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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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初見面」
「好妹妹,你可算是醒了。」
甫一睜眼,就見的一華服女子展露笑顏,親自端過葯湯送到許筱月嘴邊,「神醫的葯當真好使,妹妹才昏睡兩日就睜眼了,快將這調理身子的葯喝了,莫要讓病大發才是。」
宮殿內帷帳飄飄,暖香不濃不淡,恰好能讓人放鬆緊繃心情。
許筱月渾身止不住的酸痛,「我這是在哪?」
「姑娘你現在待在我們玥妃娘娘的憶月宮裡,多虧我家娘娘求情又衣不解帶照料才活下來呢。」
許筱月定眼一看,這位玥妃不過桃李年華,一雙杏兒眼含著瀲灧春光、分外柔和。
看著是位好相處的娘娘——只是對方竟長了和許筱月一模一樣的眼型,還喚她「妹妹」。
「玥妃姐姐,斯年是也封我為妃了嗎?」
憶月宮裡的宮娥們忍不住發出嗤笑聲。
自家娘娘不過因同為幽國出身與她客套一二,這膽大包天的奴才竟真膽敢打蛇上棍與金貴的娘娘稱姐道妹。
還封妃呢,直呼聖上名姓惹怒聖心居然還指望被封妃?她可真是得了痴心病了,這該是多麼的愚蠢啊?
「你們且都退下,」溫柔的玥妃秀氣眉毛微微蹙起,等宮娥們退出宮外方放下藥湯輕聲斥道,「現在可不比妹妹之前在家裡沒輕沒重,怎麼能直喚陛下大名呢?」
許筱月想起什麼,羞恥到臉都紅了。
也不怪她沒輕沒重,她在周國皇宮裡做婢女時向來是直呼君王大名——尤其是周斯年親吻時向來沒有輕重,總把她親到意亂情迷哄她喚他姓名。方才一時疏忽,竟不自覺再次喚出周斯年名字。
見許筱月認識到自己錯誤,玥妃繼而寬慰道,「雖然妹妹現在未被封為妃嬪,但憑妹妹長相想入陛下的眼並非難事。」
「長相?」
「不錯,妹妹長相性子真是像極了那位,陛下重情,你若收斂少許脾氣,陛下不會為難於你。」
「那玥妃姐姐如今入宮幾年了?不知如今後宮又有多少妃子呢?」
許筱月心底一陣沒來由的鬱悶,竟又夾雜「新人笑舊人哭」的些許落寞。
她很快拋棄了這個荒唐想法。
難道她許筱月還卑微愛著這個認錯恩人的冷血帝王嗎?周斯年甚至當她站在原地都認不出她,反而冷血無情的把她當作冒牌貨抽暈。
既然如此,她也決不會再愛他了。
「那位身死後,後宮就只剩貴妃一個,前些日子幽國送來我們七個,算是這後宮里的全部妃嬪了。」
憶月宮,玥妃,與自己相似的長相……
許筱月心底有個大膽的猜測,難道周斯年在她死後找了替身寬慰他自己嗎?高高在上的周斯年也會有如此狼狽的為情所傷時刻?
「那……他會動你們嗎?你們愛他嗎?」
玥妃的溫柔杏眼中罕見滑過苦痛之色,勉強微笑著,「動不動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們這些妃子入宮時就被喂下絕育葯,這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
聽聞這等震驚消息,許筱月一時間好像被大掌掐住喉嚨無法再詢問半句話。
恰在此時,殿外傳來女子歡笑打鬧聲。
「趙姐姐,聽說新人醒啦!我們幾個過來探望一二,你們不會介意吧?」
「你小聲些,還有病號呢,沒個輕重。下次不帶你來了。」
「這個妹妹可真是奇女子……若我也像她那般大膽就好了嗚嗚。」
方才還抑鬱悲傷的玥妃眼中充滿溫柔笑意,掌心壓在許筱月緊繃著的手背。
「妹妹不要怕,她們幾個就是平時行事跳脫些,你且放鬆些交由本宮介紹就好。」
許筱月聽話點點頭。
這七位妃嬪都生著杏兒眼,或在氣質或在容貌,都有幾分許筱月做長公主時的嬌蠻神韻。
但並不讓人覺得厭煩,只覺得是小女兒家沖人撒嬌。她們把許曉月圍坐一團,年紀相仿的少女們很快打成一片,成了可以談些私事齅事的親密朋友。
許筱月最初還覺得有七個和自己極其相近的女子十分古怪,後來也漸漸卸下心防,和她們談天說地起來。
為了讓自己的身份不那麼低賤,許筱月還特地編了個和長公主堂妹的虛假身份,果真見七人不再像剛才那般疏遠,而是更加熱絡起來,把許筱月一時間捧得有些飄飄然了。
「你們恨不恨幽國君啊?若不是他要送人到周國和親,你們也不會……」
許筱月這話剛出口時就有些後悔了,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往人家傷口撒鹽。
病榻上的少女方才出口,周遭氣氛直直降到冰點,七位來自幽國的和親姑娘都閉上嘴巴露出神傷之色。
正當許筱月試圖將話題拉回日常生活中時,玥妃淡淡開口了。
「沒什麼后不後悔,國君從沒有強迫我們什麼,我們都是自願遠嫁周國的。」
「羲嬪兄長被周國人當做獵物誘餌砍了十餘刀放血而死,望舒貴人故鄉被戰火波及……以及我。」
「我本名趙越,家父幽國都守城將軍趙武之。」
「我的阿父阿母,盡數死在周國君刀下——就在長公主偽造聖上旨意大開城門那天。」
許筱月有那麼一瞬間心虛。
但她很快又理直氣壯了,她為這個錯誤死了兩次——難道還不夠償還自己造下的罪孽嗎?
