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第17章 第17章

春枝壓了一夜的白雪,廝兒將雪掃在路旁,理出供人出入的路徑。裴彥麟邀請許寵入座,冷清數日的芳汀紅園,因兩位貴客的到訪蓬蓽生輝。

裴彥麟吩咐侍女上酒。許虔一聽有酒喝了,高興地直搓手,「世叔拿出好酒來招待,沒有好肉未免不足。正好有雪景可以賞,何不搭上一張爐子來炙肉溫酒。」

他和裴鶴年同年而生,兩個人的性格卻是天差地別。許寵看一眼愛徒,再看一眼兒子,眉頭擠出了深褶,「你娘實在慣壞了你。治國之學,經濟之學半點學不通,吃的東西是張嘴就來,在外頭盡給你老子我丟人。」

許寵身材高大魁梧,相貌硬朗粗獷。流傳他的性情極為剛嚴,敢在金殿之上直言無諱,女帝三番五次都想殺了他,還是被忠直的老臣勸止。這樣一看他的風格似乎符合武將的刻板印象。

許虔讓他阿耶當著眾人的面數落了一頓,面子上過不去,悻悻地退到一旁,嘀嘀咕咕和裴鶴年抱怨,「你看我阿耶……」

裴彥麟一笑,手撫髭鬚,「我看賢侄言之有理。世兄一心在學問武功,缺乏些雅趣。」

他吩咐裴粵,片好的肉片刻之後就呈了進來,連爐子都燒上了,映得眾人臉膛通紅。孩子們嘰嘰喳喳圍在一處,夾著肉片來炙。

只聽油花滋滋往外冒,撒上適量的鹽巴和茱萸,肉香止不住地往鼻子里鑽。兩人據席交談,依然飲酒觀雪,不為所動。

他二人歷經朝廷的傾軋,彼此信任,感情篤厚。蘇星回無聲地坐在裴彥麟身後,她觀察了許寵多時,為兩人添酒時,卻發現許寵也在觀察她。

許寵不止一次看她,眼露擔憂。她心生不解,在裴彥麟同他走出屋子,有意避到他處之後,這種莫名的不安反而強烈不少。

爐上的肉很快被兄妹幾個分食了乾淨,裴麒帶著妹妹去樹下堆雪獅子,兩個少年也相約去夜騎踏雪,到天津橋上看燈景。裴鶴年過來和蘇星回請示,蘇星回哪有不同意的,叫他們留意路滑。

送兩個少年離去,她孤身站在雪枝下。亂雪霏霏,頃刻間飛滿了她的髮鬢和斗篷。

裴彥麟和許寵在她對面的廊庭,兩人交談的內容,她無從得知,但聯繫到近日來的怪異,她心生不詳的預感。

遙望著飛雪,和雪下心事重重的佳人,許寵雙手緩緩籠進袖子。他從不插手裴彥麟的家事,哪怕見到闊別多時的蘇星回,也未置一詞。

他道:「瑞成,吳王不會在意你的處境如何,關鍵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地推你出來擋箭。這是天家的無情,世家的無奈。但是瑞成,不要太過自哀,不要總是犯傻。你我相識多年,我不願見你自毀前程。」

裴彥麟只是點頭。他看得心急,嘆息道:「曹王算是完了,吳王也委實不像話,怎能聽信他人之言,干出這等落人話柄的蠢事。不過你也放心,陛下若發難裴家,我會設法為你斡旋。至少,要保住三個孩子。」

他信誓旦旦,大有豁出所有的態勢。裴彥麟神色凝重,「世兄不必為我冒險殃及族人。我命中若真有此劫,你當隔岸觀火。待時日成熟,為我洗刷冤屈,我已感激不盡。」

許寵和韓膺對他都了解甚深。他們自己出生門閥,深知世家的榮耀高於一切,必要之時犧牲一人,也不是鮮見之事。

兩人默契地不再談論,他們並肩而站,無聲地望著漸漸落停的雪。

黃昏轉眼即至,雪停了一時半刻后,朔風吹拂,又飄飄洒洒地落了半檐風雪。就在這琉璃世界中,裴家迎來了一位不請之客。來人身著綠服,二十來歲的年紀,身後跟著一群氣勢十足的衙吏。

裴彥麟和許寵聞聲互看一眼,不知發生了何事,大步出了廡廊。他們站到中庭,那些人和他們正面迎上。

廝兒追在後面,神色惶亂,「他們硬闖了進來,奴等沒能攔下,罪該萬死。」

來者不善,強闖他人宅邸,卻又恭敬地向他執禮,「台院檢舉彈劾相公,下官奉命來請相公走一趟,前往刑部推鞫。」

蘇星回在廊下見到了這人,恨得咬牙切齒。王賀——這個人化成灰她也是認得。

她立即就要過去質問他的居心,陡然想起還在玩雪的兩個孩子,后脊忽地一涼。她沉聲喚來蘭楫和王瑩,「帶他們進屋去,不要出來。」

她心驚肉跳地看到婢女帶著孩子徹底隱沒,渾身顫慄的反而變得厲害。雪絮簌簌無聲地落在庭院,她在婢女的呼雜訊中匆忙走了幾步,就被幾名衙差橫矛堵住去路。

事出突然,裴彥麟毫無意料,但他反應極快,似乎猜到幾分,面上出人意料地鎮定。他垂眸細忖一時,抬眼和蘇星回失色的臉遙遙對上,原本還沉穩的心有些驚顫。

芳汀紅園一片雪亂,迷了眾人的視線,只聽到許寵粗聲詰問,「你是奉誰的命?王賀,你身為侍奉御史,主管推鞫獄訟不假,但你前來緝人是越司行權,某要在朝會上狠狠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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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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