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劫獄)
當晚臨近二更時分,我和小汐將客房中的一塊遮窗用的青紗布撕扯成幾塊一尺多寬的布條,用其來蒙住面孔。見其它房間的客人都己休息,這才輕輕地走出屋外,來到街上,找了一處隱敝一點的地方藏好,等著徐成過來接應。
不一會工夫,徐成敲著打更用的竹板走了過來。我和小汐見左右無人,一把將他拉進了角落裡。徐成見是我們,禁不住舒了一口氣道:「嚇死我了,你們過來半天了嗎?」我道:「見你遲遲不來,我們便主動出來等你。剛到一會,都準備好了嗎?」徐成拍了一下身上的一個大包裹,道:「萬事具備。」我不禁有些奇怪,問道:「怎麼帶了這麼多東西,難道要出門旅行不成。」徐成鄭重道:「都是有用的東西,缺一不可。」說罷,將大包裹放在地上,打開了讓我們觀看。
包裹的最上面放了三柄二尺多長,帶著刀鞘的腰刀。徐成將三把刀拿出來,自已掛在腰上一把,另外兩把分別交給我和小汐,道:「出來劫獄,不帶武器怎麼能成。」我將腰刀在鞘中撥出半截,刀光在月光的輝映下顯然有些寒意逼人,只見刀柄上刻著「鎮邊」二個小字,知道是鎮邊軍通用的軍刀,我在旗營時也佩帶過,贊道:「好刀!徐大哥一別軍營數年,軍刀依舊光華照人,看來也是經常擦拭所至。」徐成道:「身為鎮邊軍將士,刀械在身邊不敢荒廢。」
我將軍刀掛在腰間的衣帶上,低頭看看包裹中還有什麼。只見包裹中放有鐵鎚、撬棍、火燭、桃木劍等物品,另有一隻類似水袋的皮革製品,摸上去軟乎乎的,裡面似乎裝了一些液體,足有四、五斤的份量。我不禁啞然失笑,道:「真是想的周到,連解渴的水都帶齊了,看來真是要長途旅行呀!」徐成神情似乎有些悲痛,也不和我開玩笑,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哪裡是水呀,裡面裝的是我養的兩條黑狗身上放出的血。」我和小汐不由的一驚,想起徐成家院內養的那兩隻活蹦亂跳的黑狗,莫非已被他殺掉了,將血放在這皮裹之中。
徐成知道我們奇怪,解釋道:「平安堡內長年鬼氣衝天,劉振慶家中近來更是鬼怪聚集,我在此打更兩載,晚上巡更時都念念不忘提醒鬼怪勿受他人驅使,早些回地府修行,可是起到的效果卻微乎其微,這裡的老百姓見我每晚念念有詞地嘮著鬼話,以為我這人精神有些不正常,便給我起了一個『鬼不怕』的外號,而且沒人敢過多地接觸我,這樣一來,反倒合乎我的心意,對我潛伏在這裡卧底的事情可以說是起到了天然的掩示。黑狗血乃辟邪之物,再厲害的鬼怪遇到此物也當現形。對於趙師爺這樣玩神弄鬼的大行家,土牢內難保不設有鬼怪守護。帶上黑狗血可以起到逢凶化吉的作用,只是可憐了陪我兩年來的黑狗,忠心耿耿,到頭來為了降伏妖魔,不得不忍痛將他們殺掉放血。」
我和小汐這才明白他養狗的目地,不光是為了看家護院,也是為了一但與鬼怪短兵相接,可以做到就近取材。只是飼養時間較長,有了一定的感情,到頭來反而不捨得殺掉了。像他這種茅山傳人時刻都想著對付鬼怪的辦法,一舉一動都有深意。我想起一件事來,道:「那你家裡大院周圍用柳樹枝當圍欄,是不是也是為了防止鬼怪入侵?」徐成見我看穿這其中奧秘,多少對我有些刮目相看,點頭道:「孫兄弟果然好眼力,看出了我的用意,柳樹枝與桃木劍並稱為仙界打鬼二寶,有它在屋外守衛,任它平安堡內有多少鬼怪作祟,也可在屋內高枕無憂。」我曾聽朱大哥說過關於柳樹枝打鬼的事情,自己也曾在十間房用過此招術對付過玉面妖狐,的確很管用,但像徐成這樣將柳樹枝當圍牆使用的方法,卻是首次聽聞,不由得佩服他的心思之細膩,破房破院雖在外面看起來平淡無奇,卻處處暗藏茅山玄機,著實了得。
