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景瀾在斷臨崖前等了一天又一天,師尊遲遲不出來,他的耐心也一點一點消耗殆盡,甚至想要直接衝下懸崖見師尊。
這年冬天比五年前還冷,獨自入睡時景瀾總會想起每年冬夜和師尊擠在一張床上的時光。
師尊在崖底會不會冷呢?
若是有人於某個冬夜偶然到達琅峰宗斷臨崖附近,或許能撞見一個頎長挺拔的少年,倔強地以一己之力隔絕整個冬天,企圖給山崖底下的人一片溫暖。
極少數時候,山崖周圍真的會開出小花來。
景瀾細心呵護著,想要等師尊出來時給他看。
然而這個冬天實在是太冷了,連仙鶴都生病了。
沈應眠閉關之前怕徒兒忙於修鍊沒法養鶴,便把鶴放到林向松那兒,由宋清羽師兄弟幾人看管照顧。
宋清羽傳來消息的時候景瀾剛剛練完功準備去找師尊說說話,半路突然被叫走。他猶豫片刻,還是先去看了鶴。
與此同時,閉關一年的沈應眠終於再度和系統的信號連接上。
【宿主閉關這段時間景瀾已經到達築基期,獎勵還是照常發放到宿主的口袋裡,宿主當前積分8900分,目前在空間站排行榜上排名為:第九名。宿主,你受苦了。這裡是屏蔽痛覺的葯,你快服下吧。】
沈應眠趴在一顆碩大的石頭上,無力地搖頭拒絕。
石頭被鮮血染紅,而上頭的人唇色蒼白。
這一年裡他早就習慣了,吃不吃藥早已無關緊要。
人痛久了是會麻木的。
「我是可以出關了嗎?」
「是的。但是……」雖然有些於心不忍,但系統還是不得不下發任務:「現在下發緊急任務:前往青州營救方星竹。任務完成獎勵:5000積分。」
「方星竹?怎麼回事?一定要我去嗎?」
這五年裡,他一直專註於培養景瀾,確實把他養得乖巧可愛又懂事,沒有做出半點反派行為。
他一直以為只要把景瀾教好便能順利完成任務。
這是系統第一次下發關於主角攻方星竹的任務。
【是的。如今暴雪肆虐,人界民不聊生,方星竹在青州救援難民時突遇不明怪物襲擊,一時不備受了傷,如今他與眾多難民被圍困青州,恐怕難以抵擋。】
「沒人支援嗎?琅峰宗的人不知道情況嗎?修仙界大大小小的門派呢?」
【原著里人界的災難就是從這一年開始的,但事發突然,修仙界根本沒有防備,方星竹就是第一個發現異常的人,然而等消息傳回琅峰宗,一切都會來不及的。】
【原著里沈應眠便是一出關就趕往青州,這才救下方星竹。這一段劇情必須宿主必須按照原著完成,否則方星竹出現生命危險,世界也是要崩塌的。】
沈應眠還是覺得一切疑點重重,「我是因為有你的告知,那麼原主呢?既然消息還沒傳到琅峰宗,他如何得知方星竹有難?」
系統急得不行,「宿主你就先別問了,這些事情我之後會為你解答,現在再不出發去救人,你這幾年的苦心經營都要白費了。事不宜遲,我現在便發送坐標到空間站,立馬將你轉移到青州。」
「可是我想先……」
【宿主,再耽擱就真的來不及了!】
沈應眠還未來得及多說什麼,眼前的場景陡然變化,他被傳送到了另一個空間。
似乎是在一個山洞中。
【這裡是沈應眠早年下青州巡遊留下的秘境,還沒人知道,主角攻他們應該差不多就要路過這裡了。】
沈應眠跟著系統的指示鑽出山洞,身子一縮,整個人儼然置於風雪之中。
再回頭看時洞口已自動被皚皚白雪覆蓋,看不出半點蹤跡。
他攏攏身上的披風,遠遠便見到一行逃竄的人。人群最後方斷後的青年一身黑衣,揮出來的藍色劍光明滅可見,在一片雪白中格外惹眼。
【主角攻出現!!】
方星竹後方的怪物越來越近,發出來的「嗬嗬」聲彷彿就在耳邊貼近,抱著女人的孩子一腳踩在融雪上栽了下去。
沈應眠身子先於腦子一步瞬息擋在女人前方撐起一方護罩,將人群一同攏進去。
方星竹的負擔陡然減輕,回頭只見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道友。
沈應眠這才看見他們身後窮追不捨的龐然大物,那怪物形狀怪異,白茫茫一團,像雪又像雲,在一片蒼茫白雪中移動,若是不仔細看還看不清。
不用再分心照看其他百姓們,方星竹輕鬆許多,他來不及多說,只對著沈應眠點點頭便提劍朝著那些怪物去。
怪物們似乎因為沈應眠的到來而越發躁動,攻擊的速度越來越快。
但受了傷的方星竹在五隻雪怪之間周旋也絲毫沒佔下風,在一隻怪物即將碰到他之前,他凌厲地砍下怪物的一隻手,而後又捲入新一輪的混戰。
沈應眠剛剛鬆了一口氣,便覺地動山搖,山巔那頭一隻只巨大的怪物拔地而起,如巨石滾下山一般轟隆隆朝著這邊奔來。
「嘶——」方星竹的左手被怪物身上的東西噴濺到,頃刻結成冰。
是雪怪!
