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 106 章

第106章 第 106 章

阮瑎準備的包袱出乎了駱喬的意料,但沒有出乎張瑾的預料。

張瑾同意駱喬的「攻佔元城縣衙」的提議,看似腦子一熱,實則是對多方面情報的掌握和對相州大小官吏了解的自信。

阮瑎此人,成也容貌,敗也容貌。

因為美姿儀而舉孝廉,也因為容貌太甚被強權看上卻不識抬舉而被處處打壓。他是東魏有名的美男子,人人看他都是看他的臉,卻忽略了他的美貌背後,實則才華橫溢,一手文章妙筆天成,不同於時下狂士空泛的辭藻堆砌,他針砭時弊,痛斥貴族奢靡攀比成風,同情貧苦百姓。

「所以,你被貶到元城,其實不是因為不識抬舉拒絕做樓氏的女婿,而是你罵東魏的高姓貴族。」駱喬一針見血。

阮瑎:「……」

「打鐵還需自身硬吶,美男子。」駱喬嘖嘖搖頭,「你要是坐到了樓欽那個位置,樓氏女還敢強搶你嗎?你想罵誰,誰敢不讓你罵?」

阮瑎:「……」

「好了好了,你們東西已經拿到了,快去就你們兄弟吧。」阮縣令黑著臉趕人,並也一針見血:「這位「薛娘子」還是別說話,你的蜀音聽起來像色目人口音。」

駱喬:「……」

駱喬把包袱往肩上一甩,白了阮瑎一眼,大步出門。

好好一美男子,偏偏耳朵不好使,可見人無完人。

「縣令。」這時一名衙役匆匆朝阮瑎跑來,急道:「竇別駕來了,還有不少影子衛,現人就在大堂。」

「影子衛?!」阮瑎大驚,忙追問:「他們有沒有說所為何事?」

衙役搖頭,又道:「竇別駕情緒很不好。」

「我知道了,你先叫人奉茶,我馬上就過去。」阮瑎叫衙役往前面去,轉頭看向張瑾駱喬幾人,「你們跟我來,往角門出去。影子衛已經到了這裡,想必是有什麼線索了。我先想辦法拖住他們,你們儘快帶著……你們兄弟離開元城。」

張瑾按住阮瑎,叫他稍安勿躁,說道:「影子衛既然來了,不是「想必」有線索,是「一定」有線索。我們在元城縣內外活動有幾天了,今日又去了葯堂,就算我們二十幾個人,還有個受重傷的兄弟,就算今日能走脫,阮縣令,你想過你的後果嗎?」

「我就是不知道,他們還能拿過怎麼樣?大不了……大不了就……拿走我一條命……」阮瑎話說得豁達,表情卻苦澀得很。

張瑾道:「我與影子衛打過交道,可能比阮縣令更了解他們,他們讓人生不如死的辦法太多了,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到的。到時候,他們要對你發難,就不只是一條命的事情了。」

駱喬看向張瑾,想起了幾年前第一次見到的鬍子叔叔那瘦骨嶙峋難辨人樣兒的模樣。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阮瑎有點兒煩躁,也有點兒自暴自棄,「我這輩子的仕途想必也就這樣了,只有往下,不可能往上了。若是能救下……能救下……」他拍拍自己的胸口,「至少我的良心和道義還在,我無愧於心!」

「你別著急啊,」駱喬說道:「那兄弟眼看就要葬身熊口,都被我救下來了,說明天無絕人之路。」

阮瑎還想說什麼,前頭又來衙役來催了,他一甩袖,道:「你們快走。」隨後邊整理衣襟邊往前頭大堂走去。

駱喬拉著張瑾,說:「我們跟上去悄悄看看。」

這時候離開,對他們來說是最為穩妥的,但……

胖丫頭都不怕都不走,他張瑾為什麼要走?

影子衛,他能殺了他們的中郎將一次,就能殺第二次。

張瑾叫跟來的士兵從角門出去,探察一下縣衙周圍是什麼情況,一個縣衙里裡外外少說也有二十來號人,怎麼縣丞、主簿、佐官這些都沒看到,捕快衙役也都出去巡街去了。

「難道這些人是被故意支走的?即使我們今天不來,陽平郡別駕和影子衛今天也會來,會對阮縣令發難?」駱喬小聲問。

「很有可能。」張瑾道。

「為什麼?」駱喬道:「阮縣令得罪了誰?要借追殺杜曉之事來對他趕盡殺絕?」

張瑾說:「最有可能是得罪了他的上峰。」

「陽平郡守唐恆?」駱喬恍然大悟,「難道陽平別駕竇薪也來了。」

張瑾道:「若真是針對阮瑎,來的影子衛應該不多。」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七品小官,用不了大砍刀。