而且她又不是故意的……她哪裡知道周斯年是在利用他,冤有頭債有主,要怪也要怪周斯年才是。
「那你們為什麼要遠嫁周國啊?」
「你怎麼說起胡話啦?」活潑些的望舒貴人今年不過剛過及笄,正是貪嘴好動的年紀。
她抓起甜糕把自己兩頰塞得有點鼓鼓的,像極了一隻嘴裡閑不住的小倉鼠,「你為什麼遠嫁,我們當然也為什麼遠嫁嘍!」
除卻天真爛漫的望舒貴人,其餘六人都默默閉上嘴巴。
玥妃不動聲色將下一塊甜糕無縫銜接塞入望舒貴人嘴裡,慢條斯理道,「國君仁慈,許諾我等會照拂家中,若非為財,誰會大老遠遠嫁坐船到周國做妃呢?」
許筱月心底大石落地,竟發自內心憐惜起這些與她同命相連的落魄女子了。尤其是玥妃,她也是被殺死自己父母的皇帝許以榮華富貴,又對這位帝王棄之如敝屣,簡直就是翻版的自己和蘇嵐啊!
接下來的話題始終不算熱絡,眾人像是被許筱月方才的話語刺激失了聊天興緻,只有望舒貴人時不時插嘴捧場,好讓許筱月的話題沒那麼難堪。
饒是如此,這場本應歡快的探望時間還是在這詭異氣氛中結束了,玥妃隨口寬慰許筱月在床上好好休息,旋而與六位姐妹共同踏出這間屋子。
低氣壓始終盤桓在幾人身上,捧著糕點的望舒貴人左看看這位難受的姐妹,右看看那位難受的姐妹,大大咧咧安慰道,「不能有親生子就沒有了,那不正好不給仇人生子?啊呀呀,要是真讓我給仇人生子——那可真是讓人嘔死。」
「唉,我倒不是因這話難過。」回話的羲嬪病若西子,天生有對含愁帶怨柳葉眉,「嗚……你莫要這般凶人,我只是覺得這位許妹妹恐怕與我們並非同路,難免失望罷。」
「怎會呢?我們不是賄賂了那位送她過來的馬夫,許妹妹不是自願前來周國嗎?方才聽她說她是長公主堂妹,若非是急於為姐報仇,怎麼會剛來就直接惹怒皇帝呢,我看她人就是太莽撞而已。」
「確實如此,只是……」
「只是什麼?我看我們明明就是太謹慎了!」望舒貴人咬牙切齒,一雙眼似乎要迸發火焰,「還不如我們在哪個宴上趁機舞劍,一劍把仇人刺死當場才算痛快!像我們這樣等下去,怕是等那賊人老死都殺不得他,還不如與他來個魚死網破!」
兩人爭辯難休,各有兩人支持兩邊觀點,一時間呈現劍拔弩張的對峙之態。
她們將目光同時凝在品級最高也是尚未表態的玥妃身上。
趙越閉眼思索。
女子身上穿著她曾經從不去穿的嬌娥長裙,梳著她從前從不梳的華麗髮髻,發間無數的金簪玉釵壓得她頭皮生疼,哪怕閉眼時嘴角也會掛上無懈可擊的溫柔淺笑。
她的虎口生著粗糙厚繭,阿父說,這是雙該舞趙家槍的手——只可惜她生錯女兒家了,可趙越從不覺得身為女子是什麼可惜的事情,她是女子,就當證明天底下亦能有不輸於男兒的女子。
抬眼時趙越長睫掩去眼中所有情緒,「再等等,還不是時候。」
還沒到時候,現在的周國,還不夠亂。
這天下有男兒家在的戰場,卻不意味女人家就真要躲在男子身後被庇護一輩子。
美貌、溫柔、柔情蜜語……一切的一切,都是女人家與生俱來的武器,就像包裹了蜜糖的毒藥,在敵人品嘗時讓他徹底溺亡在這要人性命的溫柔鄉。
既然這王朝不允許女子上陣為將,女人無法在沙場上與敵軍廝殺,那做禍國妖妃殺了皇帝再將整個國家毀於一旦似乎也不錯。
作者有話說:
虛假的女主:被殺全家。對虐待自己的冷血帝王仍懷有隱秘渴望。
真正的女主:被殺全家。對把自己當替身的冷血帝王時刻準備捅刀弄死。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