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民女並非此意。」洛霏霏慌亂間,想解釋,又怕多說多錯。
餘光瞥見桌上小小的玉瓶,想起那是弛星送來的傷葯。
洛霏霏攥起玉瓶,目光落在他下頜處:「我……天色不早,我替侯爺上藥吧。」
腦仁暈暈的,身子莫名發熱,洛霏霏想不起先前為何沒替他塗藥,只記得還沒塗。
顧玄琢愕然,她說錯話,就想出這麼個補救的法子?
先前不是對他的暗示視而不見,不願替他上藥嗎?
正想著,洛霏霏已大著膽子,坐到他身側。
他身姿端直,穩坐條凳,她身形瘦削輕盈,坐過來像是沒有重量。
少女指尖挑起一星藥膏,細細抹在他下頜傷痕處。
藥膏化開,帶起絲絲清涼之意,少女指腹卻溫熱柔軟,氣息透著淺淺桂花香。
沒來由,顧玄琢腦中閃過那日畫面。
少女身染異香,柔弱無骨依在他懷中。
「夠了!」顧玄琢忽而攥住她手腕,語氣不善。
他狠狠盯著她的唇,眼神深邃駭人。
洛霏霏手中玉瓶落到地上,一聲脆響。
慌忙站起身,她身形晃了晃,手腕卻仍被在顧玄琢緊緊攥在掌心。
洛霏霏掙了掙,沒掙脫。
對方也站起身,將她困在桌邊。
若有所思抬手,拿指背輕輕貼上她眉心:「竟染了風寒。」
顧玄琢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又從她細細雪腕移至艷若桃李的眉眼:「不是連落地花樽都能搬動么,怎的這般嬌弱?」
院外,弛星聽到動靜,往裡瞧一眼。
從他的角度,只能辨出侯爺高大的身形將人堵在桌邊。
這等情形,連那不靠譜的二公子顧玄瑜都做不出。
弛星睜大眼睛,屏住呼吸,又默默把頭縮回去。
屋裡,玉煙擔心洛霏霏回來需要人,睡得淺。
迷迷糊糊間聽到院里有動靜,忙披衣起身。
走到疏窗側,推窗朝外一望,忍不住驚呼出聲。
瞬時,顧玄琢一記眼鋒掃過來,嗓音冷冽如風刀:「還不去叫女醫?」
玉煙凍得瑟縮一下,忙回屏風后整理衣裙,又去跨院叫女醫。
侯爺讓她叫女醫,所以事情並非她看到的那樣?
心懷忐忑叩開女醫的門,玉煙還主動替女醫提醫箱。
等回來時,坐在明間圈椅中的顧玄琢望過來:「染了風寒,有些發熱,替她瞧瞧。」
「是。」女醫垂首應,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顧玄琢微微擰眉,起身朝外走。
走到門扇側,又駐足補了一句:「她飲了桂花酒,只一口,你且去瞧瞧可有不妥?」
言畢,他立在門扇側,沒再往外走,顯然是等女醫回話的意思。
「下官這就去!」女醫忙接過醫箱,大步往裡去。
榻邊擺著一雙繡鞋,洛霏霏躺在榻中,身上蓋著衾被,不知是睡著還是燒得迷糊了。
玉煙挽起半邊軟帳,女醫坐到榻邊,細細替洛霏霏診脈。
片刻后,她鬆了口氣,沖玉煙道:「有勞姐姐去傳話,小娘子並無大礙,她底子好,待發了汗,興許明早便能好。若不好,明早再開方子不遲。」
玉煙頷首,出去回稟。
顧玄琢立在廊下,沒回頭,半晌才道:「這兩日,本侯會在府中,若有事,隨時讓浮玉她們去書房稟報。」
稟報什麼?玉煙不解。
想到月色下相依的身影,又隱隱明白些什麼,愣愣應:「奴婢遵命。」
女醫走後,玉煙拿指背貼貼洛霏霏眉心,又貼貼自己的,登時憂心忡忡。
即便女醫說了無大礙,她也不放心。
起身打來半盆清水,沾濕帕子,絞至半干,敷在洛霏霏額頭,希望她能好受些。
翌日清晨,窗外雨聲瀝瀝。
洛霏霏睜開眼,便見玉煙伏在榻邊,睡得正沉。
「玉煙。」洛霏霏支起身形,額頭上的帕子滑落,她才意識到什麼。
感受到動靜,玉煙睜開眼,眉眼間滿是疲倦,眼中卻有欣喜,唇角也彎起:「你醒啦,還有沒有不舒服?」
說話間,她已抬手去貼洛霏霏額頭。
沒等洛霏霏回應,她面上笑意更深:「總算好了,怎麼出去一趟,好端端發起熱來?」
玉煙愛惜容貌,頭一回這般憔悴,洛霏霏望著她笑:「玉煙姐姐照顧了我一宿?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什麼沒齒難忘?我等你他日折成銀子還我。」說著,玉煙摸了摸臉,「還得加上兩盒養容膏才成!」
在這人生地不熟和京城,她與玉煙也是萍水相逢。
沒想到,在她生病昏睡時,玉煙會這般照顧她。
往常她很少生病,偶爾病一次便來勢洶洶,阿娘便整宿守在她床邊,爹爹勸不動,便在外間置短榻陪著阿娘。
忽然間,洛霏霏想阿娘了,眼圈紅紅的,眼瞳晶亮。
「想你阿娘了吧?」玉煙輕嘆一聲。
把帕子丟到水盆中,坐到她身側,望著屏風上雅緻的紋樣,微微出神:「我也想我阿娘。」
昨夜顧玄琢的承諾,洛霏霏還記得。