駱喬點頭,表示明白,以手為刀做了個砍的動作:「既然來了,就永遠「留下」吧。」

張瑾很慶幸這一趟駱喬跟著一起來了。

他在建康被席司徒請去,言說請他帶人入東魏尋杜曉蹤跡,能活著把人帶回兗州是最好。他當時很詫異,兩國敵對,席司徒怎麼會想到要去救敵國大將,一個弄不好,可就是惹一身腥了。

「我那二子被小朋友纏得沒辦法。」席榮遞給張瑾一封信,「張郎將看看吧,老夫覺得有些道理。」

張瑾展信,信上字體雖還有些稚嫩,卻已現蒼勁筆鋒,毫不啰嗦地列舉了救下杜曉的好處一二三,落款是席臻、駱喬、駱意三個名字。

要論對東魏了解,朝中除了張瑾還有不少人,但要帶隊深入東魏去找人,朝中除了張瑾還真沒有第二人選。

張瑾只思忖了片刻就答應了席榮。

此事不能大張旗鼓,張瑾就以省親之名上奏,席榮已跟吏部打過招呼,吏部尚書姚奎接到奏表立刻就批複同意,除往回水程外,許在家兩月。

無論找沒找到杜曉,兩月之後張瑾必須要返回。找到活的是最好,沒找到也無妨,只能說杜曉命該如此。

等張瑾水路換陸路秘密到了魯郡,正好就遇上了席臻駱喬兩人在刺史府耍無賴,要跟著一起去找杜曉。最後席豫答應了讓駱喬去,席臻不服,被他下令捆起來扔回去抄書靜心。

駱喬能被允許跟著一起來,自然是因為她天生神力,說她一人能抵千軍萬馬當然是誇張,以一敵百還是可以一試的。

「若是來的影子衛不多,咱們就關門打狗。」張瑾道。

駱喬用力點頭,很是躍躍欲試。

縣衙大堂,阮瑎才踏進去,就被竇薪下令抓起來。

面對凶神惡煞的陽平郡府兵他根本毫無反抗之力,只能驚喊:「竇別駕,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包庇朝廷通緝犯,同罪論處!」竇薪獰笑道。

「竇別駕,你說我包庇朝廷通緝犯,敢問證據何在,就憑你一張嘴信口開河嗎!」阮瑎怒罵道。

竇薪道:「你敢說你沒有包庇杜曉?」

阮瑎大聲說:「我沒有!」

竇薪也不與阮瑎多說,轉頭客氣地對旁邊一襲玄色勁裝的人道:「宇文校尉,逆臣已拿下,待在下審問杜曉所在。」

影子衛校尉宇文翊擺了下手,叫竇薪自便。

他接到的命令是配合陽平郡拿下逆臣阮瑎,若阮瑎反抗格殺勿論,其他的一概不用管。

走這一趟,他覺得很是無趣,這阮瑎如此弱,還用得著他們影子衛出手,竇薪連府衛都不用,一個人就能將其拿下。

不過看在陽平郡給的銀子夠多的份上,他勉為其難來了。

「竇薪,你殘害忠良唔……」

阮瑎被竇薪一腳踢在肚腹處,疼得弓起身子,又被府衛死死摁住。

他沒想到,沒想到竇薪會直接下手拿他,也是在這時,他忽然發現縣衙里除了他,其他人都不在。

所以,這一切都是刻意針對他的陰謀,是么。

「殘害忠良,你算哪門子忠良。」竇薪走近阮瑎,拍了拍他那張俊美的臉,低聲道:「你不過一個給臉不要臉的跳樑小丑罷了,十六皇子能看上你,那是你天大的造化,給臉不要臉的蠢貨!」

阮瑎痛恨地看著竇薪:「若是十六皇子看上的是你,想必你早就把自己洗乾淨送到十六皇子榻上去了吧,你和唐恆才是真不要臉,去糞坑裡的蛆蟲更噁心!」

他嘴上是說痛快了,立刻就招來竇薪一頓打。

宇文翊和幾個影子衛看著聽著,面面相覷,然後搖了搖頭,也不知他們搖的到底是十六皇子、陽平郡守唐恆等還是阮瑎。

「原來還有這一茬。」躲在大堂通往二堂的門外偷看的駱喬驚嘆:「我以前只聽說美貌女子身若飄萍,原來美貌男子走在外頭也不安全吶。」

張瑾說:「東魏十六皇子霍渙好南風,鄴京無人不知。」

「所以這是強搶民男不成的懷恨報復。」駱喬總結。

陽平郡守唐恆想要更進一步,恰逢十六皇子霍渙巡守相州到了陽平郡,聽聞霍渙好南風喜美色,他立刻就想到把元城縣令阮瑎這個有名的美男子獻給十六皇子。

他派人去跟阮瑎許了諸多好處,卻被阮瑎毫不客氣地拒絕了,乾脆就不管阮瑎意願,在為十六皇子接風的飲宴上強行叫阮瑎去給十六皇子敬酒。

十六皇子還能看不上阮瑎,當夜就想要把人帶走,阮瑎當然不肯,把他打傷了頭逃走了。

一地郡守獻手底下的縣令給皇子暖床,傳出去不僅會被天下人恥笑,鄴京那邊肯定也會追究。

此事後來以十六皇子踢了唐恆一腳拂袖而去為結束,但是在阮瑎這裡,遠沒有結束,他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難過,現在,是終於要結束了嗎?

