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公主像一隻兇巴巴的小貓,眉頭皺緊,鼓著粉腮,仰頭威脅他的樣子,有些稚拙的孩子氣。
顧景星原就很高,此時站在她眼跟前二尺近的距離,不算遠,亦不算近。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軍馬亦如是。公主牽自己的軍馬,不叫偷。」
他始終不彎下身來,只望著她淡然地說完一句話,甚至連手都不願意遞過來,攙她一把。
乘月從不曾見過顧景星這般疏離的模樣,只紅著眼眶,忍著不叫淚珠滾落下來。
「你是怎麼了?做什麼像是不認識我一樣。」到底還是委屈,她耷拉著眼睛,拿手撫了撫腳踝,「方才分明見著你了,可一眨眼又不見了,我急著去追你,崴了腳……」
其實雲遮方才為乘月仔細瞧過了,只是腳踝處有些紅腫,許是扭到了筋,並不算嚴重。
只是此時的委屈放大了腳踝上的痛意,她仰頭看他,嘴角向下,道了一聲疼。
眼前人一瞬冷了臉,高聲喚了一句盛玢,須臾,盛玢便苦著臉由後頭跑了過來,只拱手稱了一聲步帥,便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事不過三,倘或再犯,自行離開步軍司。」
顧景星是步軍司的統帥,盛玢雖是老人兒,卻依舊在他的麾下,此時顧景星這般說,盛玢雖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卻恭敬稱是。
乘月雖不知道顧景星何意,卻聽懂了離開步軍司這句話,心中登時生出了幾分輕慍。
「離開步軍司,便去御前當差,本公主不會鳥盡弓藏。」她揮手叫盛玢下去,轉而再看向顧景星,「顧景星,你是在和我置氣么?」
她覺得很困惑,只扶著一旁的行道樹站起來,因腳痛的緣故,不免站的歪歪扭扭的。
「我想了好久,也不知道你為何同我置氣。先以為是不是我總哭,可是轉念一想,從前我也總哭,你都會哄我,應該不是這個原因。後來又想會不會是我打攪了你的公務……」
小公主的嗓音溫軟著,一樣一樣地分析著,眉間蹙了輕愁,說著說著,便重又抬起了眼睫,望住了顧景星冷漠的眼睛。
「……我想來想去想不出答案,後來我就想,顧景星,為什麼不能是你的錯呢?不管是因了什麼,莽古哈人也好,元善也罷,你要是有什麼不高興的地方,同我說出來便是。少師說,即便我是瓊枝玉葉,若是做錯了一樣要打手心兒,你同我說一說,又不費什麼,你從前願意哄我,如今我也願意哄你。」
這條背街的小巷實在安靜,也或許是盛玢叫人清道了也未可知,公主聲音軟乎乎的,憑誰聽了都能直入心底,不忍再惹她傷心。
可顧景星卻依舊站在離她二尺的距離,一雙疏離的雙目無情無緒,在聽完公主說的話之後,不起任何波瀾。
「公主言重了。」他頓了頓,一時才重新啟言,「臣昨日已向陛下陳情,一心許國,無意婚娶。從前種種,公主無須再牽記在心。」
清晨的風不算太涼,鑽進袖裡脖間卻冰涼刺骨,乘月不由地扶住了樹,只覺心腔里撲通亂跳,不上也不下,墜得生疼。
「可是……」她怔怔地望著他,一連說了好幾個可是,「你是喜歡我的呀,小時候不提,你在北境刻了乘月的雪兔送給我,困在荒漠里的時候,想的是要同我一起喝三大碗水。還有從前我送給你的金鴨小手爐,你的同袍說,你時時刻刻都會握在手心……」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拒絕鬧懵了,語無倫次地列舉他喜歡她的證據,可眼前人只是冷清清的聽著,只在她停下來時,深深地嘆了一息。
「臣視公主為至親,有如牽記母親、弟弟一般,旁的念頭不敢有。」
乘月茫然地聽著,腳踝處的痛再次漫卷上來,她終於忍不住紅了眼圈兒,委屈地說不出話來。
「誰要做你的至親。我自己有哥哥,才不稀罕你做我的哥哥。」
小女兒哽咽著,終於掉了金豆子,她轉過臉拭淚,再回身同他說話時,啜泣聲便沒那麼明顯了。
「以後遇上了,我不要看你,你也不要看我,你我就此絕交了。」
說完,她果真再也不看顧景星,只輕喚了一聲雲遮,在她的攙扶下離開了他的身邊兒。
背街的小巷很長,乘月靠著雲遮的肩膀慢慢走,奇怪極了,往常愛哭的她這一回卻沒哭,只在離顧景星很遠了,她才在路邊兒尋了塊石頭坐下,鼓著腮吩雲遮。
「盛玢看著我,你去左近的藥店買個膏藥來。」
雲遮早就這般想了,此時聽公主說了,這便點了點頭,慢慢往街口而去。
乘月叫盛玢離遠些,自己一個人坐著想事情。
這裡其實是城牆內牆下,距離城門不算遠,她停下來歇腳的地界,雖瞧著偏僻,但卻能聽見隔著樹木花枝,遙遙傳來的市井熙攘之聲。
把跟著自己的人趕走了,才好意思哭。乘月耷拉著眉毛眼睛嘴角,撫了撫腳踝,只覺得傷心至極,不免淚流滿面。
正哭的淚水迷朦,身邊忽然有一個人挨著她坐下來,甚至攬上了她的肩,乘月嚇了一大跳,正想回頭看,腰間卻被一個硬物抵住,耳畔響起了一個女聲。
「小妹妹不要喊,我路過貴寶地,錢袋丟了,問你借些銀子花花。」
打劫的。
乘月開天闢地頭一回被人搶劫,激動地連哭都忘了,再聽耳畔柔婉輕溫的嗓音,敢情這打劫的,還是個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