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師徒情斷翌日一早,雲亭早早起了床,費勁巴拉地將被子疊好,又用髮帶隨意給自己扎了個馬尾,這才出門。
……
翌日一早,雲亭早早起了床,費勁巴拉地將被子疊好,又用髮帶隨意給自己扎了個馬尾,這才出門。
清衍半個時辰前便候在門口,雲亭一出門便迎了上去,見對方唇色雖白,但精神卻不算差,懸了一夜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但他到底怕雲亭支撐不住,在他潛意識裡,雲亭還是那個愛哭愛鬧的小師兄,總想多慣著他一些,幾經猶豫,方才開口道:「掌門,咱們今日.......」
他的潛台詞是,若是雲亭受了傷,便待在宗門修養,他一個人去尋找折霽便可。
「今日便啟程尋找折霽。」雲亭看出了清衍面上的隱憂,卻假裝不知曉,眸光掠過一絲冷然:「身為掌門,不能眼看著讓自己的弟子受苦,卻什麼也不做。」
昔日時尋綠問雲亭,是否會救一個陌生人,雲亭回答含糊其辭,昨日一見暮煙對摺霽的心意,雲亭方才明白,萬物皆有情,綿綿無絕,推己及人,皆希望所愛之人安好。
正如暮煙對摺霽,正如他對時尋綠。
雲亭思及此,心中彷彿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一掃胸中塊壘,修為瓶頸竟隱隱有鬆動之勢,頓覺胸中暖流悄生,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正悄然凝結生成。
他去意已決,清衍不好再阻攔,便點了點頭,兩人收拾完畢后,便邁出了洞府大門。
一出門,雲亭便愣住了。
洞府門口遠遠地跪著一人,穿著黑衣,面色慘白如紙,嘴唇微微乾裂。他因為跪久了,看上去有些虛弱無力,即使身後站著一女子為他撐傘,還是被後半夜的斜雨澆了個徹底,風一吹便微微晃動,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但背影遠遠看去卻依舊固執堅韌,無端讓人覺得有些.......心疼。
雲亭被時尋綠這幅模樣嚇了一跳,身體先於意識,瞬間便移到時尋綠身邊,抿了抿唇,帶著濕汗的掌心牽住了時尋綠的指尖,小聲喚他:「徒.......時尋綠。」
是了,清衍的傳令弟子已經將換師尊的消息告知時尋綠,如今,他們之間再無師徒情分了,便不能再喚他徒弟。
時尋綠聞聲,慢半拍地抬起眼,清凌凌的眸子里完整地映出雲亭略帶失落的面龐,嘴角試圖勾起一絲笑,卻失敗了:「師尊終於願意見我了是嗎?」
語調聽不清喜怒,但卻面無表情,無端讓人覺得害怕。
一旁撐傘的柳素池看不下去,眼圈微紅,像是為誰感到委屈似的:「掌門,阿尋在這裡跪了一夜,只為了見你一面........」
話還沒說完,已然帶上了些許哽咽。
雲亭聞聲更加愧疚,眼睫微顫,像只振翅欲飛的蝶,給他精緻的臉龐平添一絲脆弱,吸了吸鼻子,半晌才囁喏道:「對不起。」
我不知道你在這裡跪了大半夜,更不知道是因為想見我才這樣。
時尋綠聽見柳素池的哽咽,眉毛微皺,心底其實並不想讓雲亭知道自己在此處跪了一夜。
他跪在這裡,並不是想因此去道德綁架雲亭。因為他知道,師尊那麼心軟,必定會愧疚難當,反而讓他心疼。
時尋綠抬起眸子,反握住雲亭的指尖,灼熱的溫度從兩人相貼的皮膚一直燙到雲亭的心底,余息氤氳在耳畔,耳根微癢:「我只想問師尊,為何將我逐出師門?」
「我能得到一個理由嗎?」
雲亭心想必然是不能的,你知道了就等於琉璃心的秘密暴露,搖了搖頭:「不行。」
時尋綠的眼神暗了暗,咬了咬牙關,一股血腥味自口中淡淡瀰漫開來,瞳仁又漫上紅,已然有魔化的象徵。
雲亭背後的汗濕了又干,想到兩人日後或許不會再見了,幾經猶豫,從袖中掏出了一塊玉牌,上面的裂縫已經被他用金填充黏合,比原來更丑,看上去就像稚子所作的畫,潦草但情意真摯,與白玉珠、流蘇一同用白線串起,被細心掛在了時尋綠的腰帶上。
時尋綠眼中戾氣漸消,黑潤的瞳孔看向雲亭,看樣子有些茫然:「........」
看上去莫名有些乖巧。
雲亭動了動指尖,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摸了摸時尋綠的頭,小聲道:「這個送你做紀念。你選擇留下來也好,扔了也罷,都隨你。只是從今以後,我就不再是你師尊了,你另擇.......擇良......」
雲亭本來還想拽一段古文,給這段師徒情來一段完美的謝幕,但吃了沒文化的虧,皺眉磕磕巴巴想了片刻,也想不出下一句話該說什麼,一時間紅著臉尬在原處。
時尋綠指尖微動,緩緩摩挲著腰間的玉牌,玉面觸手生溫,像極了某人細膩白皙的皮膚,摸起來令人愛不釋手,眸底緩緩漾起了些許笑意:「是擇良木而棲。」
這個俗語還是他教雲亭的。
「啊,對。」雲亭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小臉一紅,後退一步囁喏道:「你好生回去休息吧。」
說完,像是怕時尋綠跟過來似的,又補充了一句:「我現在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所以不能陪你了。
時尋綠黑潤的眸子定定瞧著他,跪著沒動,也不知聽沒聽懂雲亭的言下之意,像是要將雲亭的每一寸肌膚刻進心裡似的,目光如有實質地在雲亭身上巡視,纖長濃密的眉睫輕顫,與搖擺的樹影一道,在臉頰上打下一層陰翳,垂眸時恰好掩去了眼底的若有所思。
雲亭自認為喜歡這件事,拿的起放得下,在心底短暫地和時尋綠高過別後,正打算與清衍離開,忽聽耳邊傳來時尋綠清亮的少年音,如桃花樹下流水潺潺,浮冰擊玉,嗓音如天籟,說出的話卻無比傷人:
「是嗎?其實我也早就不想叫你師尊了。」
語調不緊不慢,尾音又輕又長,像是刻意拿著刀,在雲亭心上狠狠劃出一道傷疤,直到見血才肯罷休。雲亭腳步沒停,眸子暗了暗,眨了眨眼睛,只覺得本來有些濕的眼眶像是要掉下淚來,聞聲心中又是一痛。
像是那塊碎掉的玉牌,儘管他很珍惜,但在別人眼裡,也許不值一提,其如蔽屣。
還沒等雲亭難過完,時尋綠就甩開柳素池伸過來的手,吃力地扶著樹榦緩緩站起,笑意猶在耳邊:
「便是一如初見,重新喚你一回嬌嬌如何?」
雲亭的腳步倏忽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