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怎麼可能?
這幾年受過多少大大小小的傷,方星竹自己都數不清楚。他以為每次都是因為運氣足夠好,次次都得以死裡逃生,怎麼可能會有人幫他分擔了那些苦痛?
還有在青州遇到的那個道友……那個人明明不是沈應眠!
可是方星竹如今卻怎麼都想不起那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臉,只記得那人一雙眼睛波光瀲灧、燦若星辰。
慢慢地、和記憶中那雙紫眸重合,方星竹渾身一震,有什麼念頭在他腦海里逐漸明晰。
怎麼不可能呢?
狄楚桓也沒必要撒謊。方星竹臉色很難看,低聲自語:「為什麼?」
「為什麼要和你締結單方面血契?還是為什麼自始至終都不告訴你?」狄楚桓語速很快,「前者是因為他曾經對你滿是深情,後者是因為、他有自己的驕傲。」
曾經。
這是一個很傷人的詞。
方星竹手指微動。
是啊,他本該是高高在上的仙尊。
有意易容還能是因為什麼?只能是因為沈應眠不願意以此來綁架他的感情。
沈應眠本可以明明白白地將這一切告訴他,讓他感激、讓他愧疚。可是他偏偏沒有那麼做。
方星竹此刻才覺得沈應眠說的一點都沒錯。
他根本一點都不了解沈應眠。
狄楚桓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星竹劍君,請。」
方星竹什麼都沒說,踏入了山洞裡,一眼就看到端正打坐的沈應眠。
脊背挺拔如松,然而腰桿纖細,不盈一握。
方星竹這才意識到,他從未正眼瞧過沈應眠,從未試圖去了解過沈應眠。
說起來,沈應眠一開始對方星竹並不算好。
偷藏他的書本,用火燒他的發梢,那時的沈應眠也會用這些拙劣的手段引起一個人的注意。
方星竹一開始只是不喜歡沈應眠,後來真真正正厭惡他是因為發現了沈應眠對他的心思。當沈應眠光著身子鑽進他的被窩裡,方星竹整個人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他開始逃離沈應眠,逃離琅峰宗,好幾年都不願意回去。
用方星竹的話來說,那樣的感情骯髒、污濁、令人作嘔。
可如今在他眼前的人,分明聖潔、寧靜、令人不自覺心神安定。
回頭審視,除了那次,沈應眠對他的不好也只是無傷大雅的惡作劇。
而他的那些好恰恰被方星竹忽視至今,早就是他無法償還的。
巫白衣讓方星竹在沈應眠對面落座。
十指相對,方星竹觸碰到眼前人微涼的掌心。
整個過程中沈應眠一直閉著眼睛,自然不知道,方星竹的視線一寸一寸地描摹他的臉,像是在重新認識他一般。
略顯蒼白的唇、恰到好處的鼻樑、閉目時溫柔的眉眼,最後落在他眼尾一抹狹長的紅上。
沈應眠此時並不好受。
將體內共存已久的契約生生解開的同時,沈應眠如同被剜去血肉一般,最痛的瞬間,他迴光返照一般睜開眼睛,讓「沈應眠」最後看他心愛的人一眼。
璀璨的紫光一閃而過,紫瞳決絕地墜落一滴清澈的淚。
然而告別只有一瞬,眼眸再度闔上。
方星竹抬起手,幾乎要觸碰到他的臉。
近在咫尺,他卻沒有這麼做,只是在這一瞬間在心裡默默下了另一個決定。
沈應眠將原主留在他身上的最後一絲羈絆徹底斬斷。
有一團靈力不顧他的意願進入身體里,淡綠色的光被紫光裹挾,很快融合,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方星竹像完成了什麼大事一樣鬆一口氣,清淺的眼眸落在沈應眠身上,目光帶著幾分複雜與不自覺的柔和。
沈應眠再度睜眼時方星竹已經不在了。他站起時踉蹌了一下,被巫白衣攙住。
巫白衣:「還這麼虛弱?」
沈應眠站定,搖了搖頭,「沒事。站一會兒就好。」
巫白衣「嘁」了一聲,「麻煩,真該讓你的徒弟跟來,我可沒這個閑工夫照顧你。」
「師兄,別讓景瀾知道這事。」
這幾年裡沈應眠已經摸准了巫白衣的性子,提什麼要求時總會喊師兄,每當這個時候,巫白衣即使表現得很不耐煩,但什麼要求都會應下來。
果然,巫白衣不自然地看他一眼,「哼」了一聲,扶著他的手始終沒有放下。
沈應眠低頭一笑。緩了一會兒便覺好上許多,整個身體也比從前輕鬆不少,而且感覺還比從前多了一份力量。
許是從前分給方星竹的力量回到身體了。沈應眠並未多想。
與此同時,琅峰宗內,醫師替景瀾查了一天一夜,奇怪的是,竟沒能在景瀾身上查出任何東西來。
只好先將人放出去。
景瀾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太在意。出來時第一時間便是找師尊。
林向松告訴他:「你師尊有事外出,吩咐你在垂雨榭乖乖等他。」