糟糕!
「都到我身後來!」沈應眠大吼一聲,在身後的百姓周圍設下結界,而後迅速朝方星竹去。
「天火——來!」
隨著沈應眠一聲令下,火焰自天際驟落,打在雪怪身上,眼前的五隻雪怪轟然倒地,化作一灘雪水。
可遠處的雪怪還在源源不斷地生長,冰天雪地成了他們最為天然的催生劑。
沈應眠架起方星竹的手臂,從雪地里破開洞穴入口,當機立斷:「所有人,躲進山洞裡!」
「這……怎麼能躲進山洞啊?那些怪物過來不就直接把我們一網打盡了嗎?」有人猶疑著不敢動,畢竟沈應眠是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他們對他毫無信任度可言。
「要不還是繼續往前跑吧!」
「可是往前跑還能有什麼?我們別無辦法了!」
「你們相信我啊!就快來不及了!」
天火聚成一道屏障,暫時抵擋住了雪怪前進的路,但沈應眠知道這持續不了多少。
方星竹無力地捂著一隻手臂,偏頭只能看見一雙黑棕色的眼睛,讓他產生一股莫名的信任。
「大家相信他,我一定會讓大家活下來!」
生死攸關的事情誰都會有所猶疑,眼見著天火將滅,雪怪可怖的聲音越來越近。
方才被沈應眠護在身後的女子率先抱著孩子踏入山洞,很快便有人咬咬牙跟著進去。
「我沒有力氣了,實在跑不動了!」
「你們快進來啊!這裡面很寬敞!」
眼見著天火熄滅,雪怪加快前進的腳步,如雷聲般轟隆的聲響響徹天際,百姓們終於不再猶豫。
沈應眠與方星竹最後進入,在一捧雪襲來之時迅速打下防禦結界。
山洞裡的百姓瑟瑟發抖,目不轉睛地看著暴躁的雪怪在山洞門口徘徊,偶爾往前一撲便又惹得人一陣驚呼。
但此刻他們確定雪怪是進不來的,終於狠狠鬆了一口氣,靠著牆壁癱軟地滑下去。
「道友,多謝。」
沈應眠不解地眨眨眼。
【宿主,傳送之前我幫你易了容,現在任誰也無法認出你。】
沈應眠這才朝方星竹看去,這一眼竟讓他一時有些怔然。
總覺得他的眉眼有幾分熟悉感……
方星竹拱手:「在下琅峰宗方星竹,敢問道友尊姓大名?」
「我……」沈應眠放心地將帽子掀下來,露出微微發紅的鼻尖,「我叫沈民,不隸屬任何門派,獨自在山中修行。」
這是一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臉,丟在人群中很快就會被人遺忘,唯有一雙眼睛清亮至極。
「你被雪怪所傷,這條手臂再不處理恐怕就要廢了。」沈應眠沒多言,立馬執起他的手催動靈力。淺淺的紅光在左臂上流淌,上頭的冰碴兒慢慢融化。他又從系統那兒兌換了葯讓方星竹服下。
系統提示任務完成。
「你身上的其他傷……」
方星竹的手也終於可以自由活動。他不自覺多看了沈應眠幾眼,目光在他清透的眼眸中流連。
這雙眼眸若含秋水,如同他的修為一般高深莫測。
「我自己處理即可。多謝沈兄相救,他日定當報答。」
「不必。」沈應眠輕咳一聲,稍稍偏過臉去看百姓們的情況。
雖然主角攻也是沈應眠的任務對象,但在他心裡到底與景瀾不同,沈應眠只需要保證他不死即可。
方星竹自覺唐突了,連忙垂下眼睫不再看他,坐到角落打坐療傷。
這處山洞大且隱秘,容納了幾十個百姓依然寬敞。
有夜幕降臨,洞口外的微弱光亮也已熄滅,方星竹替大家生好火,從儲物囊里拿出食物來。但他已在青州耽擱數日,帶的口糧不多,眼下已是所剩無幾。
此刻方星竹有些無法面對百姓們期待的目光,「大家分著吃吧,盡量多給孩子們吃點,等雪停了我們就能出去了。」
「多謝星竹劍君。」
「星竹劍君真是大善人啊。」
方星竹卻是強顏歡笑。
沈應眠看了片刻,花了一大筆積分跟系統兌換了好些食物,從儲物囊里取出來,「方……星竹劍君,勞煩你幫我分發一下食物。」
