像水鬼。
他本就比同齡人矮小半頭,手臂身體又因吃的少瘦的皮包骨。終日穿著不合身的大袖深色衣袍,遙遙望去可與披人衣稻草麻桿肩並肩。
若有人同他問好,他總先瞥人家一眼,再認真想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對方又是不是同別人問好,等回神道句「你好」時人家早就走了三丈遠。
孤僻古怪的小水猴子——許多同齡孩子都這麼評價九歲大的蘇嵐。
可蘇嵐做水鬼和呂凌雲脫不了關係。
小時候呂凌雲這小瘋子老選蘇嵐吃完飯打。有次蘇嵐被打到嘔吐,又被人家按頭壓在嘔吐物上,自此蘇嵐不愛吃飯。
而在被扔進水裡險些淹死的經歷更是讓蘇嵐頭一次意識到水有多危險,在他設計創造酷刑時一改前人模式,首次往裡面加入先人眼中無害的水。
長大后做了酷吏人屠,蘇嵐青出於藍,獨創三百零五種可怖酷刑,完美超越創作「醉骨花」的師長鍾毅遙。這三百零五種酷刑皆按詩經篇章命名,統稱「詩三百」,又因其中多為水刑,血衣水鬼名號可謂名副其實、更叫貪官污吏們聞風喪膽。
大多數人覺得變態發瘋必然臉面抽搐、大悲大喜,蘇嵐不是,他「發瘋」時神智從來清醒,和人討論死法怎樣可怖與在討論今晚晚飯步驟如出一轍。
此時蘇嵐跪坐身體,捧起弟弟腦袋叫它躺在蘇嵐膝蓋,冰涼手指壓在呂凌雲嘴角擦去污漬,又滑倒耳廓從下到上細細摩挲。
像是雕刻至高無上的藝術品,同時發出由衷喟嘆,「這裡抹好花蜜,嗯,再深些,池中那些喜歡居在陰暗處的小蟲子們最喜歡這個味道。」
呂凌雲渾身發抖,連腿部詭異酸麻都少了很多,全身心都感知都在兄長壓在耳朵的冰涼指尖。
瘦弱少年的嗓音明明很平直,但正是這種古井無波的冷酷語氣才最方便叫人代入。
呂凌雲抽搐哆嗦著,鼻涕眼淚流了滿臉,皺縮的瞳孔布滿驚疑恐懼。神智被嚇到清醒的他想求饒,但「水鬼」早就又點了他的啞穴,只能從嗓子扯出微弱的哀嚎。
瘦弱少年兩隻纖細的小拇指一點點、一點點探入他左右兩隻耳朵,低頭死死盯著呂凌雲眼睛,壓低聲音,「以前會往湖裡撒餌料的福伯走了,它們現在餓的厲害,就會冒險往這烏黑的洞里鑽,一點,一點,細細舔舐裡面每一寸蜜。」
「但它們永遠不會吃飽,順著耳道往裡發了瘋爬與咬,直到把整個耳朵咬的血肉模糊繼續吃人的血肉餵飽自己。」
他饒有興趣歪了歪頭,「好弟弟,你知不知道人咳嗽時耳朵有時也會疼?那是因為人耳朵和咽喉相連,小蟲子們會順著耳道爬到你的肚子里,在每寸皮膚血肉產卵生子,從卵里出生的新生兒窸窸窣窣的爬,從內到外把你吃光、叫你從頭到尾清醒著感受這種發麻發癢被吃掉的感覺。」
「最後化作白骨也沒有人注意到,因為它們會吃的很乾凈,連骨頭渣子有時都不會剩下。」
描繪妥帖恰當,還貼心將兩個小指在呂凌雲腹部位置摩挲畫圈。漫不經心感慨道,「大概就是從這兩個位置開始吧。」
呂凌雲眼睛又紅了,不過這次不是發瘋,而是被嚇哭的。
顧不上四肢酸軟大腿如電擊發麻,他像是只大白蛆拚命打著滾。可平日瘦弱可欺的少年今日力氣非凡,五指插入呂凌雲茂密頭髮往湖邊拖著走。
他也不往深處拖,就在湖最淺的陰涼地方停下。
湖水幽深,庭院中黛磚爬滿青苔,實在是殺人拋屍好地方。
水很淺,剛漫過呂凌雲平躺時耳垂,根本稱不上致命威脅,可視角正好斜眼看見水面漂浮的輕盈小蟲往自己耳邊飄。
好狠毒縝密的心思!
他故意不讓自己早早淹死,是讓人更長久感受被蟲子啃食感覺;他特意選在偏僻些的荷花池,就是仗著蘇府上下在前廳接待客人,任人如何呼喊也無小廝相救。
最後將死相凄慘的人往湖裡一扔,府上新招的奴才又從來懶惰,等發現腐爛屍身後恐怕只剩白骨渣子。
眼見蟲子往耳邊漂浮,呂凌雲卻四肢無力、動彈不得,最後眼睛一翻,竟是生生嚇昏過去。
拾起昏倒的呂凌雲耳邊荷花,蘇嵐平白聞到股尿騷味,不由側身皺了眉頭。
手中荷花含苞綻放,香遠益清,蘇嵐湊近花心深吸,垂眼望著黃色蕊珠上吸吮花蜜的小蟲。
想想也是好笑,世間真有傻瓜會信那些荒謬到沒邊際的大話。
府中荷塘有專人打理,怎麼可能允許有危險如此的毒蟲?就算真有,又哪裡會被些許耳廓上長壽麵湯殘痕吸引?
