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這禍事,大抵與她想求的事有關。
「姐姐別激動,銀錢誰不愛呢,我也是俗人。」洛霏霏握住她的手,柔聲問:「你家也有冤情是不是?侯爺是位好官,你老老實實去稟明,他會幫你的。」
「我不敢。」玉煙搖搖頭,「我和你不一樣,我是被人送來的棋子啊。」
而且,她怕說出來,沒等那人被繩之以法,阿娘先丟了性命。
侯爺地位再高,再受皇帝器重,也只是普通臣子,哪裡能比得上皇親國戚?
那人可是六皇子的親舅舅,六皇子是皇帝最寵愛的兒子。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辦法,深深的無力感席捲而來,玉煙眼眶又開始泛紅。
洛霏霏能感覺到,玉煙恨當官的,也怕當官的。
「你若相信我,不妨說與我聽聽,兩人有個商量,總比你一個人難受好。」洛霏霏嗓音低緩,透著安撫,輕易便將玉煙的焦慮畏懼撫平。
直面過去,玉煙有片刻失神。
「四年前,我還是爹娘疼愛的獨女,家裡生意做得好,我從未缺過什麼。爹爹常說,要把生意做得再大些,多給我攢嫁妝。」玉煙別過臉,抹一把淚,「可是,家業大總有人眼紅,我阿娘又生得美貌,不知怎的就被兩江總督蕭虎盯上了。」
她深吸一口氣,低啞的嗓音透著恨意:「他設計殺了我爹,將藍家家產中飽私囊,還強納我娘為姨娘。我娘不肯,他便把我沒入賤籍,握著我的身契,逼我娘順從。」
待她說完,洛霏霏已穿好衣裙,杏眸微瞠,震驚又憐惜。
豆蔻之年,遭此橫禍,實在叫人唏噓。
「就沒有王法了么?」洛霏霏抱著玉煙,輕輕拍拍她脊背,哽咽著,不知該說什麼好。
玉煙扯扯唇角,艱難道:「這話我也問過他。他說,在兩江一帶,他蕭虎就是王法。」
施針之時,洛霏霏才後知後覺憶起,不知何時聽爹娘說過,總督大人乃當今寵妃蕭貴妃的親哥哥。
皇帝雖比先帝英明勤勉,有一點卻與先帝相似,都有偏寵之心。
後宮佳麗三千,先帝盛寵齊太妃,任由她夥同外戚、司禮監把持朝政。
今上即位十餘年,嬪妃不多,卻向來寵愛蕭貴妃,聽說還很看重六皇子。
蕭總督作的惡,會不會是皇帝縱容的?
即便把此事告訴侯爺,他能動得了蕭總督的根基嗎?
若不說,她對不起玉煙的信任。
若說了,侯爺不肯得罪權貴,玉煙對官吏只會更失望。
洛霏霏心事重重,連施針的疼也忘了。
只穿衣時,輕輕噝了一聲。
顧玄琢立在廊下,聽得清楚,目光往緊閉的綺窗落了落。
月兒悄悄爬上樹梢,飛雲、浮玉喝得半醉,回房歇著去了。
洛霏霏墨發輕挽,簪著一排珠釵,小臉雪白。
似有些精神不濟,由玉煙扶著出來。
「可準備好了?」顧玄琢目光從她小臉移開,負手望著天邊明月。
「好了,讓侯爺久等。」洛霏霏說完,又想起一事,側身沖玉煙道,「勞煩姐姐替我把那匣月餅取來。」
玉煙應聲,轉身進屋。
「受傷了?」顧玄琢淡淡問。
洛霏霏茫然搖頭,見他沒看這邊,出聲應道:「沒有。」
話音剛落,顧玄琢的目光倏而射過來,眉心輕擰:「那你方才噝什麼?」
這一提點,洛霏霏茅塞頓開。
只淺淺吸了口氣,侯爺都能聽見?
「侯爺耳力過人。」洛霏霏溫柔含笑輕贊,「民女只是施針之時,略感疼痛。」
略感疼痛?顧玄琢想了想,明白她是在謙虛。
劉太醫的針法古怪,又不會輕易傾囊相授,想必是有訣竅沒告訴那位女醫,才如此。
「明日……」顧玄琢頓了頓,想說他替她施針,可顯然不合適。
要不,把劉叔針法訣竅傳給女醫?
洛霏霏以為他是打算請劉太醫親自來,當即擺擺手:「不必,還有兩回罷了,民女尚能忍受,民女不怕疼。」
出門前,玉煙給她披上一件帶兜帽的披風,洛霏霏裹得嚴嚴實實隨顧玄琢上馬車。
馬車看起來不起眼,裡面還算寬敞。
顧玄琢先坐到主位,洛霏霏一手拿著裝月餅的剔紅木匣,一手撩開車帷往裡鑽。
兜帽遮住頭頂光線,她看不太清。
身子剛探入車帷,不知被裙擺還是披風絆到,忽而往前跌去。
她趕忙將食匣往懷中收,本能伸出另一隻手,想拉住什麼,或是撐住什麼。
縴手握住一條長臂,身形仍往前沖了沖,才穩住。
洛霏霏驚魂甫定,拿穩食匣,抬眸望去,發現她握住的是顧玄琢的手臂,而她險些撲入顧玄琢懷中。
好險!