他又取出來幾碟糕點,「孩子們到我這裡來吧。」
孩子們只是稍稍猶豫,很快就不敵糕點的誘惑,跑到沈應眠面前。
「謝謝哥哥。」
沈應眠摸了摸孩子們的頭,淺淺一笑。而後拿著包糕點朝方星竹走去。
「你這幾日耗費了不少心力吧?要不要吃點?」
方星竹怔了一下,「我已辟穀。」
「知道。但是不會有偶爾嘴饞想吃點東西的時候嗎?」沈應眠拿起一塊紅糖糍粑塞進嘴裡,甜絲絲的味道觸碰舌尖,刺激味蕾。
他已經有一年沒吃東西了。
等回琅峰宗,要和瀾瀾一起吃好吃的。
這麼想著,沈應眠低頭微微一笑。
方星竹被他這笑容晃了眼,心思微動,「這麼好吃嗎?」
「嗯。」沈應眠將紙袋子給他遞過去。
方星竹淺嘗了一口,因軟糯的口感而稍稍蹙眉。
「不好吃?」
「不是。」方星竹笑了笑,「還挺甜的。」
雪怪似乎已經放棄在洞口徘徊了,只是外頭的雪還在下,他們還不敢輕易出去。
沈應眠和方星竹有一搭沒一搭聊著,終於將此次突發事件的來龍去脈摸清楚。
方星竹在人界遊歷四方,為的就是幫助窮苦百姓。這次他偶然得知青州雪患嚴重,和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來到青州,準備把難民轉移到南邊。
來到時才發覺異常,此次大雪並不是自然現象。
「為了找到合適的容身之所,我與朋友們各自帶著一批難民往不同的方向去,卻沒想到在途中遇到那些怪物,怪物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又是我們從來沒見過的,我一時不備受了傷,這才只能帶著他們逃跑。」
「還好有沈兄及時出手相救。」
方星竹嘆了口氣:「只是不知道我的朋友們和其他百姓眼下狀況如何……」
按照系統的反饋,方星竹是由於原主的搭救才活了下來。主角攻尚且如此,其他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沈應眠垂下眼帘。
若不將導致這一切的怪物徹底剷除,青州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受災之地。
沈應眠詢問系統:「原文里這場雪災最後是怎麼結束的?」
【原文里「沈應眠」並沒有易容,自然就無法像宿主現在這般和主角攻心平氣和地交談。「沈應眠」心裡就只有主角攻一人,原本就不管他人的死活,可來到青州后依然受到主角攻的冷遇,他一氣之下又獨自一人回到琅峰宗。】
後來琅峰宗支援的隊伍到達。主角受宋清羽已經可以獨當一面,與主角攻並肩作戰,表現出了極大的魄力和悲憫之心,經此一事也博得了主角攻的好感,二人從此暗生情愫。
沈應眠沉吟半晌,「那我是不是該按照原定劇情回到垂雨榭,讓主角攻受順利相遇?」
【理論上是這樣。但……宋清羽到底築基不久,消滅雪怪花費了許多時間,原著里雪患便由青州蔓延到隔壁豐州和珉州,災民不計其數。】
沈應眠面色微沉。
原著血淋淋的劇情就展現在他面前,若是不加以干預,劇情一定會按著原文發展。
若是不知曉後果還好,可如今,沈應眠不可能坐視不理。
「那我與方星竹分開行動,只到外頭阻止雪怪擴散,不與主角攻受互相干預,這樣應該不會影響他們的感情線?」
【應當可行。宋清羽還有兩日才能到,這期間宿主可以先在山洞裡休整,畢竟你剛剛出關,本來就不應當耗費這麼多靈力。】
琅峰宗,斷臨崖上空突然烏雲蔽日,悶雷無聲,一道紫色閃電劃破天際,劈在懸崖之巔。
景瀾似有感應一般抬頭,再也顧不得眼前不肯吃食物的仙鶴,當即丟下仙草往斷臨崖跑去。
師尊終於出關了?!
