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第39章 第39章

回程的氣氛很微妙。

元善坐在窗邊,悄悄掀開一角窗帘往外看,林淵沖騎在馬上,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馬車旁,月光如練,落在他稜角分明的側臉,幾分涼薄。

也許是察覺了車窗里審視的目光,林淵沖蹙了眉,口中輕喝一聲,馬兒應聲而奔起來,一瞬就離開了元善的視線。

他疾馳而去的背影透露著不耐煩,元善不悅地放下窗帘,向著身邊的鄭婆子小聲抱怨。

「……既然不耐煩,偏要出來接我做什麼?」她覺得很奇怪,不免詳問起來,「我叫人往家裡遞話的時候,戌時才過一刻,即便二刻才送到府上,娘親也不至於睡著,如何能派他來?家裡的護院呢?」

鄭婆子笑道:「並不是夫人派來的。夫人原是指派奴婢同護院一道來的,到了門前正要走,這林將軍從門裡正好騎馬出來,道了一聲同往,就一起過來了。」

原來不是娘親指他來的啊,元善覺得很奇怪,又問鄭婆子,「……他不是替爹爹報信兒的么?怎麼還不回漠北去?」

林淵沖這幾日宿在客院,深居簡出,元善雖然有好些有關於父親的事想詳問他,但一想到他那雙拒人千里的眼睛,便打消了和他交談的念頭,故而同他並沒有再見,今日他突然來接她,倒讓元善對他的好奇又加深了。

「說他家就在帝京左近,原就是回來視親疾,侯爺便讓他帶了口信。許是有些事交待完全了,就回家了。」鄭婆子想著回話,「夫人說,瞧著這林將軍像是有話似的,便多挽留了他幾日。」

元善哦了一聲,只覺得心裡說不出的不安定。

「……他看我時,總是透著不耐煩,像是覺得我是個很大的麻煩。真是討厭。」

她抱了大迎枕窩在軟榻里,到底還是幾分不稱意,「家裡多了個人,好不習慣,希望他快些走,別總叫人心裡不舒坦。」

鄭婆子是夫人身邊兒跟了許多年的老人,同姑娘很是知心,笑著輕問了一句,「方才那一位儒雅的先生,可就是姑娘常提起的少師大人?奴婢瞧著他的形容氣度,當真是風度翩翩。」

「是了,正是傅少師,他今兒在宮裡吃酒,出來的晚了,正好與我同路。」提到少師,元善的心情方才放了晴,略帶了些許羞澀說道,「明兒若是蒸桂花糕,我要去學一學,到時候親手摘了桂花,再做了帶進宮裡,請公主、翁主們,還有少師嘗一嘗。」

主僕二人說著話兒,便到了鎮北侯府,恰逢天使進門宣讀封鄉君的聖旨,鬧的一整個鎮北侯府都沸騰起來,穆夫人並元善的兩個幼妹都喜不自禁,同元善一道兒,娘幾個又好好地吃了一回酒。

同娘親、妹妹在一處吃酒,喝的不過是清淡的梅子酒,只是元善心裡高興,多飲了幾杯,走上通往卧房的木質迴廊時,腳下不免軟綿了幾分,正微醺著走,卻聞見一股子清幽的桂花香。

她的院中並不曾種桂,這桂子香來的蹊蹺,走到卧房門前時,侍婢正欲推門,元善卻在恍惚間瞧見那青窗上,吊了一串淺金色的物事,像是手串似的。

元善走過去定睛看,竟是一串兒桂花做的手串,那花粒還鮮著,像是將將才摘取下來,又新製成了手串。

元善將手串放在手心,淺思了一刻,下意識往門外看去,似有清影一閃而過。

她醒了醒神,不知為何,就覺得那人是林淵沖。

「林將軍,我知道是你。」都說酒壯人膽,元善吃了幾杯酒,這便大著膽子向院外追出去,果見前方有人在月下頓住了腳步,卻不回身。

她揚起了手裡的桂花手串,「你是來祝賀我封誥的嗎?多謝你。」

月下那人只靜聽著,待她說完卻提腳欲走,元善卻覺得話未曾說盡興,向前小跑了幾步,走到他身邊,仰頭看他。

「你真的很彆扭。笑話我孱弱,嫌棄我麻煩,看我的眼神一萬個不耐煩,既然如此煩我,為何又要接我回家,還要送我桂花做的手串兒?」

吃了酒的女孩子總要比平日里要大膽幾分,元善一口氣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倒是心裡舒坦了幾分,那林淵沖手裡抱著劍,原是不看她的,聽她炮筒子似的霹靂啪里的說完了,冷笑了一聲。

