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父親的愛好

父親的愛好

父親有個十分樸實而有趣的愛好：抓小動物，一切能吃的小動物，然後自己在廚房裡把它們烹飪成各種各樣美味的菜肴。

父親經歷過貧窮飢餓，那個年代孩童的娛樂也是為生活著想。比如他在池塘里抓到一條魚，帶回家，燉一鍋湯，五口人分。他曾烤著成串的知了和螞蚱，煮熟掏來的鳥蛋，捧著夾破了他手指的蠍蟹，興高采烈。也許這就是一家人一月難得幾回的肉味。因此，不難理解他到今天依然對吃小動物熱情不減。

父親擅長抓蟬、撲螞蚱，但國我拒絕食用在我看來噁心醜陋的油炸節肢動物，所以他至多抓些快蛻皮的蟬供我觀賞，蛻了皮再放走。而其他小動物，就難逃厄運了。

一年中溫暖的那些日子的周末，父親喜歡拉著我的手到海邊去，帶一把螺絲刀，兩副手套，一個袋子。

我在礁石上橇牡蠣，父親挽起褲腿，也不脫鞋（怕被螃蟹夾到），戴上手套就跳進海水裡。一心一意橇著海蠣子的我，偶爾抬起頭，迎著鹹鹹的海風，父親披著有些刺目的陽光走在波光鱗鱗的期海水裡。他伸手在礁石的影子里摸索，掏出大把的海螺，堆在礁石上挑挑揀揀，留下大的，剩下的扔回縫隙里去。有時候他敏捷地一撲，濺起一串小小的浪花，直起身來，高舉著他的戰利品——比拳頭大的蟹子，比手掌大的海星，甚或一隻光滑的無動於衷的海參——他蹚水朝我走過來，水淋淋的高高挽起袖子的胳膊抬起，抹一把胞臉龐上的水星子。在陽光下閃耀的熠熠生輝。

此時此刻，他必定就像那幾十年前從河裡從鄉村裡走出來的時候那樣，自在，肆意，驕傲。只不過此時他手裡捧著的，不再是一家五口的一點點餐食，而是他如今奇特的愛好，無用的愛好，一個男人的愛好，由此來表達他對那些年流離貧困但熱血亢奮的社會生活的熱情與愛。

然後它們被烹飪，被端上桌，在熱氣騰騰中，我依稀找到了父親年輕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