即將見到心心念念的師尊,景瀾滿心歡喜,和宗里行色匆匆往他的相反方向跑去的人群擦肩而過,無暇去顧及他們神色中的惴惴不安。
景瀾從未與師尊分開這麼久過。
他如今長高了許多,師尊應當不會認不出來吧?
他今日修鍊之後衣裳沾了點灰,不是很乾凈,但他來不及去換了,師尊應該不會介意的吧?
景瀾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師尊。
可斷臨崖外此刻無比安靜,無人恭迎仙尊出關,就連林向松也沒來。
一定是來得太早了,對,他要師尊出關見到的第一個人是他。
景瀾壓下心中的不安,往裡頭走去。
可這一路都太安靜了,安靜到有些毛骨悚然。
沒有人從裡頭出來,景瀾撲了個空。
與此同時,林向松接到方星竹傳來的求助訊息,焦頭爛額地安排人前往救援。
景瀾發瘋似的找人,走投無路時找到凌虛閣來,此時自動請纓的宋清羽已經帶著一眾師兄弟出發。
凌虛閣只剩下林向松與巫白衣二人。
「應眠出關了?」林向松當即施法搜尋沈應眠所在的方位,「北上,雪山,青州。」
林向松與巫白衣對視片刻,在互相的眼神里都看到了恨鐵不成鋼,「不用找了,他應當去青州了。」
「青州?!師尊去青州做什麼?」
林向松隱去了與方星竹相關的事情,將青州雪患一事原原本本告訴了景瀾。
景瀾握成拳的手不住顫抖著,「師尊獨自一人去了青州?他才剛剛出關,怎麼能……」
他沒有半分猶豫,「我去青州找師尊!」
「慢著。」巫白衣急急攔住了他,「這是他的葯,你帶去給他服用。若是受了傷便讓他服用雙倍的劑量。」
青州危險重重,不受傷是不可能的。
景瀾捏著藥瓶,不知是這幾年來第幾次問他們:「師尊到底生了什麼病?!若師尊受了傷,我還能做些什麼讓他不那麼痛苦?師伯,求求你們告訴我……」
五百年前,琅峰宗宗主還是「沈應眠」的師父江崇山。
那時江崇山是三界第一個進入化神期的人,可沒過多久,他的徒弟「沈應眠」也進入了化神期,且他化神之時天帝親自賜下「勾玉」的稱號,這可是修仙界頭一份的殊榮,人人都說「沈應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說不定會比江崇山先一步飛升上神。
此前江崇山已經足足在化神期停留了五六百年。
可就在沈應眠進入化神期沒多久,江崇山突然迎來雷劫,順利飛升。琅峰宗也因此壯大起來,廣納弟子,成為修仙界第一大宗。
大家都翹首盼著沈應眠成為修仙界第二個飛升的人,這一等卻又等了一個五百年。
只有江崇山的幾個親傳弟子知道,當初那道雷劫本該是為沈應眠降下的。
天雷劈下之時,他將身上超半數的靈力於一瞬之間渡到江崇山身上。
承受雷劫的人是他,飛升的人卻是江崇山。
「還有,儘快將他帶去冷泉。」
巫白衣只告訴了景瀾這些信息,卻沒將唯一的破解之法告訴他。
若非沈應眠自己願意,此法根本行不通。
景瀾一刻不留出發前往青州。
可他們只告訴了景瀾一半的真相。
林向松搖了搖頭,「你告訴他這些做什麼?」
「這孩子執著,這麼多年每每見到我都要問上一句,不問到是不會罷休的。」
林向松嘆了口氣:「那你也應當告訴他星竹的事才對,師父……」
巫白衣嗤笑一聲:「怎麼了?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江崇山已經是上神,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更何況,若是告訴他,他的師尊是因為自願與人結下血契才如此,他會更瘋吧?」
