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連理枝
惠妃娘娘有意劉妧一事,曾在玉京勛貴里暗中流傳。如今昭王剛剛開府定下婚期,劉妧就出家做女冠去,怎不叫人多想?
喬琬聽聞后暗暗咋舌,這日子怕是劉閣老那老狐狸特地選的。只是沒想到,劉家竟當真同意劉妧出家。這可是劉閣老在藉此事向東宮表忠心?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此時太子的儲君之位不可動搖。所有人都不會想到,東宮有被廢的一日。
但真要說起程閣老與劉閣老來,喬琬知道最好的選擇一直都是劉家。程正心雖是帝師,但行事中庸但為人正直。昭王有這樣一個岳家,對他奪嫡之路的助力只怕遠不如劉家。
不論當初彈劾劉家的幕後之人是誰,喬琬都覺得他是做了件好事。
**
進了臘月,年關就近了。此時清佩姑姑才接了宮裡的信,她暗自稟告了喬琬,太后壽宴那日之事,至今沒有追查到始作俑者。
「宮裡這種事,往往是查到個內侍宮人,就發現人已經自盡了,」清佩姑姑替喬琬攏好手籠,「說起來那日便查了,酒沒有問題,是程小姐她們席上的酒器有些問題,只那一壺裡摻了激發酒性的葯。再往下查,連著好幾個人直接自盡,連審的機會都沒有。」
喬琬心驚:「一個都沒有?」
清佩姑姑點頭:「陛下大怒,光祿寺、司禮監和金鱗衛都吃了掛落,因此多查了一個月,依然沒有收穫。還是太後娘娘發話,近年關了就先好好準備過年。」
喬琬不明白,宮中有人能有這樣高明的手段,為何只是在酒里放了熱性的葯?此事究竟是想要人在壽宴上出醜,還是想令陛下在宮中如坐針氈?
「太子殿下讓婢子特地將此事稟告給縣主,也是讓您心中有數,」清佩姑姑道,「但是不必多想,如今司禮監和金鱗衛都恨得牙癢,連光祿寺都沒有放過,說不準哪日就查出來了。」
喬琬點頭:「姑姑放心。如今喬琬也有事要稟告太子殿下,府中的莊戶這些日子說,今年冬天反常怕是近郊會有雪災。我想著年關后便是陛下的萬壽節了,此事還請殿下留心。」
清佩姑姑笑道:「婠婠小姐有心了,此話一定帶到。」
喬琬陪母親打理府中年關諸事,一直到進了臘月才清閑了許多,準備了這些日子,便只等除夕了。
因著前些日子忙碌,冬至祭掃以後喬琬便沒有出過門。臘月里沒有其他節日,下雪的時候有人設宴賞雪。不過是三五好友,煮茶暖酒。
喬琬向來怕冷,只赴約了一回,方芙與祁紈直說她難請。
聊起最近的玉京傳聞,她們震驚於劉妧的選擇,也好奇那日宮宴程皎突然向喬、劉二人敬酒。
「她可是覺得勝券在握了?」祁紈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最近的賞雪宴上都這樣傳呢。但我那日看了,她與劉妧說話倒還挺親|熱呢。」
喬琬輕描淡寫道:「或許是喝醉了吧?」
祁紈見她不願說,便知情識趣地停下話頭,也不多問。
方芙倚窗而立,嘆道:「這樣快便是一年。你我從前常在此處賞雪,只是明年卻不知各在何處了。」
喬琬心裡想的卻是,等了這一年,也暗自觀察了這一年,終是可以入宮了。她拋卻憂思,只是笑道:「明年臘月,我與嘉寧請你們到毓園賞雪可好?」
此話一出,祁紈一陣大笑:「阿芙難得想傷春悲秋一番,你快別打斷她。」
方芙不理會祁紈,忙道:「一言為定,婠婠可別忘了!」
喬琬直言道:「自然不會忘,沒有了你們,我在宮裡豈不又要變成睜眼瞎?」
「原來如此,」方芙哼了一聲,「那太子妃娘娘也得給我封個官做做。」
喬琬沉吟片刻:「嗯……那就封個『包打聽』吧,還你喜歡『順風耳』?」
方芙氣哼哼要來掐她,祁紈笑得直不起腰。喬琬面上也笑著,心裡卻明白,這樣的歡聚確是過一日少一日。
**
轉眼到了除夕,家人團聚守夜。眾人面上俱是和樂,沒有人提這是喬琬在家裡過得最後一個除夕了。
守歲敬香時,喬琬認認真真地祈願,希望家人平安康健,她縱是從此以後日子再難都值得。
天子的萬壽節在正月,於是除夕連著元宵和萬壽節,爆竹除歲、燈山上彩、歌舞不休,是玉京一年裡最熱鬧的一個月。
過了正月,馬上便是皇太子榮諶大婚。
二月初八這日,宣寧侯府一早便開祠堂,喬琬身著太子妃燕居冠服,與父母一同至祠堂行禮祭拜。
用過早膳,喬琬又由女執事引著,到清泰堂正堂四拜父母。
喬琬望著父母,她回來已有一年時間,她用盡了這一年陪伴父母、兄長,此刻心中彷彿有萬語千言,但一句也說不出。
宣寧侯道:「爾往大內,夙夜勤慎,孝敬毋違。」
蕭氏也道:「爾父有訓,爾當敬承。」
喬琬拜下:「柔安,銘記於心。」