阮瑎蜷縮在地上,無數的拳腳落在他的身上。

身體的疼痛遠比不上心寒。

當年他剛舉孝廉被朝廷授官拾遺,那麼多的雄心壯志,想要大展一番拳腳,激濁揚清,做一個為百姓請命的清正好官。

可現實接二連三給予他重擊,他別說激濁揚清,就連樓家的一個小娘子都能讓他生不如死。

他的未婚妻家中不敢硬碰強權,只能退婚,他理解,將所有的過錯和罪名都背上,讓他青梅竹馬的姑娘清清白白另嫁他人。

他的父親因為退親一事氣得病倒,母親衣不解帶照顧父親也沒支撐多久,族中恨他毀了名聲,還帶累了族裡,對他的父母多方責難,生生將他父母氣死,他聽聞消息回家奔喪,連父母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隨後而來的宗子則冷酷地通知他,他已經被除族了。

除族,從此成了一個無根之人。

舉孝廉那時他有多風光,後來就有多落魄。

他這幾年被貶官,四處輾轉,一個地方待不到幾個月就又要走了,也就只有元城,這個昔日繁華如今冷清的下縣,他在這裡待了兩年。

這個下縣和他多麼像吶,都是風光后又落魄。他不止一次的想過,這輩子就在這裡終老了。

現在,連「老」都是奢望,他已經是這般落魄了,那些人還不肯放過他。

阮瑎蜷縮著,意識漸漸模糊,但他想,這些人是沖著他來的,那他們就應該不知道杜將軍藏在縣城外的村落里。

那就好……那就好……

嘭——

忽然,大堂後頭傳來一聲巨響。

坐著吃茶的宇文翊等影子衛、打阮瑎的竇薪和陽平郡府衛,一齊站起來看向聲響處。

他們此番來,已經把縣衙眾人都支走,阮瑎就算死在這裡也不會有人知道。

是誰還沒走,竟敢忤逆?!

駱喬一腳把大堂里縣令審案辦事的案桌踢翻,吸引了堂中眾人的注意力后就閃開了,把地方讓給張叔,讓張叔閃亮登場。

「宇文翊,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張瑾負手緩步走來,邊微笑著說:「看樣子是陞官了,王橘若是地下有知,不知他是欣慰還是生氣呢?」

「你……」宇文翊瞪大了眼。

王橘,前影子衛中郎將,死在張瑾手中。然而,當時若不是宇文翊貪生怕死,張瑾未必能殺得了王橘。

這件事除了宇文翊,就只有當時逃走的他國細作陳雲知道。

「陳、雲!」宇文翊咬牙切齒,「你竟還敢來我魏國!」

「我為什麼不敢來,」張瑾雙手攤開,「你看,我就在這裡。」

宇文翊一揮手,叫影子衛上前去把「陳雲」圍起來。

「你既然自投羅網,那我就不客氣了。你還以為這是六年前,你還能單刀赴會全身而退。」宇文翊笑:「陳雲,沒想到多年不見,你變得自大了。」

張瑾亦笑:「宇文翊,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麼蠢。」

「你——」

「我既然敢現身,你怎麼會以為我是孤身一人。」

張瑾話音一落,他身後的駱喬殺出,抓過離得最近的影子衛,提起來在空中掄了半圈,手一松把人朝竇薪砸去。

「啊……」

竇薪被砸了個正著,當場撲街。

駱喬接著一腳踢開了想要去抓張瑾的影子衛,一旋身,抄起早就看好了的放在堂邊的殺威棒,挽了一個棍花,一個橫掃千軍,把朝張瑾圍過去的影子衛通通掃飛。

最後,她把殺威棒往地上一柱,借棍起跳,凌空飛到宇文翊面前,屈膝頂在宇文翊胸口,把他頂倒仰面砸在地上,

咚——

地上激起一陣灰塵,宇文翊身下的石板裂了數條縫。

駱喬單膝屈起壓住宇文翊,用她怪裡怪氣的蜀音說:「你個短命滴瓜娃兒,我成都京薛娘子今天就替天行道,滅了你個渣渣。」時刻不忘自己的人設。

正在努力爬起來的阮瑎聽到這句,嬌軀一震,又摔倒了。

救命,能不能來個人讓這位別再說蜀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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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力降十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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