化神期的力量遠在元嬰之上,只是渡了一半靈力還不至於弱到如此地步,更何況經過幾百年的修鍊,他本該恢復如常。
然而沈應眠就是個為愛飛蛾撲火的人,竟在方星竹不知情的情況下將靈力再度一分為二,甘願與他結下單方面血契,分擔他所痛,共承他所傷。
這幾年方星竹在外受的傷,沈應眠每一次都感同身受。
「此次他能一出關就趕往青州,不就是因為感應到星竹受傷了嗎?看來這麼多年還是毫無長進。」
巫白衣摩挲了下下巴,唇角微彎,「更何況……若是讓景瀾見到星竹,那應該蠻有意思的。」
林向松不太贊同:「只是眉眼有幾分相似罷了,如今景瀾長開了,倒也沒那麼相像……更何況,你我都知道應眠當初收他為徒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後來我也再三試探過,他對景瀾沒有那個意思。」
巫白衣只是笑笑。
沈應眠沒有那個意思,不代表景瀾沒有。
兩天過去,雪已經不下了,如注的暴雨融化了地上的積雪,雪怪也不知道躲到哪去了。
沈應眠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間。
他又兌換了一些食物,可供山洞裡的百姓們再支撐一段時日。
方星竹:「沈兄為何這般急著走?這裡本就是你的蔽身之所,如此一來反倒是我們佔了你的位置,更何況外面天氣惡劣,你又將何去何從?」
沈應眠:「我還有要事必須要出去處理,星竹劍君不必擔心,我自有打算。就此別過。」
沈應眠鑽出洞穴,與裡頭的方星竹四目相對,看到了對方眼裡的擔憂。
若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原身,只怕都不知道要如何高興了。
沈應眠垂下眼睫沒再看他。
「師尊——」一聲沙啞的嗓音穿透雨幕重重,撞擊他的耳膜。
沈應眠的心重重一顫,在回頭的一瞬間看到了久違的人。
也是這一眼,他心中的某根弦斷了。
他終於知曉自己對於方星竹的那一股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
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此刻不應該讓景瀾看到方星竹的臉。
身體已經先行一步做出反應,他迅速回身加固了一層結界,隔絕了裡頭的視線。
後背貼了燙人的體溫。景瀾的手臂分明用了極大的力氣,可又在攬他入懷的時候強行放輕了動作,只有灼熱的呼吸將他的不安和躁動暴露無遺。
景瀾的嗓音很低很啞,宛若灼著一把熱沙:「師尊……你跑到哪裡去了?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瀾瀾……」在外人面前,沈應眠一直強吊著精神,也怕方星竹認出他來,不願讓表露他的不適和脆弱。
此刻在最熟悉的懷抱里,他終於卸下防備,重重倒在景瀾懷裡。
景瀾說不出自己此時此刻的感受,他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師尊,問師尊為什麼一出關連他一面都不見就走了,問師尊到底因為什麼非要到這裡來,問師尊難道一點都不想他,一點都不在乎他嗎?
