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軟
沈凜終於難以控制表情管理，整個人都愣住了。
那場海難曾如同夢魘般一次又一次在他腦海中回放，風聲和海浪聲此起彼伏，所以專訪里的故事詳細到所有細節都歷歷在目。
只不過，他的記憶全都停留在昏過去那一剎那。
夜晚的深海漆黑無比，只有爆炸處隱隱傳來火光，跟著巨浪浮浮沉沉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他腦中一片混沌。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的確有什麼東西將他托起飄在了海面上。
和偷獵者對峙的那幾天為了防止意外發生，船隊周圍一直都漂浮著許多皮艇。
他一直以為那冰涼光滑的質感是自己慌亂中找到的皮艇。
如果少年沒有撒謊，這是救命之恩。
邀功過後發現沈凜並沒有想自己想象中那樣開心，神情甚至有些複雜之後，溫零意識到對方可能完全不記得這些，腦袋立刻耷拉下來，小聲詢問。
「先生……你還是不願意相信我對不對。」
聽著對方委屈到有些可憐的語氣，沈凜整理了一下思緒讓自己平靜下來，不由自主的放軟態度。
「換了任何人都很難相信。我從不做把握的事情，需要時間求證。」
「都過去那麼久了，怎麼求證……」溫零努力辯解，「皮艇怎麼可能帶你游那麼遠呢，你難道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嗎？」
沈凜就事論事：「船隊配備的皮艇有智能螺旋槳渦輪增壓系統。」
「好吧。」溫零扁扁嘴，「那隻能變回去證明給你看了……可我需要很多魚才能補回來，魚真的很貴，我買不起。」
沈凜不置可否：「以你的知名度，收入應該不低。」
溫零越說越委屈：「可要想變回去，我必須和原來一樣頓頓都有魚吃。一次幾百上千萬，我怎麼消費得起，海鮮市場還處處針對我……」
沈凜哭笑不得。
不僅要魚吃，還得頓頓都吃。
那除他之外整個人類基地的確很難再找出第二個養得起的Alpha了。
這一切實在是太過於荒誕，可僅僅一下午的接觸，這個小Omega身上又出現了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
沈凜沉默片刻，抬起眼將視線投向旁邊的溫零。
因沈凜冷淡的態度而顯得有些垂頭喪氣的溫零趕緊坐直，眨巴著淚眼盈盈的雙眸與他對望，目光中寫滿了祈求。
沈凜莫名有些心軟。
頓頓買魚而已。
是他完全能夠支付的試錯成本。
想到這裡，沈凜也不再糾結，換了個輕鬆的姿勢靠在沙發上，雙腿隨意交疊，問：「海鮮市場為什麼針對你。」
提到海鮮市場，溫零滿是怨氣。
「海鮮市場一家壟斷，負責管理的是個追我的鯊B，他說我只要嫁給他以後隨便吃魚。我不同意想自己花錢買，他就故意抬高我買魚的價格！」
沈凜沒想到外表精緻漂亮的溫零竟然會用這種字眼罵人，一時竟覺得有些可愛。
彷彿是個受了欺負的小學生跑自己面前告狀。
「你既然這麼喜歡魚，為什麼不嫁給他。」沈凜隱約猜測出對方的身份，饒有興緻的問，「他條件那麼好，不是正好能滿足你所需要的供給嗎。」
溫零蹙眉搖頭：「我不喜歡他，我喜歡你。」
沈凜突然覺得心情很好。
想起自己不久前給即將要養的橘貓訂的魚正好需要取貨，沈凜從沙發上站起身，經過溫零的時候在他面前打了個響指，頭也不回的走向大門。
「過來。」
溫零趕緊小跟班似的追在他身後，「先生我們去哪呀？」
沈凜戴上熊起恰到好處遞來的裝逼用墨鏡，揚起下巴。
「溯源水產。」
***
正如溫零所說，人類基地的確只有一家公司賣魚：溯源水產。
溯源水產能夠一家獨大有兩個原因。
主要原因是溯源控制了繁殖權，對外只售賣雄性魚類。
次要原因是在如今這個20毫升營養液就可以維持一整天所需的體力及精力的時代，古早餐飲文化不但不再必要，反而成了奢侈高消費，這種高成本低需求的生意一般人根本做不起。
溯源至少維持住了水生物的保護與繁殖。
所以哪怕人類基地禁止壟斷，也必須在這個領域為溯源開啟綠色通道，並對這種坐地起價的售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說起來，溯源和靈風倒是有一些生意上的往來。