徐成在包裹內摸出一隻小的青瓷瓶,打開瓶蓋,倒出幾滴亮閃閃的液體。道:「來,我為你們擦上這能看穿鬼神的法寶。」我和小汐見狀,異口同聲道:「牛眼淚!」徐成見我們居然連牛眼淚也識得,甚為驚訝,道:「莫非兩位也帶髮修行過,怎麼道家法寶樣樣認得。」我忙解釋道:「我們哪裡修行過,只是經常聽人講到而已。」徐成追問道:「此人是誰?」我道:「此人乃是綏化廳衙門的筆帖,姓朱,以後待這裡事情結束后,我介紹給你們認識。」徐成「噢」了一聲,道:「原來如此,綏化廳看來不乏同道中人,這樣的人物,我定要拜見一下,到時請孫老弟多幫忙費心。」我忙道:「好說,好說,待事情結束后,我也要好好向你徐大哥多請教一下這方面的知識。」徐成忙道:「其實我的道行淺薄,難登大雅之堂,咱們彼此學習。」
大家客氣了一陣,徐成為我們擦好牛眼淚,我也將手中的青紗巾遞給了他一塊,示意他蒙上面孔,這樣行動起來方便一些。見天色已然不早,徐成領著我們繞過一大段圍牆,來到劉家的後院處,見周圍沒有行人,徐成小聲道:「石牢就在這牆后不遠處,咱們翻牆而入后,行動一定要小心,萬一與守衛的士兵遭遇,下手一定要快,不能讓他們發出一點聲響,否則就不易脫身了。」我點點頭,想起小汐的羅漢弓射速最快,適合干這種偷襲的活兒,轉頭對小汐道:「看準了咽喉射,一定要快。」小汐雖有些緊張,但還是答應道:「放心吧,你們的刀再快,也只能在近距離施展,不如我的箭能遠能近。」徐成雖見小汐始終背著一張長弓,但不知他箭法如何,將信將疑地點點頭,示意我們開始翻牆。
劉振慶家的外圍院牆高不過六尺,我們輕輕向上一竄,便上了牆頭,見院內沒有動靜,立刻順著牆角溜了下來,腳剛一沾地,還沒等慶幸沒人發現,一條黑影迅速地向徐成的落腳處撲了過來,徐成身手也夠敏捷,一側身,便將那黑影讓了過去,手中腰刀在側身之際已經撥了出來,揮刀向其砍了過去。那黑影來不及反撲,已被他一刀將頭顱斬下。我和小汐輕呼一聲,定睛看去,原來那黑影竟是一條一米多長的大狼狗,發現我們翻牆而入后,本想上來偷襲我們一口,沒想到被徐成在舉手間便將它送上了黃泉路,連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
整個過程可謂是兔起鷹落,片刻間便操作完成,徐成身法之利索,刀法之凌厲,與之前我們看到的那個酒鬼更夫,行動遲緩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讓我和小汐對其印象不由得大為改觀。
徐成聽我們叫出聲來,忙示意我們禁聲,聽了聽周圍動靜,還好沒人發現,揚手叫我們跟著他走,三個人貓著腰,穿過眼前的雜草叢,向院內走去。
劉振慶家佔地面積頗大,共有八、九十間房屋,東南西北四個單獨的院落,我和小汐居住的客房在東院,其它的西、南、北三個院落並沒有來過,對這裡的地形也不熟悉。看方向現在所處的地點是在西院,周圍荒草廢石居多,不如東院客房打掃的干靜,看來也是因為此處有石牢,平日里限制人們來往,疏於打掃所至。徐成領著我們走出不遠,在一片長草間潛伏下來,向前方看去,在三十米開外有十幾間用青石壘徹的房屋,在黑夜的籠罩下看上去有些烏黑幽暗,雖然外觀並不宏偉,但顯得異常堅固,連窗戶上的鐵護欄都有雞蛋般粗細,門前更有兩名手持長筒火槍的士兵在交差巡邏,神情似乎十分警惕。徐成指著石屋小聲道:「這就是了。」我和小汐沒有說話,向石屋周圍仔細打量,心中盤算著如何動手。