可這一刻,所有的問題都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打亂,他什麼話都說不出。
夜雨伴著涼風,他抱起師尊。
他馬不停蹄拼了命地趕路,比先出發的宋清羽他們來得還要快,可他整整找了師尊一天,衣裳早就讓暴雨浸得濕透。
稠密的雨水飄在師尊臉上,這會兒才想起來撐起一個結界。
青州多山,附近能暫時安身的地方只有山洞,景瀾將師尊抱入山洞裡,折了洞外細軟的雜草,連同自己的外衣一齊烘乾,鋪好一張簡易的小床讓師尊躺下。
景瀾跪在沈應眠身側,將隨身攜帶的葯喂他吃下。而後將他周身檢查了一遍,沒有受傷。
景瀾升起火來在他身旁坐下。
沈應眠暈倒后臉上的易容已經消除,火光跳躍著在他無暇的臉上。
景瀾的目光一寸寸描摹著這張熟悉的臉。師尊似乎瘦了……
他的手不自覺撫了上去。
「瀾瀾……」
沈應眠的囈語讓景瀾的目光更沉,看著他時帶上了不自知的侵略性。
「師尊,我在。」
「冷……」
景瀾在他身側躺下,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膛前,一如早幾年那般陪著師尊入睡。不一樣的是,他不再是窩在師尊懷裡的那個人,眼下已經能夠給師尊一個能夠依靠的懷抱。
沈應眠的體溫還是很涼,在觸碰到火爐般的溫度時便不由自主地貼近,主動靠近景瀾,擁抱他。
脖子的弓與箭觸碰,互相吸引地貼在一起。
算了。景瀾釋然地想,師尊做這些事一定都有他的道理。只要師尊沒事就好。
到了半夜,懷裡的人突然發起燒來,下意識開始抗拒景瀾的熱度。景瀾將他抱得更緊,施法降低自己身上的體溫,直至沈應眠願意靠近他。
體溫降低又被捂熱,反覆幾次,天將明的時候沈應眠的燒終於退了。
沈應眠醒來時喉嚨很乾,剛剛動了動嘴巴便有濕潤的水碰上他的唇。
他就著景瀾的手喝完整整一杯水。
「瀾瀾……」他虛弱地睜開眼睛看到了徒兒,「原來不是在做夢……」
「師尊沒有做夢,我來找你了。」景瀾扶著他,臉頰貼上沈應眠的額頭,「師尊夜裡燒得厲害,眼下可還有哪裡不適?」
沈應眠艱難地搖搖頭,詢問系統雪怪再次出現的時間。
按照劇情,今夜又將降下一場霜雪,屆時雪怪會捲土重來。
景瀾手指繞著他的長發轉圈圈,「師尊,我聽楚桓說冷泉已經重新有了活水,等外面雨停了我們就出發去浮雲教好不好?」
「還不行。青州雪患尚未真正解決,天下百姓還需要我們。」
景瀾沉默片刻,說:「好。」
「那師尊……」他低頭,目光落在沈應眠的眼睫上,「為何一出關就來到青州了呢?我在斷臨崖尋了師尊很久。」
「抱歉瀾瀾……」沈應眠有些愧疚,「當時我也是緊急收到消息,來不及跟你說一聲便來了,對不起,是師尊不對。」
「我不怪師尊。可是師尊是為了誰才來的呢?」景瀾的聲音很輕,手指在這一瞬緩緩收緊,將那一卷絲滑的長發握在掌心裡。
沈應眠稍顯猶豫,「只是一個故人。」
「故人?」景瀾品味著這兩個字,「我不認識的嗎?」
「嗯。」
「師尊認識他比認識我還早嗎?」景瀾慢條斯理地提出他的問題,盡量用最溫和的語氣。
「嗯。」
景瀾很努力地在剋制自己,可是嘴角還是不受控制、很緩地往下壓,心裏面有些東西隱隱有破土而出之勢。
許久沒等到景瀾說話,沈應眠又有些昏昏欲睡。片刻后,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不對……瀾瀾!我方才易容了,你怎麼一眼就把我認出來了?」
景瀾躺著面對他,眨了眨眼睛,「我當然能認得出師尊啊。」
「為什麼?」按理說系統的易容應該不會出差錯才對,沈應眠這會兒是真的有些好奇。
「就是認得出。」景瀾黏糊糊地抱他,「師尊怎樣我都認得出。」
「化成灰都認得出嗎?唔——」沈應眠嘴巴突然被捂住,瞪大眼睛看著景瀾近在遲遲的眉眼,「唔唔。」
景瀾神色無比嚴肅:「師尊不許說這種話。我會保護師尊的。」
「唔。」沈應眠用力地點了好幾下頭才被鬆開,「好了瀾瀾,不說不說。」