如今人類基地外全都是一片荒蕪之地，人跡罕至，江河湖海全都受到了嚴重污染，酸性極強，水生物難以存活。
溯源做水產行業，凈水器的購買與修理自然是主要支出，與靈風科技有過億的資金來往。
說是海鮮市場，實際上和曾經那種各種小攤聚集在同一個位置叫喊著售賣的那種大賣場完全不是一回事。
現在補充體力維持日常生活和工作主要依靠的是營養液。
雖然口味欠佳，但大家買得起。
新鮮的蔬菜需要大範圍凈化土壤才能播種，畜、禽、水產等相關肉類的飼養成本更加高昂，售賣的標價大多數普通人根本無法消費。
頂多在升職或發年終獎的時候咬咬牙，買幾顆雞蛋犒勞一下自己。
消費額度的高門檻註定溯源必須採用會員制。
溫零並不是第一次來，對這裡熟悉的很，但還是乖乖跟在沈凜身後配合核驗身份，走進溯源海鮮市場的大門，乘坐電梯來到地底。
沈凜倒是第一次來。
金屬所致的自動門緩慢打開之後，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條長長的通道。橢圓形牆壁全都由高清鋼化玻璃所制，頂著巨大的壓強在水下撐起一條長廊。
構造很像13年前酸雨來臨前每個城市都有的海洋世界。
各個種類的海魚海蝦琳琅滿目，隔著玻璃在水中遊動，其中還有一些小型鯊魚和海龜。
靈風凈水器目前只能凈化出淡水，海魚在淡水中無法生存，沈凜猜測這是用過濾后的淡水摻入工業海鹽仿製出的海水。
雖然做不到一比一還原自然海水，但只要模仿出海水的水分子濃度和含鹽濃度就不影響魚類生存。
如此大範圍的養殖，基礎成本的確不是一般的高，貴有貴的道理。
沈凜是溯源的常客，經常訂購淡水魚養在湖裡解決自己對一日三餐的高質量要求以及閑暇時間的娛樂。
他家底足夠雄厚，願意為自己想要的東西掏腰包。
此刻親眼看到面前的景象倒是多多少少有些理解，感覺溯源沒想象中那麼黑心。
想到溫零之前為了魚不惜當著自己面跳湖的架勢，沈凜忽然有些好奇，忍不住朝自己身後望了一眼。
預料之外的是，溫零竟然完全不像他想象中那樣激動。
反而一直盯著前方，神經緊繃。
懷揣著幾分疑惑，沈凜順著他的目光將視線投過去，不偏不倚剛好看到一個人出現在走廊盡頭，身後帶著一幫人浩浩蕩蕩的迎上來，弔兒郎當的掏兜遞煙。
「沈總，您那單子我還說派專人給您送到府上呢，怎麼還親自跑這一趟。真是稀客，第一次來吧？」
沈凜婉拒了煙，禮貌的和對方握手打招呼：「紀總，久仰大名。」
「沈總說這話就是客氣了，心裡把我當外人。」紀傲天把煙塞回胸前的口袋裡，滿臉樂呵呵的，「我哥經常跟我說您是大人物，見了您必須要當做貴賓款待，我一直真心實意把您當我二哥。溯源只有我哥一個紀總，您叫我傲天或者小紀就行了，千萬別生分。」
迎接著對方熱情的攀談，沈凜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樣子，只面帶微笑的點頭示意。
沈凜經常出現在人們視野，總帶在身邊的隨身助理熊起紀傲天倒是認識，但這走廊根本沒有別人，眼尖的紀傲天走過來的時候就看到有個人影躲在沈凜身後，打完招呼之後八卦的伸頭望過去。
這一望，剛好和溫零瞪過來的視線對撞個正著。
紀傲天本來還想著沈凜可能帶著某個小情人過來了，壓根沒料到站在他身後的人會是溫零。
這一鬧，紀傲天本就不是很靈光的腦子頓時就不會轉了。
但在看到溫零的那一剎那，他依然如同觸發某種神秘開關一樣突然收起方才和沈凜攀交情的狗腿子樣，簡單整理下衣襟，故作正經的清了清嗓子。
「溫零，你怎麼在這？」
聽紀傲天這麼問，這些年受了不少窩囊氣的溫零立刻像是找到了靠山，上前一步抱住沈凜的胳膊，底氣十足的揚起小臉。
「沈先生帶我來的！」
S+Alpha和S+Omega走在一起，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兩人關係匪淺。
紀傲天的理智頃刻間土崩瓦解，根本裝不下去了，氣急敗壞的喊道。
「虧我還以為你不是那種隨便的人，我才幾天沒給你打電話啊你就找了個S+A，就這還說拒絕我的原因不是因為性別，你分明就嫌棄我是個鯊B！」
從本人口中聽到不久前才從溫零那裡聽到的辱罵辭彙，沈凜眉頭一動。
熊起終於反應過來溫零之前不是在罵人。
他說的「鯊B」，是面前這位鯊魚Beta——
紀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