徐成道:「這裡的崗哨每一個時辰換一下崗,如果咱們將外面的兩個哨兵幹掉,就要在下一班崗哨到來之前將人救出來,如果救不出來,新來的崗哨一發現情況不對,會立刻發出警報,到時咱們連跑的機會都沒有了。」我道:「一個時辰的時間足夠用了,只是不知牢裡面有什麼困難沒有?」徐成搖頭道:「我只在這裡偵察過幾次,而且都是在夜裡,牢裡面的情況就不知道了,其實既使裡面有三、兩守衛倒也不足懼,咱們只須將房門一堵,盡可以在屋內將他們消滅,我所擔心的是這屋內總是透出一股鬼氣,應該不單單是有守衛那麼簡單,十之**有鬼怪在內,這就增加了營救的難度,咱們還是小心謹慎一些為好。」我道:「正是。」說罷抬頭看了一下夜空,道:「這一班崗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換的,下一班崗什麼能來?」徐成在這裡當了兩年的更夫,時辰掌握的十分準確,道:「現在還有一柱香的時間就要到子時了,他們按慣例是到子時換崗。」我對子時這個時辰比較喜歡,差不多都快成我的幸運時了,儘管擦了牛眼淚,任何時辰都能看到鬼怪,可還是感覺不如自已的陰陽眼看的踏實,馬上道:「那咱們就等子時吧,等他們換完崗再動手。」
三個人坐在草叢中等了一陣兒,我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知道子時己到,陰陽眼準時啟動。又稍過了一會兒,果然有兩名哨兵過來換崗,接過火槍來回在屋門前走動,先前的兩名哨兵則打著哈欠回去睡覺了。
既然兩名哨兵是新來的,看來一個時辰內不會再有其它哨兵過來走動,現在動手,恰是時候,徐成手持腰刀要冒險走到兩名哨兵跟前再動手,我見這中間還有一段距離,而且中間沒有什麼可遮身的物件,這般冒失地走過去,被哨兵在半途中發現的可能性極大,連忙一把拉住他,讓他先等一等再說。轉頭對小汐道:「三十米遠的距離,你用羅漢弓射他們,有沒有把握?」小汐目測了一下距離,點頭道:「應該沒問題。」我甚是高興,囑咐道:「瞄準咽喉射,力爭一箭斃命,千萬不要讓他們叫出聲來,今晚成功與否,全看你這兩箭射的如何了。」小汐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不再言語,摘下身上羅漢弓,在箭袋中取出兩支鐵杆箭,穩定了一下情緒,瞄準其中一個哨兵,拉弓將箭射了出去。
羅漢弓乃佛門至寶,硬度奇強,小汐至今為至也不過剛剛能拉開一半的弓弦,但這半弓之力射出的箭勢,也足可洞穿鐵銅石岩。我們只見眼前寒光一閃,牢前的一名哨兵已然應聲倒地,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另一名哨兵見同伴忽然間摔倒在地,不由得愣了一下,正要上前查看究竟,小汐的第二支鐵杆箭已將他射穿,跟著一頭栽倒在地。
我本來知道小汐的羅漢弓威力驚人,可沒想到乾的這般漂亮,有心想誇他幾句,但有徐成這個「外人」在身邊,自家人誇自家人,難免有「老王賣瓜,自賣自誇」的嫌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拍了拍小汐的肩頭,以示鼓勵。徐成第一次看到羅漢弓的強大威力,驚得說不出話來,覺得眼前情景若不是親眼所見,簡直難以想像,舉手間兩名哨兵在三十米距離外已然報銷,他在鎮邊軍中已久,這等厲害的箭法卻是首次見到,先前對小汐箭法的不信任不但轉為佩服,反而因驚悚過度覺得有些恐怖了。
