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郝婆婆被關在東北角,是最靠近大鍋的那處,正對著葉初秋他們的牢房。得到這一確切消息,葉初秋張望許久才辨清郝婆婆本人。
郝婆婆年逾花甲,身上的衣裳陳舊,打滿布丁,頭髮花白,臉上皺紋橫生。
人老了容易犯病,郝婆婆有好幾次氣差點緩不上來,烏紫著臉靠在牆頭喘息。病情平穩下來后,郝婆婆喜歡獨自一人坐著,目光獃滯,兩眼無神。
月圓之夜就在不日後,葉初秋這些天除了遠遠關注著郝婆婆的狀態,私下裡還在積攢著靈氣。這個山洞靈力低微,須得好好積攢一番,才能在關鍵之夜施展出。
洞里除了常駐一些看門的魔修,其餘魔修每日負責出去抓捕新的百姓,葉初秋所在這間牢房的人數倒是越來越多。
空間籠統就那麼大,更多的人進來,勢必擠得慌。二十號人共處一室,什麼奇奇怪怪的味道都出來了。
葉初秋他們還好,是修士,七天不吃不喝不拉的也沒事,苦的是那些平民老百姓。
每天都有小孩啼哭,婦人們便會安撫孩童,老人和壯年則在一旁唉聲嘆氣。偶爾有時候有人太過吵鬧,那些魔修便會將人拎出去,當著平民百姓的面鞭打,打得渾身是血,打到洞里的其他人都鴉雀無聲才會罷休。這時他們便會給傷者喂下漆黑的藥丸,使其神智渙散。服藥者不久會口溢黑血,黑血會將人的喉嚨和舌頭溶去,化為污穢吐出。
每每葉初秋忍不住要動手時,林穆恆伸手阻攔:「救得了一個,救不了全部。等待時機,一網打盡。」
此時出手,或許能將面前的幾個魔修解決,但是這個魔修據點一日不剿滅乾淨,打草驚蛇后還會有更多的無辜百姓受害。
葉初秋攥緊拳頭:「難道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慘遭迫害嗎……」
林穆恆安撫性地拍拍她的手背,暗示她不要擔憂。
葉初秋鬆開手,那些魔修發泄完離開后,便有幾道葯修的調息訣落在傷者的身上,其中一道葉初秋認出來是沈清淼施展的。
林穆恆小聲道:「我已安排妥當,沈姑娘和峻崎山的葯修是同門,有她助力,百姓們安危多些保障。」
吐血的傷者平息下去,葉初秋用微薄的靈力感知他的狀況,他的家人們將其接應回去,抱在懷裡泣不成聲。
葉初秋動容,索性凝神屏息打坐。
次日,腐爛的味道在洞里蔓延,往往會招致一些鼠類、蛇類的小魔獸。葉初秋皺著眉凝視那些窸窸窣窣在地上爬的黑色生物,悄然凝掌結氣,將它們驅趕出去。
林穆恆也在和她做同樣的事,他捏了個訣召喚出一層青幽色的屏障,那些低階的魔獸便進不了牢房。葉初秋瞥見他指尖那簇一閃而過的青蓮花紋路,瞭然這是他們峻岐山的《青蓮劍歌》心法所帶的特效。
林穆恆解決那些魔獸后,悄然和她拉近了些距離。
葉初秋敏感地側頭掃一眼,倒也沒說什麼。因為林穆恆的右側正巧就是那些腐敗的嘔吐物,他一襲白衣飄飄的,想來也不想沾染上一二。
這些日子林穆恆與她相聊甚歡,上到天文地理,下到修仙界的大瓜,大概有著「共患難」這一背景支持,二人這一起蹲大牢的友誼倒是愈來愈牢固。
林穆恆也漸漸發覺,葉初秋並非像傳言那般,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風流女。這一點刻板印象的推翻,使得林穆恆本人對葉初秋的好奇更甚,於是他們之間的距離便又拉近些。
直到某日葉初秋打坐醒來,下意識地伸懶腰,手肘胳膊不偏不倚地磕到林穆恆的左胸上。
肌理的觸感很緊實——葉初秋腦子裡的第一反應,她頗為尷尬地收回手:「不好意思。」
卻聽林穆恆輕笑道:「無妨,是我離初秋太近了。」
葉初秋晃了一會神:怎麼就「初秋」叫上了呢?還叫得這般順口。
葉初秋摸摸手肘偏過頭望去,這回倒是仔細將林穆恆的容貌觀察仔細。林穆恆生的雖然沒有小羊羔那般驚艷,卻別有一番味道,主要是因為年齡和閱歷,林穆恆鼻樑高挺,嘴唇纖薄,眉宇間帶著與生俱來的穩重和自信,給人辦事特別靠譜的感覺。
而裴燼作為《初秋燼》的男主,作者葉初芽真的是在外貌上給了他很多偏愛。裴燼的俊朗,渡有一層少年感的稚氣,鮮衣怒馬的張揚,很是放蕩不羈,而掉眼淚時候又眼尾紅紅可憐巴巴得叫人心疼。
嘖嘖……
葉初秋感慨一瞬,想起二十歲的小羊羔——五官模樣要更成熟些,俊美得不像世間人,她現在回想一瞬都能臉紅心跳。
可惜這一世破了相。
葉初秋摸摸臉頰,憶起小羊羔那日這裡被烙鐵刮到了些。
「鞭條、化骨池都沒見他哼幾聲,怎的烙鐵讓他怕成那樣?」葉初秋小聲道。
林穆恆還當是與他說話:「烙鐵?」
葉初秋抬頭看他一眼:「嗯?」
「沒事。」林穆恆見她奇怪,順道提了嘴,「就是想到了峻岐山的炮烙絞刑,和你們滄鑾宮的冰軀斷魂齊名。」
葉初秋頓然瞪大眼眸。
林穆恆見她對這種酷刑感興趣,雖然不解,但還是與她細說一二。