她側過身,握住玉煙的手:「玉煙姐姐,你的事我已告訴侯爺,我爹也是被蕭虎害的,他答應會替我們主持公道。」
「當真?」玉煙不敢相信。
她見識過蕭虎的權勢,在她眼中,蕭虎幾乎是不能撼動的土皇帝。
可武安侯也備受皇帝器重,還辦過許多大案。
普天之下敢去調查蕭虎的人,除了玄冥司指揮使,便只有三法司武安侯。
據她所知,蕭虎暗中與玄冥司也有來往。
所以,武安侯是她打敗蕭虎的唯一希望。
「霏霏,若有朝一日,能將蕭虎繩之以法,救出我阿娘,告慰我爹在天之靈,你就是我的親姐妹!」玉煙激動得落淚。
說完又覺以自己的身份,有些冒犯。
匆匆解釋:「我不是要高攀官宦之意,我很會賺錢的。等我拿回身契和家產,賺到的每一貫錢都分你一半!」
洛霏霏失笑,將側臉貼在她肩頭:「好啊,正巧我沒有姐妹,往後玉煙姐姐便是我親姐姐了。」
至於玉煙說的銀錢,她完全不在意,她又不擅經營,銀錢在她手裡便是死物。
「等姐姐拿到身契,重新開始做生意,我也投些本錢。我爹窮得當真只剩兩袖清風,還得仰仗姐姐替我攢嫁妝呢。」洛霏霏含笑與她商量,沖她眨眨眼,「你瞧,還是我賺了。」
笑鬧一通,洛霏霏眼前一陣暈眩,玉煙趕忙出去傳膳。
這幾日,她身子確實弱了不少,還有兩日冷浴,洛霏霏怕自己扛不住。
早膳后,特意在廊下多練了半個時辰拳腳。
她墨發挽成簡單的纂兒,斜插一根蝶釵,衫袖束起,動作利落流暢。
看起來賞心悅目,攻擊性卻不強。
顧玄琢擎一柄油紙傘,立在院門外,隔著斜斜雨絲,望向廊廡下翩若驚鴻的倩影。
「侯爺。」浮玉坐在廊下打絡子,餘光瞥見顧玄琢,趕忙起身行禮。
一套拳練了大半,洛霏霏周身暖暖的,聞聲停下,一面捏起帕子拭額角細汗,一面順著浮玉的目光望過去。
斜風細雨中,公子青衫磊落,衣袂掠過風雨,不疾不徐走來。
為遮擋風雨,那曙紅傘面略壓低,低過他眉眼,洛霏霏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微抿的薄唇。
依稀記得,昨夜替他塗過葯,她目光悄然移至他下頜。
離得不算近,又隔著雨簾,看不太清。
他今日可有上朝?朝臣們可打聽過他的傷從何而來?
思量間,顧玄琢已行至廊外,傘面往上抬起些許,露出他俊長的眉,深邃的眼。
對上他目光的一瞬,洛霏霏心口莫名一顫,道不明的心虛漫上來,她攥著帕子,垂眸福身:「侯爺。」
剛練過拳腳,她雪頰透出薄薄緋色,似桃花映雪,氣色極佳。
「洛姑娘身子好了?」顧玄琢將傘遞給浮玉。
洛霏霏正身應:「已無礙,多謝侯爺關心。」
關心?昨夜是他帶她去刑部大牢,害她染上風寒遭罪,他良心未泯,隨口問一句罷了。
不過,即便是禮尚往來,她是不是該關心他一句?
顧玄琢走到她面前,睥著她微斂的睫,單刀直入:「拜姑娘所賜,本侯今日帶傷上朝,連陛下也忍不住問了一句,洛姑娘就不打算看看本侯的傷勢?」
聞言,洛霏霏怔了怔,難怪方才下意識避開他視線,她是為他臉上的傷而心虛。
他說得沒錯,傷是她留下的,她確實該關心幾句。
「臣女並非有意,多謝侯爺昨夜寬宏大量。」洛霏霏嗓音柔柔,話里卻有種以柔克剛的力道。
落在顧玄琢耳中,著實讓他忍俊不禁。
這姑娘竟是在提醒他,昨夜他已親口原諒,今日便不能再怪罪於她。
「自然,本侯從不食言。」顧玄琢拿扇骨輕敲臉側,「可你也說要替本侯上藥,一次就想揭過去,會不會太過敷衍?」
往年中秋之夜,他時常徹夜不眠,即便睡著,也是噩夢連連。
偏巧昨夜不同,他不僅睡著,夢裡還遇見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皎若雲間月,醒來枕已空。
自然不是噩夢,也說不上是美夢。
他不至於因大夢一場,忘記自己是誰,她又是誰。
可那場夢,卻是令他一下朝便想來看一看她。
為著不叫身邊服侍的人察覺他的異樣,他回府後,特意先換下朝服。
至於要她再替他塗藥,也是臨時起意,說出口之後,連他自己也意外。
洛霏霏水眸輕抬,目光秀澈如波落在他下頜傷痕處。
極淺的一道傷,若非泛著紅,幾乎辨不出。
值當再塗藥?
這位侯爺,嘴裡說著不在意,實則受點小傷,比她還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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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顧玄琢:快關心本侯,理由我都替你想好了。
洛霏霏:我得離這嬌氣侯爺遠點兒,以免被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