拜過雙親,女執事與女官引喬琬離開,改換上正式的鳳冠、翟服,等待太子親迎。
太子上午還需醮戒,至奉天殿受文武百官敬賀,方從宮中前來親迎。喬琬上好大妝換好冠服,只是隨女執事、女官等人候著。屋裡沒有人說話,這並不是喬琬第一回出嫁,平復了離家的愁緒,她此時心中只覺得平靜。
儀仗的樂聲通衢越巷,喬琬默默攥緊手心。直到女執事二人引她再次來到清泰堂,她默默立於父母下首。
太子入了清泰堂,禮官引著他來到堂中的案前,又有內侍捧著大雁跪獻太子。太子將大雁奠在案上,然後退開,由主婚者詣雁案前行八拜禮。
儀式還在進行,喬琬忍不住去看太子,卻發現太子也在看她。
遇到她的目光,榮諶對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喬琬一直攥緊的手終於鬆開了。
太子在呢,她想,是可以安心一些的。
雁奠禮之後,親迎儀式便結束了,太子與太子妃就要起駕回宮。
喬琬望向父母,不顧女執事欲阻攔,再拜道:「父親母親,毋需挂念,保重身體,婠婠去了。」這才隨著女執事、女官出中門上鳳轎。
喬琬覺得眼睛里發熱,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一刻想哭,但今日不可再落淚,她早上好不容易敷好眼睛消腫哩。
鳳轎換了翟車,一路上山呼海嘯,熱鬧非凡,喬琬只規規矩矩坐在車內。直到路上漸漸靜了,車架到了宮門前,女官又扶她重新升轎。
喬琬望著長長的宮巷,這條路她走了這麼多年,這一回,她終是乘轎而行。
喬琬說不上此時心中是感傷還是欣喜,或是得償所願。她想起前世也曾看過話本,才子佳人終成眷屬那日,正是人生樂事。如今她能有為命運一搏之力,想來也是一件人生樂事吧。
行至元熙宮,太子降輿,太子妃降轎。有女官、宮人取太子妃儀仗、帷幕,迎太子妃入殿。
贊者道:「請就拜位。」
女官扶著喬琬就位,與太子相對拜位。
贊者道:「皇太子兩拜,妃四拜。」
拜禮后,贊者道:「請升座。」
女執事端來食案,女官司樽者則端來金爵酌酒。太子和喬琬各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女官端上食物,太子與喬琬舉箸吃了。
司樽者再用依古制的匏杯酌酒合和以進,太子與喬琬再飲。一共進了三回酒食,執事才撤下食案。
贊者道:「皇太子與妃興。」
太子與喬琬又就拜位,再拜了兩回,才算合巹禮畢。
禮成,太子與喬琬被引去各自更衣,換上常服,已至日暮時分。
喬琬跟著宮人回到寢宮,就見太子已在等著她。她有些羞赧道:「方才卸了大妝,叫殿下久等。」
榮諶讓她到近前來:「如今你我已是夫妻,婠婠不必如此拘謹。」
喬琬從前想到夫妻,只有相敬如賓,如今面對太子卻是有些不自在。她與太子雖是君臣,也為夫妻,甚至心中還有些她自己也不明白的親近之意。
榮諶也不多言,只道:「方才酒食你才嘗了幾口,如今可餓了?我一早就讓典膳局備下了吃食。」
他說著,伸手握了握喬琬的指尖:「手上這般涼,便讓他們上熱湯鍋子來吧。」
喬琬一怔,太子的指腹有微微的薄繭,但是溫熱乾燥。她嘴上只是附和道:「殿下也暖暖身子。」
今日雖是仲春,卻還有些春寒料峭。喬琬一早起來,雖然用過幾口早膳,但不敢多吃。方才行合巹禮的食物都是涼的,她也只略吃了幾口,又喝了三杯酒,如今腹中並不好受。
典膳局很快便送了羊肉湯鍋上來,還配上了好克化的龍鬚面。桌前一時香氣氤氳,更叫人覺得飢腸轆轆。
榮諶道:「我記得在圍場時,你說你吃得羊肉?」
太子如今在自己的寢殿中,言語更是親切隨意。喬琬也慢慢放鬆下來,她點頭:「家中秋冬時也常做羊肉湯。」
榮諶親手為她盛了一碗湯,笑道:「如此便好,這道湯也是我母親從前秋冬常用的,你嘗嘗。」
「多謝殿下。」喬琬伸手小心去接。
這肉湯是用溫補的藥材煨的,溫熱濃香,並沒有膻味。
又有司饌上前問道:「娘娘,可要加些面?」
喬琬餓了一整日,也不客氣道:「配一碗面吧。」
榮諶見她並不拘束,這才自己用起膳來。
膳畢,又用了香茶,寢殿內一時愜意融暖。直到榮諶說:「明日還要朝見祖母,早些安置吧。」
喬琬剛剛鬆懈下來的身體,又瞬間僵住了。
作者有話說:
*「爾往大內,夙夜勤慎,孝敬毋違。」「爾父有訓,爾當敬承。」《明憲宗實錄》
---
本章皇太子大婚的流程參考明制,超級簡化著寫,寶寶們不要深究
悄悄應了個伏筆,不知道有沒有人發現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