炮烙絞刑,便是將受罰之人束縛於鐵石上,四肢均被鐵鏈束縛。鐵石導熱快,以仙家之火焚燒鐵石,滾燙的石壁會將受罰之人的皮肉燙毀,而後以冷鹽水灌之,蒸騰出白汽,待倒石壁溫度驟降后,再度以仙家之火燃之……
儘管林穆恆的措辭已經十分委婉,但葉初秋還是皺著眉頭將他打斷。
和斷魂台的絞刑一樣酷烈,葉初秋光是自行想象,就一陣后怕,更別說她還親身經歷過類似的系統懲罰。
嚇得她哆嗦一下,夢魘里的場景彷彿又歷歷在目起來。
林穆恆自責道:「早知如此,便不予你說了。」
葉初秋擺手道無妨,心有餘悸時聽到虐男積分系統忽地開始暴漲,尤其方才她才聽到炮烙有關的酷刑,這一突兀的積分增加提示音讓她臉色慘白。
有人對裴燼動手了!阿冬呢!為什麼不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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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宮水牢。
葉初秋私自下山一事被兜出來,劉傲和桑驥再度趁虛而入。
劉傲的寶貝狐狸昨日突然中邪暴斃,死後身軀布滿魔紋,故劉傲斷言:寶貝是裴燼所害。
他帶著桑驥和數十名宮仆,氣勢洶洶地闖入暗宮水牢,想為寶貝討個說法。
雪蟒本應駐守於此,但那日從裴燼口中逼出葉初秋的去向後,阿冬便動身前往饒芮鎮,拋葉初秋的命令於腦後。
獄卒們不敢攔二長老的寶貝孫子,即便他帶著三個火盆來者不善。三長老和大長老本就對魔修嗤之以鼻,這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劉傲的擅闖便更加暢通無阻。
桑驥用劍斬斷牢籠的鎖鏈,一把掀開欄杆。
被劉傲催趕著過來的宮仆失手打翻一盤炭火,火光和燒紅的竹炭滾落在地上。
蜷縮在黑暗角落的少年,大概是從未預想過火光的到來,徒然臉色驟變,雙手撐在身後,身軀下意識朝後縮了縮。
而痛失寶貝靈寵的劉傲早就失去理智,發紅著眼將少年拽到面前:「就是你害死的寶貝!我今天就要讓你為寶貝償命!」
魔息盡失的裴燼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少年被他狠狠地推向炭火堆里。
裴燼的喉嚨本就被那外敷的藥草苦得發澀,而今被燙得嗚咽幾聲,聲音像極了破敗的風箱。
他從炭火堆里爬起,手心被燙掉了一層皮,濕噠噠的鮮血往外涌。
少年掙扎著要逃,劉傲捏訣,束魔繩毫不留情地圈著他的頸將他扯回來。
「你這個孽畜哪裡配用這種東西!」劉傲掐著他的脖子,覺得那些狗皮膏貼咯手,一把撕扯了去。
膏貼的粘性極強,須得小心撕扯卸下,葉初秋換藥的時候都是小心謹慎著的,可如今卻被劉傲如此粗魯地扯去。
可憐那少年纖弱的頸還未護養完好,又被撕掉了一層皮。
裴燼疼得眼淚溢了出來,下一瞬又被劉傲掐住了脖子。
「你不是挺狂的嘛!」劉傲將指甲嵌入他頸間,「你以為葉初秋每時每刻都能護著你嗎?正好她死在那群魔修手裡,你就死在小爺我手裡好了!」
原本還在掙扎痛呼的少年,聽聞葉初秋的死訊,漸漸失去抵抗,眼底深處的光熄滅,他鬆開手,任由那些痛楚蔓延。
裴燼顫抖著手,眼眶濕潤模糊,腦海中浮現的卻是葉初秋替他上藥時的溫柔。
沒有葉初秋消息的這些天,裴燼每天都飽受著內疚的折磨,他自責自己的無能和衝動。
而現在,終於可以解脫。
「姐姐,對不起……」
裴燼閉上眼,等待死亡結束這一切。
可劉傲卻不想遂他的意,殺他太過無趣,他想要折辱他一番,才能平息斷臂之恨,殺靈寵之仇。
劉傲將裴燼再度推至炭火中,他眼中的血絲暴漲,倏然笑得詭異起來,臉上那些原本只有頭髮絲般大小的魔穢漸漸抽搐著蜿蜒變大,化為半指粗的長條狀物體在血肉的表面游浮。
桑驥嚇得臉色慘白,手中的火盆傾覆於地,滾燙的炭火點著他的鞋尖他也毫無知覺。
那些長條狀魔穢從毛囊里爬出來,腹瀉出像泥土般的長絲噴在劉傲的臉上。劉傲望著被炭火灼燒得顫抖的裴燼,笑得更為陰險。
「主人……你的、臉、臉……」桑驥這才感知到著火的足,唰唰後退。
劉傲不滿地「啊」一聲,左手撫摸臉頰,攤開掌心,滿手的黑泥,泥間還有細微的長條物在蠕動。
「桑驥!」劉傲渾然不覺,眼底的血絲更為通紅,他的聲音都開始抽搐起來,「你還傻愣著的幹什麼!烙鐵呢!讓你備好的烙鐵呢?」
「還不快賞幾個給這孽畜吃吃!」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小羊羔又要吃苦頭了
姐姐來不了了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