「師尊去哪了?什麼時候能回來?」
林向松目光閃爍:「估摸著明日就能回來,他說了,不准你去找他,讓你聽話。」
景瀾有些不滿,但還是乖乖按照師尊的話回到了垂雨榭。
但他沒有回自己房裡,而是進了沈應眠的寢殿。
沈應眠已經整整一年沒有回過垂雨榭了,但景瀾一直以來都把屋子收拾得很好,一切都是原有的樣子。
乾淨、整潔。
景瀾還在裡面擺了一些小物件,自己出門練劍的時候可以供師尊解悶。
其實景瀾更想要師尊陪在他身邊看他練劍的,但是又怕師尊太無聊。
這個冬天將要過去,天也沒那麼寒冷了。等待師尊歸來的時間總是格外漫長,即使只是一夜也難捱至極。
景瀾沒讓自己閑著,動手為師尊換上輕薄的被褥。
但師尊身子不好,夜裡恐怕會受涼,他從儲物囊里找出另一條羊毛被來,放在牆邊。
不過……師尊冷了抱他不就好了?反正師尊說他像個小火爐。
景瀾坐在床上,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不再猶豫,當即將羊毛被扯出來。
景瀾剛剛放回儲物囊里,便見牆邊好似多了什麼東西,似乎是方才無意從床側縫隙扯出來的。
景瀾捏住一角抽了出來。
那是一張普通的紙,有些微的褶皺。看清的一瞬間,景瀾手指縮緊,卻又唯恐將手上的珍品撕碎。
那紙算不上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是紙上分明畫著一個人的畫像……
景瀾心跳鮮活了起來,渾身的血液彷彿在這一刻直衝頭頂。
畫上的人分明就是——他自己。
只是師尊似乎是不太小心,筆墨竟在他眉峰上多點了一個小小的黑點,畫出來的嘴型也與他的略有不同。
不過都只是小瑕疵,從眉眼之間就能看出畫上的人就是他。
只是,他何時對師尊這般面若寒霜嗎?景瀾反省自己。
但這樣的反思很快就被興奮衝散,一個念頭隱隱在他腦海中浮現。
師尊竟偷偷藏著他的小像,還是在床上……有沒有一種可能——師尊對他也……
這樣的想法一生出就像野火燎原,在他心上迅速燃燒蔓延。
師尊出關至今尚未歸來,那便是在一年之前……甚至更久以前……
自己沒有纏著師尊睡的每個夜晚,師尊又會在做什麼?會不會拿著這張小像做些什麼?
就像——那日師尊幫他做的一樣。
景瀾的手指不自覺收緊。他嚇了一大跳,連忙小心翼翼將紙張鋪好,但還是無法將褶皺撫平。他珍重地放回原位,還特意在紙張前後加了兩層防護。
想起小像上的那些褶皺,景瀾不受控制地想,師尊是不是曾在夜裡一個人偷偷撫摸這張小像?因為看了太多次、撫了太多次,所以小像都揉皺了。
其實師尊可以光明正大告訴他的。他可以在師尊面前讓他重新畫一張新的畫像,可以用大一點的紙張。
站著也可以,坐著也可以,要他怎樣他都會配合的。
甚至……師尊可以不用只是看著小像,撫摸小像,他願意讓師尊靠近、擁抱,乃至……
在師尊的床上躺著,景瀾怎麼都睡不著。
難怪……難怪師尊願意幫他做那般親密的事,師尊看他那般難受,肯定心疼極了,所以才會紆尊降貴幫他。
那個時候,師尊會想些什麼呢?
景瀾發現自己這方面的知識過於空白,當即從儲物囊里找出師尊那日給他的啟蒙書,將那些解釋看得仔仔細細、一字不落。
書上說那是男子的正常反應,意味著男子可以娶妻生子了。
那師尊呢?師尊也是男人,也會有和他一樣的感覺吧?那日一定比他忍得更加辛苦吧?
可是當時的景瀾什麼都不懂,只一味地歡喜於師尊的疼愛,理所應當享受著師尊的付出,卻忘了什麼叫禮尚往來。
書冊翻到下一頁,他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原來方法不止那日師尊做的那一種,還有……唇舌。
景瀾的臉燙得厲害,他覺得自己此時已經不只是小火爐,而是大火爐、大熱鍋,還是蒸籠里的包子,整個人熱得不行。
但是他連最基本的都還沒學會……
好在師尊給他的這本書極好,再加上狄楚桓先前給的秘籍,他相信日後一定能讓師尊愉悅。
光說不練假把式,景瀾早已引火自焚。他以自己為試驗品,手慢慢往下。
……
沒有那日師尊做的那般酣暢,然而只要想到師尊,想到今日所學都是為了師尊,他整個人就快意難忍。
把師尊的床單弄髒了。夜深人靜,景瀾小心翼翼地將床單收起來,換上一條嶄新的。
他特意在貼牆的某一處裁剪出輪廓,剛好避開那張畫像。
做完這一切,他心滿意足地躺在師尊的床上。
等師尊回來,他就要告訴師尊,他與師尊心意相通。
一想到這,景瀾整個人就像水裡的小魚一般,開心得想要吐泡泡。
作者有話說:
端午安康-在此心疼瀾瀾一秒鐘QAQ(吐著泡泡遊走);
謝謝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