我見徐成有些發獃,拍了拍他,道:「愣著幹嘛,還不趕快行動。徐成這才從驚悚中緩過神來,隨著我和小汐走到兩名哨兵的屍體前。只見兩隻鐵杆箭都牢牢地釘在了牆壁上,而兩具屍體都是口中和后脖頸處鮮血如注,知道小汐的鐵杆箭射中了嘴巴,箭身力量過大,穿口而過後,余勢不減,又射入牢房牆壁一尺多深。我低聲笑道:「我叫你別讓他們叫出聲來,也沒讓你用箭往人家嘴裡射啊。」小汐憨憨地說道:「除了嘴巴之外,別的地方發不出聲來,與其射咽喉,不如射嘴來的直接。」我真是服了自已這位小兄弟了,執行能力的確到位,用箭射嘴的確比射咽喉把握許多,只是這麼遠的距離,還能準確辨清口和咽喉的差距,真是讓人感到震驚。當下也不說話,上前去撥插在牆上的那鐵杆箭,可箭身深陷石壁,用了好幾次力,都無法撥出來,徐成見狀,上前握住箭身,用力撥了幾下,將兩支鐵杆箭撥了出來,交還給小汐。我面上不由得一紅,知道論力氣我較他可差得遠了,再一想,他乃是正兒巴經的鎮邊軍武官,行武出身,不像我屬於半路「出家」,歪打正著混了個官名,有其名無其實,力氣武功方面不如他,也很正常,這樣一想,心態也就平和了,轉頭對小汐道:「你在門口守著吧,有什麼風吹草動,儘快通知我們。」小汐點頭答應,手持羅漢弓嚴加戒備。
我和徐成來到石牢門前,見那房門竟沒上鎖,只是虛掩著,還留有一條門縫。不由得心中暗喜,倒可以省去我們砸鎖的麻煩,於是上前輕輕推開房門,只見裡面正對著房門的是一道幽深的走廊,兩邊是牢室,大概有十幾個左右。走廊的盡頭燃有一隻手臂粗細的蠟燭,光線雖有些昏暗,但還是能看得清牢內情況。
我們見沒有其它守衛在牢內,忙閃身走了進來,仔細觀察各個牢室內的情況,只見每間牢室內都關了兩、三個人,個個神情憔悴,面有菜色,更有的則渾身血跡斑斑,顯然是受過什麼刑罰。
時間緊迫,我們想儘快找到兩位朝廷命官,順著牢室逐個看了過去,看看牢內有沒有穿官衣的「犯人」。一直走到走廊最裡面的一間牢室,才看見兩個身穿破爛官衣坐在牢室內乾草堆上的中年男人。看見我們過來,眼神中流露出恐懼,猜不透面前的這兩個蒙面人意欲何為。徐成小聲問道:「兩位可是京城來的欽差大人和通判大人?」兩名中年男子聞聽身上一顫,有如打了針興奮劑一樣,預感到來了救星,連忙在乾草堆上站了起來,走到牢門的鐵柵欄前,其中一個身穿六品官服,留有短須的男子道:「我們正是,閣下是何許人也?」徐成和我聞聽都十分高興,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將他們找到了。徐成忙施了一禮,介紹道:「卑職徐成,這位是孫東,我們是鎮邊大將軍依克唐阿的部下,探聽到兩位大人被困於此,特來營救。」
兩名朝廷命官自京城而來,一個是正式上任,另一個則是代皇上視察民情,隊伍剛走到呼蘭廳與綏化廳交界處,便被一夥不明身份的「強盜」將隨行隊伍打散,將他們連同幾個隨從劫持於此,身上的官印、和聖旨也被收繳了去,之後便無人再過問什麼,糊裡糊塗地在這裡蹲了兩天,正自焦急不知還要在這牢中住多久,忽然聞聽有人自稱是鎮邊將軍依克唐阿的部下,來此營救他們,心中自然異常激動,那身穿六品官服的男子道:「鎮邊將軍用兵如神,這麼快就查明案情,派人前來搭救,真乃神人也。」徐成見他身穿六品官服,客氣道:「這位想必就是要繼任綏化廳通判的大老爺吧?」那六品官嘆道:「慚愧,正是本官,還未到任,卻先到這裡坐起牢來,真是將通判廳的老臉都丟光了。」旁邊那名身穿著五品官服的欽差道:「事出有因,敬賢兄何必自責,七尺男兒能屈能伸,何必為小小的挫折而想不開,咱們快快隨這兩位軍中同仁逃將出去,至於找回面子之事,自有鎮邊將軍為咱們做主。」那通判聞聽連連點頭,道:「有鎮邊將軍主持大局,何愁這裡的賊寇不滅,就請兩位同仁打開牢門,帶我們脫離險境。」