再退一萬步講,就算真有這麼小的蟲子進了去,它也決計進不了呂凌雲耳朵深處。
想起對方耳朵里耳屎噁心觸感,蘇嵐又嫌棄將手在湖中洗了洗。
他今日能嚇昏呂凌雲,無外乎是因為呂凌雲這個封建時代兒童——
不懂科學。
知識改變命運,學習創造未來。蘇嵐慶幸地府里各時代的知識應有盡有。而且地府現在已經普遍安裝G網路,查找知識方便更是快捷,蘇嵐也有幸學了不少新東西。
日後若有機會,蘇嵐打算出一本科普書籍,就叫x萬個為什麼。為廣大青少年普及科學文化知識,好為國家花朵們日後研究堅船利炮打下堅實基礎。
至於為什麼蘇嵐自己不研發——因為「艦艇是怎樣煉成的」「真理都在大炮射程範圍內」等書籍都是VIP內容,蘇嵐窮鬼一個,做不得傳說中尊貴的VIP。
但沒關係,蘇嵐慣會白嫖,眾人拾柴火焰高,總有大好青年有萬分之一可能研究出方法供他學習。
前途光明大好,瘦弱少年漫不經心將手中荷花往水中一拋。霎時湖中驚起漣漪圈圈,花心浮蟲滑落水面、繼續若浮萍飄睡在荷花陰影。
四周寂寥,前廳的歡聲笑語也甚少傳到湖畔。
彎腰將食指壓在呂凌雲脖頸,確保此人真的嚇昏了,少年這才抬眼看向不遠處高大老樹。
樹後有人。
這人藏的並不謹慎,聽細微聲音,蘇嵐判斷出這人在自己將呂凌雲拖到湖邊時就捂著嘴巴癱在樹后。
可以想象出此人會是何其弱小、可憐又無助。
老天爺慣愛開玩笑。
主角將欺負過他的人拖到陰暗處蒙頭痛打,那叫伸張正義;反派將欺負過他的人拖到同樣地方嚇唬一下都要有目擊者,最後被曝光也純屬自作自受。
如果是九歲的蘇嵐發現自己「行兇」有人看見,也許會狼狽跪在地上,低聲下氣求人家不要說出去;如果是十八歲的蘇嵐發現目擊者,大概率會笑眯眯提刀砍了人家腦袋拋入湖水,再義正言辭說出反派經典中二語錄,「呵,只有死人才不會泄露秘密!」
不算無數界面前世記憶,蘇嵐如今正好二七生辰,已經是個詭計多端成年人。
他走到樹前,一個健步邁入樹後面,隨手拍在正往探頭看樹前著青衣的目擊者肩膀,語重心長,「看見那邊那個倒霉蛋了沒?那是蘇家二少,沒錯,就是你把他搞死的。」
目擊者:……
「你看我這麼瘦小,絕不可能將那麼個大個頭拖到湖邊殺了,」瘦弱少年慢吞吞的點點頭,「現在我單方面宣布,你是我共犯。若是事情敗露,第一個出事的肯定是你。」
蘇嵐話是這樣說,但這些話里沒一個出自真心,這些歹毒行徑他本人也一個都不會做,主要是人強我弱,想抓住先機讓這事不要現在捅到慎刑司就要威逼利誘。
反正過些時日慎刑司里連小孩都不放過的青衣大蟲程大郎過些時日就要去外地出差,剩下那些人總不會給小孩子上刑,頂多嚇唬兩句就能把他放出來。
呵,叫皇帝老子不給未成年人判刑,現在吃啞巴虧的就是他好大兒。
卻不想「弱小可憐又無辜」的青衣人滿臉詭異紅暈、回頭「羞答答」看他,「那可不行。」
「這蘇家二少人還沒死你怎好意思說是我殺的?小騙子,你既敢胡言亂語說我是共犯,那要不要我替你給他補一刀?」
瘦弱少年沉默不語。
青衣人從懷裡掏出個玄木虎頭狀牌子,燙金龍飛鳳舞三個大字「慎刑司」,牌頭小孔牽著的銀絲另一頭系在對方食指。
慎刑司,青衣人。
眾所周知,慎刑司里關的犯事官員大都會受酷刑審訊,整座大獄更是時時被血浸泡,審訊官們皆喜穿玄衣,主要因為耐臟。
除卻刑部尚書鍾毅遙弟子程大郎,放眼整個辰國再找不到第二個酷愛淺青色衣服的酷吏。
蘇嵐心道,他還真是跟程家人十分犯沖。生前弱冠時在小巷掰斷呂凌雲雙腿被程姑娘看個清楚,死後輪迴鏡中嚇昏嚇尿呂凌雲又被程姑娘她哥程大郎逮個正著。
最叫人聞風喪膽的血腥憑證被程大郎當玩具晃著玩,甚至毫不在意是否會從指尖甩飛。
他嘴角掛著和善笑容,細細看去眼底最是譏諷冷笑。
天下竟有罪犯膽敢當著慎刑司捕快的面犯法、當著慎刑司捕快的面詐騙、還當著慎刑司捕快的面誣衊捕快本人是罪犯。
長壽麵湯渣引不來水中小蟲,反倒是引來慎刑司青衣大蟲。
對此蘇嵐面無表情。
真刑,自己這小日子現在真是越來越有判頭了。
青衣大蟲趾高氣昂扯住少年衣領,「小騙子,你就沒有什麼要辯解的?」
蘇嵐向後瞥一眼,憐憫嘆氣道,「有。」
「程叔叔,你阿妹在後面看你呢。」
作者有話說:
22點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