他戳戳景瀾的手臂,「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是這麼黏人?」
景瀾繼續和師尊貼貼,「就要。師尊不準嫌棄我。」
沈應眠在景瀾面前一向很放鬆,尤其是現在他已經比沈應眠還高,整個人也不像小時候那般瘦弱,讓沈應眠異常有安全感。
在徒兒暖烘烘的體溫旁邊,沈應眠很快便再次睡著了,只是還沒真正熟睡,外頭驟然傳來異常聲響。
他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瀾瀾,你可聽到外頭有什麼動靜?」
「嗯。師尊在這待著別動,我出去看看。」
時間到了,沈應眠抱起景瀾的衣服用洗滌術清潔乾淨,「怪物來了,我們得出去。」
景瀾知道拗不過師尊,也沒攔著,師尊想做什麼便做,他只負責保護師尊。
「師尊,你不易容了嗎?」
「不用。青州有雪患,我難道不該來嗎?」
景瀾有些不滿地嘟囔著。沈應眠知道他什麼意思。
他這個徒兒長大后乖巧可愛,就是佔有慾太強。不過沈應眠覺得佔有慾強點也不是什麼大事。
外頭又是一番大雪紛飛的景象,沈應眠將外衣披到景瀾身上,「沒事的,天黑了,別人也看不清。」
他們再往前走便再次見到了詭異的一幕,落下來的雪迅速堆積,一個個雪怪崛地而起。
景瀾擋在了沈應眠身前,「師尊,你先別動用靈力,讓我來試試。」
但那些雪怪這次的目標卻不是他們,反而一心朝著外邊跑。
「不好!他們要往外擴散了!瀾瀾,用火攔住他們!」
景瀾引來天火,然而築基期顯然還沒有那麼強的修為,雪怪的數量又多,沈應眠不得不出手。
四面八方湧來的風卷著紫火熊熊燃起,落在雪怪身上有摧枯拉朽之力。
宋清羽等人被這紫光晃了眼,認出了勾玉仙尊的標誌。
「仙尊來了!」
方星竹動作一頓。
宋清羽:「我想先去跟仙尊回合。星竹劍君,您呢?」
方星竹神色淡淡,攻擊雪怪的行動沒停,「我去另一邊看看吧。」
宋清羽點點頭:「那晚輩先行告辭。」
見到來的人只有宋清羽一人,沈應眠沒由來的鬆了口氣。
紫火威力巨大,但這麼做也需要耗費極大的靈力,再加上雪怪有綿延不絕之勢,他出關不久已然接連損耗靈力,身體是斷斷承受不住的。
【宿主,試試挽月弓和踏雪箭。】
沈應眠一把將脖子上的吊墜扯下來,挽月弓在他手上放大,「清羽,你繼續引天火,瀾瀾,你來幫我。」
「是。」
「好。」
景瀾立刻反應過來,將踏雪箭卸下來。
二人比肩而立,沈應眠執弓如挽月,景瀾拉滿弦,箭矢如破雪而凌空,轉身迴旋時所以雪怪已轟然一聲倒地。
景瀾沒有耽擱,再次射出一劍,這一次雪怪還沒來得及再次生長,便被踏雪箭一掃而空,箭矢穿透凝結的空氣,直指雪山之巔。
「師尊,源頭在雪山之巔。」
雪患為何自青州始,自然有緣可溯。
沈應眠當即就要上山去。
【宿主,主角攻已經去了。原文里發現源頭已經是在多日以後,最終也是主角攻受一起解決的,如今發現的時間提前,雪患不會再擴散,還是得完成主角攻受的感情線。】
沈應眠急急停下腳步,捂住胸口,一抹殷紅自唇角滑落。
「師尊!」
「仙尊!」
沈應眠握著景瀾的手,「無妨。」
「清羽,你攜弟子門上山去。」
「是!弟子一定不負仙尊所託!」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雪山去。
景瀾扶著師尊,將加大劑量的葯給他服下。雪怪的事情解決,沈應眠也不必在青州多待,當即決定前往浮雲教。
一路上,景瀾對他的照顧無微不至,但沉默了不少,只是很輕地抱著沈應眠。
「瀾瀾?」
「嗯?」
沈應眠靠在他身上,仰頭髮現景瀾的下頜線綳得很緊,眼神只是注視著前方。周身明顯籠罩著低沉落寞的氣息。
「瀾瀾,為什麼不高興呢?我又沒受多大傷,一會兒泡冷泉就能恢復了,比起天下蒼生的姓名,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師尊。」景瀾撫著他的頭髮,帶著幾分小心翼翼,「是我還不夠強大。」
不及師尊的萬分之一。
保護不了師尊。