徐成和我見鐵柵欄被一把奇怪的大鎖牢牢鎖住,那大鎖足有成人的巴掌大小,正面刻有一隻鬼臉,面目猙獰,咧著一張巨口,似乎隨時要跳起來咬人一樣。我問道:「這是什麼鎖?怎麼做得這麼奇怪。」徐成仔細撥弄了兩下,搖頭道:「我也從沒見過,一把鎖牢門的鎖為什麼造得這般精細,恐怕這裡面有些古怪。」我見徐成也不懂,不由得笑道:「嚇唬小孩子的,一把鎖能搞出什麼名堂來,砸掉它便是。」說罷,拿過徐成身上的包裹,取出裡面的鐵鎚,向那鬼臉銅鎖砸去。徐成也覺得有些好笑,可能是自已過於小心了,弄得草木皆兵的,一把鎖也確實沒有什麼好害怕的,見我奮力砸鎖,在一旁也就沒有阻攔。
銅鎖做得雖然精細,卻並不如何的堅固,只用鐵鎚敲打了兩下,便落在了地上。我和徐成一聲歡呼,忙打開鐵柵欄,讓兩位朝廷命官在牢室內自行走出來。就在這時,忽然間發現落在地上的那柄銅鎖的鎖孔處冒出一股白煙,開始時煙霧不大,我們四人雖覺得蹊蹺,忙亂中也顧不上仔細察看,只想著快點離開此地,可沒想到煙霧越冒越濃,片刻間便遍布全牢,待兩位朝廷命官來到走廊上,只往前走了數步,便有些瞧不清方向,只覺得周圍霧氣騰騰,人體與身邊的物體開始變得逐漸模糊。好在煙霧雖大,卻並不如何嗆人,只是視線上受到極大的限制,徐成與我近在咫尺,卻已經彼此間看不清楚。
此時,我們開始意識到事情不妙,怕失去聯繫,在煙霧中相互打著招呼,希望儘快撤離此地。我上前拉住欽差大人的手,徐成拉住通判的手,四個人憑感覺摸索著往前走。誰知走出沒幾步,方向感徹底消失,四周霧氣茫茫,道路也似乎乾坤顛倒了一樣,早已經分辨不出牢門在何處,連同身邊的影像參照物也完全看不見了。
我拉著欽差大人的手茫然地走了幾步,分不清身在何處,只好停下腳步,見徐成與通判沒了蹤跡,禁不住喊道:「徐大哥,你在什麼地方?」我喊話的聲音頗大,震得自已的耳膜有些發顫,可徐成竟沒有迴音,彷彿被白霧隔離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一樣。我心頭大駭,又高聲喊了兩次,還是沒有動靜,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抓住欽差的手握得更緊了,維恐將他也失去了,剩下我一個人在這目不視物的迷霧中亂闖。
四處亂走了一陣兒,依然無法找到牢門的位置,心情越發的急躁。暗想,這牢內空間不大,自已走了這麼半天,既使找不到牢門,最起碼的各個牢室的鐵柵欄和牆壁也應該能撞到,怎麼就像在霧中蒸發了一樣,空曠曠的什麼都沒有了呢,莫非眼前這些都是幻覺,自已只在原地轉來轉去,根本就沒有挪動地方。
意識到自已可能被幻覺所困,心情稍稍平靜下來一些,想起在十間房孫德忠家的藏寶室看到自已的屍體躺在石棺里的情景,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所有一切鬼怪迷人皆因自身心情而定,只要心中無欲無念,幻覺便起不到任何作用,這就是佛門常說的「無色無相,萬法皆空」的道理,越是太專註於某一件事情,越是容易被鬼怪抓住弱點,趁虛而入,讓人陷入它們設計好的迷局當中。世人住住刻意追求目標結果,常常太過於執著,就容易勢得其反而走入歧途,反之若不刻意去追求目標,卻經常能達成所願,佛家的「無欲則剛」便由此而來。