「蘇姑娘想左了。我對你,毫無想法。」

「誰問你有沒有想法了?」元善毫不客氣地反問回去,「我只問你,這手串是不是你摘的花兒,你親手制的?」

林淵沖轉過了眼看她,眼神依舊冷漠疲倦,口中卻爽快承認。

「有了封誥,那些麻煩的親戚便會忌憚幾分,倘或侯爺在,也會高興。」他轉過眼睛,「末將不過是以自己的方式,替侯爺祝賀姑娘。」

他說話的時候眼眉不起波瀾,元善卻比平日里更敏感些,聽著那一句侯爺不在,忽覺出些許不安的預感來。

「……你不是說我爹爹在漠北一向都好,過些時日回來了,自是能親自恭賀我。」

她壓下心裡的撲通懼意,咽了咽口水,仰頭問他:「林將軍,我爹爹在漠北究竟怎麼了?」

眼前人的額心顯而易見的一跳,他轉過眼去,又是那副不耐煩的樣子,在元善看來,像是隨時都要逃開一般。

「侯爺每日晨起舞三百槍,不征戰時半個時辰的午睡雷打不動,早午晚餐點用的準時,晚間巡視軍營后再看一個時辰的兵書。蘇姑娘要問什麼?」

元善從他的眉眼裡察覺出極其細微的哀戚,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語聲裡帶了些許的微顫。

「我不信,除非你告訴我爹爹何時能回來?」

林淵沖沉默了一時,終於開口,他的聲音有些許的啞意,在寂靜如井的夜裡顯的很深穩。

「臘月二十日,姑娘生辰時,侯爺一定會回來。」

能說出如此準確的時間,也知道她的生辰,元善暫時有些相信了,心裡的懼意壓下去幾分,拽著他手臂的勁道也鬆懈下去。

「也不知道我娘親有沒有查驗過你的身份,誰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爹爹麾下的將軍。」

「姑娘生辰是臘月十八,自幼聰慧,六歲會丹青,七歲擅做詩詞,侯爺愛垂釣,姑娘打小就能陪著侯爺垂釣,在虎溪河畔一坐一整日。侯爺每回從漠北回府,一定會買晉陽的駿棗糖,帶給姑娘吃。」

「駿棗糖軟黏,二姑娘三姑娘不愛吃,只有大姑娘愛。」林淵沖頓了頓,從懷中取了一隻紙包,轉過身看向元善,把她的手從自己的手臂上拿下來,遞了紙包給她。

元善接了紙包在手裡,聞見了一股熟悉而香甜的味道,沒來由地紅了眼圈。

「我相信你了……」她喃喃,忽像想起來什麼似的,仰頭問,「為什麼爹爹要告訴你這麼多我的事?」

蘇姑娘仰頭看他的眼神純質,其間滿是疑惑,林淵沖移開視線,去看那一輪圓滿的月。

「姑娘是侯爺第一個女兒,他珍而重之,時常同末將提起。」

他的這句話相較於先前,多了些不易察覺的溫柔,元善抬手拭去了淚,有些感動。

「謝謝你。」她一手拿駿棗糖的紙包,一手拿著桂花手串,感謝的誠心實意,「我先前誤會你了,對不住。」

林淵沖不去看她,只垂睫嗯了一聲,又恢復一貫冷漠的神情。

「姑娘身為鎮北侯府的長女,侯夫人體弱,兩位妹妹年紀尚小,姑娘若總是這般大悲大喜,一團孩子氣,何時能夠支起門庭?為母親幼妹遮風擋雨?」

冷不防地說起這樣的話題,元善覺得很懵,好一時才理明白了他的話,不服氣地說道:「你怎知我不能支應門庭?再者說了,漠北的戰爭總不會打上幾十年吧?我爹爹說,再過幾年就會卸甲歸田,到時候有爹爹在,我還排不上用場。」

女兒家的話語天真稚軟,按理說沒有任何說錯的地方,林淵沖的神色卻愈發冷峻,轉過眼來看她,眉眼緊蹙,幾分薄怒。

「姑娘既要永居羽翼,末將無話可說。」

他說完,轉身便走,那背影冷漠又決絕,元善被他最後這句永居羽翼的話起了一腔的怒意,提起腳步追上去,拽住了他的手臂。

「我爹爹媽媽都不會這麼說我,你憑什麼一直凶我!我是好脾氣,可不代表我好欺負,我自己府上的事同你有什麼干係?你送了信兒就快些走,我可不想聽你凶!」

她一雙原本柔軟的眼眸此時含了慍怒,將手裡的駿棗糖遞過去,「我爹爹回來自會給我買糖,才不要你的!」

她拽過他,把紙包往他胸前一拍,見他不接,元善便往他的衣襟里淺淺一塞,卻在放手的時候,一封敞開口的信隨著駿棗糖包一起落在了地上。

信紙在落地的途中掉落了出來,元善被地上的信吸引了目光,蹲下身去撿,只瞧見那信上寫著庚戊癸丁午子卯巳幾個字,只覺得手臂上起了一層細栗。

林淵沖在她伸手的一霎那撿起了信,放回了信封,轉身欲走時,聽見身後傳來蘇姑娘難以置信的聲音。

「我的生辰八字為何會在你這裡?」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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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公主乃是人間小火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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