沈應眠沒想到他竟是在為這個難過。他抬手摸摸景瀾的頭髮,一如對待小時候的他一樣,「瀾瀾,你還年輕。等你結了金丹,突破元嬰,會越來越好的。」
景瀾緘默半晌,輕輕用頭髮蹭蹭師尊的掌心,「嗯。師尊,我會努力的。」
狄楚桓已經在冷泉入口等著了,這幾年以來,他的心智慢慢恢復,如今是個醫修,也是景瀾為數不多的朋友。
沈應眠進入冷泉時不能被打擾,景瀾就在外面守著他。
還有一件事,他需要詢問狄楚桓。
景瀾特意打了個隔音結界。
「什麼事這麼神神秘秘的?還不讓你師尊聽呢?」狄楚桓打趣道。
景瀾沒有將那日巫白衣說的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只是問他:「若是一個人將自己超過半數的靈力渡給其他人,助人飛升,導致自己身體虛弱匱乏,應當如何調養?」
狄楚桓沉吟半晌,喟嘆一聲:「原來傳言都是都是真的啊。」
景瀾:「……」
狄楚桓:「我曾聽到兄長和林宗主提到過此事,當時還以為是聽錯了。所以仙尊……他竟真是如此才把自己的身體搞成這樣?」
「嗯。」
景瀾很氣憤,卻也可以理解。若是師尊需要他一半的靈力,他也會毫不猶豫給他的。只是他卻看不得師尊如今這般孱弱的模樣。
「一般救受傷的人可以用渡靈力的方式,但只是少許,對於自身靈力來說只是微末,不會有影響。你師尊這樣的……嗯,確實少見。」
正常人誰願意將幾百年的修為分人一半呢?
景瀾蹙眉。
「不過也不是沒有補救的辦法。仙尊這幾百年來不是沒五年就要閉關一次嗎?閉關的確是提升修為的好辦法。」
「好辦法嗎?」景瀾卻不覺得,「師尊閉關如此頻繁,而且持續這麼多年也不見有什麼用!」
「還是有用的。」狄楚桓嘆了聲氣,「至少外人看不出來他僅剩化神期一半的修為。」
「不過……倒也不是沒有快的辦法。」
「什麼?!」
狄楚桓面色怪異,「嗯……你等一下。」
他在儲物囊里翻翻找找,突然「啊」了一聲,「找到了。」
景瀾迫不及待接過來一看,當即將帶圖的書丟在地上,氣憤到手指都有些顫抖,「狄楚桓!!你!!」
畫面上赫然是不著寸縷的一男一女,正在行那等不堪入目之事。
「誒!」狄楚桓立馬過去將書撿起來,珍惜地拍掉沾上的灰,無辜地攤攤手,「雙修確實能在短時間內大幅度提升修為,補氣滋養啊,對你師尊這樣的確實是最合適不過的……」
看著景瀾陰沉的臉色,狄楚桓越說聲音越小。
「不可能!」景瀾咬牙切齒。
師尊怎麼能和一個女人,做那樣……那樣不齒之事!
不可能!也絕對不可以!
狄楚桓還在不厭其煩地介紹,苦口婆心地跟他分析:「你看啊,這個叫爐鼎,就是以身體為爐鼎供對方修鍊,如果你師尊能找到合適的爐鼎進行雙修……」
「等等——」景瀾突然艱難擠出這兩個字。臉此刻也紅得有些不正常,酡紅從耳根蔓延到脖子,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動不動,握緊拳頭看著書上的內容。
那模樣竟有些……羞憤。
狄楚桓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書上正好翻到的那一頁,內容是……兩個交疊的男人。
圖畫清晰,旁邊還附有動作解說。
景瀾此刻瞳孔中出現了一瞬的迷茫:「兩個男人……也可以?」
狄楚桓看他這樣子以為他是排斥極了,排斥到整個人都受不了。他害怕這珍貴的書被景瀾撕壞,趕忙收回儲物囊里。
他支支吾吾的:「嗯……當然可以啊。」
「若是有修為高的爐鼎心甘情願幫仙尊修鍊,自然是對他的身體大有益處。想來要為仙尊找到合適的人選並不難,只是要讓仙尊滿意……恐怕,難如登天。」
景瀾滿腦子只回蕩著幾個字:讓、師、尊、滿、意、的、人。
他幾乎要咬碎牙根。
「算了。」狄楚桓搖搖頭,「還是另尋辦法吧,我回去問問師父,有消息了再告訴你。」
「等……等等!」景瀾紅著臉攔住他,「那本書……你先借我、看看……」
作者有話說:
之後兩天都是零點更新哦,v后三章都發紅包,感謝各位小天使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