洛霏霏暗暗輕呼,舒了口氣。
鬆開顧玄琢的手臂,坐到側邊,她展顏將食匣遞給顧玄琢:「幸好月餅沒摔著。民女得侯爺相助,無以為報,一點心意,侯爺可要嘗嘗?」
這等甜膩之物,顧玄琢幾乎不會吃,更何況是有團圓之意的月餅。
可對上她笑盈盈的眼瞳,顧玄琢不由自主憶起她立在灶房裡的情景。
又想到她方才跌倒的一瞬,下意識護住食匣的舉動。
顧玄琢鬼使神差伸出手,將食匣接過去。
「笨。」他低低吐出一個字,自言自語一般。
洛霏霏不確定自己是幻聽,還是他果真在說她笨,翦瞳烏亮,愣愣望著他。
「說是給本侯的心意,收祖母賞銀之時卻不見遲疑。」顧玄琢睥著她,唇角噙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五兩銀子,不算多,也不算少,他這般提起,洛霏霏想著是該還他。
當即從腰間荷包摸出賞銀,遞給顧玄琢:「老夫人誤以為民女是廚娘才賞的,民女確實不該收,還請侯爺替我還給老夫人。」
「廚娘?」顧玄琢唇畔笑意似加深些許。
他打開食匣,咬一口月餅,漫不經心道:「你倒是聰慧機敏,既是長者賜,洛姑娘收著便是。」
一時說她笨,一時又誇她聰慧,洛霏霏看不清他在想什麼,也沒心思猜,索性將賞銀收回來,塞回荷包。
玉煙說得沒錯,銀子誰不喜歡呢?
樣子尋常的月餅,吃起來竟只有絲絲清甜,不僅不膩,還有淺淺花香,以及極淺的一絲茶香。
顧玄琢細細品味著,似乎在哪裡吃過這樣的口味。
可時間過去太久,他想不起來。
或許是尚書府的口味?他幼時曾在尚書府小住,應當吃過。
她與林巒定過親,依著林家的口味,做月餅送過林巒,也不稀奇。
如此想來,似乎能說通。
顧玄琢吃了兩塊,放下食匣,睥著洛霏霏:「不錯,去年中秋給林巒送過?」
「侯爺謬讚,民女做得不好,我阿娘做的才好吃。」洛霏霏含笑應,「去年中秋節禮,是阿娘準備的,尚書府送來的月餅我倒是吃過一塊,太甜,我的那份全給我哥了。」
提到哥哥,洛霏霏面上笑意淡下來。
尚書府的月餅很甜么?那他在何處吃過這樣的口味?
也許,是贛南那邊的官員,曾送給祖父吧。
顧玄琢沒多想,見她神情有異,從袖中取出林巒的信,遞給她。
林巒不知道洛霏霏在侯府,信封上自然是顧玄琢的名諱。
「給我的?」洛霏霏接過來,看到封面字跡,沒敢拆開看,疑惑問,「可這是給侯爺的信,難道,與我爹的案子有關?」
昏曖壁燈下,她小臉微側,蛾眉往眉心聚攏一分,眼神是真真切切的困惑。
還有一分,是希望自己猜中的隱隱期盼。
顧玄琢目光滑過她面頰,落到她指尖信封上,不禁莞爾:「林巒的字,你竟不認得?」
「定親一年,你們就沒有書信往來?這樣不用心的未婚夫婿,難怪你乾脆痛快接受退親。」
「有過吧?」洛霏霏記得,林巒似乎給她寫過信。
信里說的皆是生意上的事,她不感興趣,轉頭就不知丟到哪裡去了。
「是我不好,我……我沒留意過林二公子的字跡。」洛霏霏吞吞吐吐,有些不自在。
林家也是這般想的吧,她這樣不上心、不殷勤的未來少奶奶,說退也就退了。
言罷,才想起顧家和林家的關係不好。
沒等展開信箋,便猛然抬眸補救:「侯爺,民女並非維護林二公子。」
顧玄琢挑挑眉,似笑非笑望她。
「您答應過救我爹,可不能反悔。」洛霏霏一著急,脫口而出。
「哈哈哈。」車廂內傳出一陣朗笑。
趕車的弛星險些驚掉了馬韁,他抬頭望望天邊寒月。
今夜是中秋沒錯啊,侯爺竟然笑了,笑得那樣大聲,還是在他每年最痛苦的夜裡。
看完這封長長的信,洛霏霏面頰火辣辣的,半晌沒好意思看顧玄琢。
車廂內一片靜謐,清涼的風從車簾縫隙吹進來,拂動她髮絲。
洛霏霏的心也如鬢邊飛揚的髮絲,忽上忽下。
馬車停下,顧玄琢率先起身,長指觸及車簾,未立時掀開。
而是側眸低笑:「顧家與林家關係不算好,可本侯與林巒關係卻很好。所以,洛姑娘只管在侯府安心住下,等林巒來接你。」
「你方才那些話。」顧玄琢刻意頓了頓,率性伸手,將她兜帽罩在頭頂。
她頭頂光亮驟然被遮住,他眼中卻似有星辰,不羈低嘆:「不知本侯到時還記不記得。」
言外之意便是,若記得,他就告訴林二公子?!
林巒有財,他爹有權,若惹了他,他給爹爹使絆子怎麼辦?
洛霏霏急了,提裙輕喚:「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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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洛霏霏:傳言說你和林家關係不好,我以為是真的!
顧玄琢:傳言說我不喜歡女子,我也以為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