想到這裡,我調整了一下心態,不再強尋牢門在何處,而是用腰刀在地上刻出一道淺痕,向前走了兩步,再劃一道,用來警示自已在這狹小的走廊內莫走回頭路。以此類推,只在地上劃出四道刀痕,便朦朧間看到了一間牢室的鐵柵欄,心中一陣狂喜,知道自已選擇的方式沒錯,其實這走廊內的兩側空間沒有多寬,只是我們太過於關注往牢門的方向去,以致於在原地轉來轉去,找不到路徑。換了一種方式后,以往的心魔便不攻自破了。
既然有了參照物,事情便非常容易解決,我一隻手拉著欽差大人,一隻手持著腰刀碰觸著鐵柵欄和部分牆壁向前摸索著前進,心想,鐵柵欄和牆壁的盡頭便是牢門,大不了裡外的方向錯了,返回重走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只要有參照物在,一定可以找到牢門。我有了目標,無瑕顧及欽差的想法,緊拉住他的手向前移動。
連走過三道鐵柵欄門,知道前面勝利在望,心情頗有些激動,忽然想起這欽差大人怎麼一路上默默無語,任憑我將他拉來拉去,不會有什麼意外吧。想到這,不自覺的回頭看了一眼,兩人手臂相隔有一小塊距離,但在這白霧當中,竟無法看清對方面目,好在兩人手掌相連,我用力將他拉到身前,來了個面對面觀看。
迷霧中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張猙獰恐怖的臉,面色慘白,雙目突出,一張巨口似張似閉,唇外露出兩隻獠牙,竟與銅鎖上的那個鬼臉模樣一般無二。
這一下讓我心膽俱寒,來不及多想,本能地飛起一腳,向他踢了過去,只聽那鬼臉人「啊呀」一聲慘叫,被我這一腳踢在胸口,整個人都飛了出去。我聽他這麼一喊,感覺聲音是欽差大人所發出的,馬上意識到自已又被幻覺所害,眼中看到的雖是鬼臉怪人,其實還是那欽差大人,這該死的障眼法無處不在,只可憐堂堂的欽差大人被我誤認為是鬼怪,一記重腳將他踢出老遠。
知道自已踢錯了人,連忙彎下腰按照欽差大人倒下的方向尋找,果然摸到了他的身體,一把拉住他,貼近身前問道:「你到底是人是鬼?」那欽差大人被我一腳踢翻,見我又來質問,以為又要動手,嚇得渾身直顫,結結巴巴地說道:「當然是人,孫……孫老弟何出此問?」我將臉湊過去,仔細辨認,果然看見他已經恢復了欽差的面孔,連忙抱歉道:「剛才因幻覺所致,誤將大人看成鬼怪,還望諒解。」那欽差倒是通情達理,揉了揉被踢痛的胸口,道:「沒關係,非常時期,難免會有差錯,萬事須小心應對」我本來還擔心他會誤會,可沒想到他還能理解,心中多少有些欣慰。暗想:「多虧我是用腳踢你,若是用刀直接去砍,你這狗官哪裡還有命在。」
我將他扶將起來,再次用地上划痕的方式尋找身邊鐵柵欄,想帶他儘快離開此地,還未等找到附近的鐵柵欄,忽然間發現前方迷霧中出現一道紅色亮光,渾然赤紅,竟有如晚霞一樣艷麗,在這霧氣騰騰的石牢內,似一盞明燈一樣,異常明亮,周圍白霧竟無法將其覆蓋。我心存詫異,抬頭仔細看去,發現那發亮器物的形狀竟與小汐的羅漢弓相似,只是猜不準倒底是不是羅漢弓,害怕又是幻覺,吸引我們走過去,然後落入鬼怪布置好的陷阱當中。
我還愣在原地,考慮著是否過去,卻見那酷似羅漢弓的器物晃晃悠悠地向裡面移動過來,似被人持在手中,所到之處,濃霧無法遮蓋住其光華,將周圍統統照亮。我預感到是小汐到了,有心想大聲詢問,可這白霧卻好像有隔音效果一樣,除非臉對臉的對話,稍有點距離,聲音便無法傳遞,人在這白霧當中一下子全都變成了啞巴,聾子、瞎子。
就在這時,似乎感覺有幾滴液體濺到了我的臉上、手上,我將粘有液體的手臂放在眼前,想看看是什麼東西,眼晴未等看到,鼻子里卻聞到一股血腥氣,凝神一看手臂,上面粘的液體果然是血點,還沒等明白過來血從何來,身邊的濃霧已經開始迅速消散,周圍的景像也漸漸地清晰起來。濃霧稍稍一淡,耳朵、眼晴的功能又自動找了回來,我聽見身後有響動,連忙轉頭,卻發現徐成在身後不遠處,正手持裝滿黑狗血的水袋在四處揚灑,狗血到處,濃霧消散更快,不一會兒的工夫,滿屋的白霧消失得沒了蹤跡,一切又恢復到剛進來時的狀況。
原來徐成和通判在迷霧中轉了半天,也沒找到可供出去的參照物,情急之下,想起身上帶有辟邪的黑狗血,便拿將出來,對著濃霧便灑,沒想到這一招立刻收到奇效,黑狗血正是這迷霧的剋星,僅用了半袋黑狗血便將濃霧驅散,我身上的血點也是這黑狗血四下飛濺而致。
濃霧既己消散,我向那發著紅光的器物看去,果真是小汐的羅漢弓發出的光芒。小汐在門外等我們出來,見室內被濃霧籠罩,害怕我們遇到什麼危險,便手持羅漢弓進來尋找我們,那羅漢弓乃佛門至寶,周圍鬼氣一多,弓身立刻有了反應,自動放出的紅光,竟能輕鬆穿透濃霧,像明燈一樣為主人引路。待霧氣一散,光芒也隨即跟著隱退。
小汐見我們在濃霧中現出身形來,甚是高興,三步並成兩步,跑到我的身邊,拉住我的手,問道:「大哥,你沒事吧?」我穩定了一下情緒,搖頭道:「沒事,你怎麼進來了?」小汐道:「我在外面也沒什麼事,忽然看見牢內被霧氣籠罩,擔心你們的安危,進來看一眼,正愁看不見東西,誰知我的弓自行發出光來,為我照亮,這會兒霧氣沒了,它也不亮了,你說怪不怪。」我看了一眼他的羅漢弓,道:「此物大有靈性,今後你要善待於它。」小汐點頭道:「那是一定。」
徐成看了一眼小汐的羅漢弓,道:「這是什麼法寶?這般厲害。」小汐不願意多解釋,道:「祖傳之物,具體我也說不清楚。」徐成眼裡流露出羨慕之色,道:「此物非凡,不是仙界至寶,便是佛門神物。」
那欽差大人在一旁著急道:「霧氣已經消了,咱們須趕快離開此地,以免夜長夢多。」大家聽此話有理,準備出牢而去,徐成看了一眼身邊其它牢室關押的「犯人」,心思一動,道:「現在距離換崗的時間不多了,劫獄之事早晚會讓人查覺,定會派出大隊人馬追殺我們,與其小打小鬧,不如來個亂上加亂,將這裡所有的在押人員全部放出,擾亂敵人的視線,咱們方可趁亂脫身。」我想了一下,道:「也好,這裡關押的人都是與劉振慶有過節的人,既使真正犯了罪,自有大清律法定罪,用不著他劉振慶來亂設公堂,划屋為牢,咱們現在就分頭放人,只是不知道砸鎖后能不能再冒出濃霧了。」
徐成道:「這回不用怕了,砸鎖前在鎖頭上淋些黑狗血,就能以防萬一。」我親眼看到了這黑狗血的鎮妖功效,相信他的話。當下眾人一齊動手,將剩餘的半袋黑狗血淋了一些在各個牢室的鬼頭鎖上,然後用鐵鎚一一將鎖砸開,果然再也沒有濃霧在鎖孔中冒出。
十幾間牢室共關押了三十多人,大家見有人相救,無不驚喜萬分,紛紛走出牢室向我們道謝。這一大群人中大部分是平安堡的本地人,有的無非是欠了幾兩銀子的地租,便被關押於此。最長的已在牢中度過了一、二年的時間,此番一經脫身,紛紛四散而去,各自逃命去了。
我們幾人最後離開石牢,我回頭望了一眼,忽然間明白了一個道理,難怪石牢只在外面設兩名哨兵,而牢內卻無人看守,其實這十幾把鬼頭鎖是最好的守衛,既使有人繞過哨兵,進入牢內救人,砸開鎖后,立刻會被濃霧和幻覺所困,若不懂得降妖除魔的手段,根本就無法走出去,到天亮時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不用說,這又是趙師爺或者他的三位師弟施展的神通法術,可惜又一次地打錯了如意算盤,讓我們涉險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