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要不要送你回家?」
顧清宮說這話時雙眸微彎,一雙狐狸眼微微眯起,窗外的月色在他肩上折射出清淺的光線,襯的他笑意溫潤惑人,篤定買舒不會拒絕:「上車吧。」
他的指尖夾著一根煙,骨節分明的指尖掩在寡白的煙霧中,讓人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語氣卻十分熟稔,說出的話屬於又不會讓人覺得冒犯,但帶著讓人無法拒絕的關心。
顧清宮不愧是顧家這一代最優秀的子孫,將語言的話術拿捏的恰到好處。
買舒盯著他滿面淺笑的臉,看了一眼顧清宮神色中隱隱流露出一股志在必得,歪頭乾脆利落地拒絕了:「不用。」
顧清宮笑意陡然一僵,但又勾起嘴角很快被巧妙地掩飾下去,透過透明的眼鏡片,能看清他幽綠的雙眸,像極了海底深處惑人心智的人魚鱗片,閃著微光,襯的他整個人更加捉摸不定:「為什麼?」
買舒抱臂看著他,皮笑肉不笑:「不想坐。」
資本家給的甜頭,誰知道是不是饞了毒藥的蜜糖,嗷嗚一口下去,第二天全村直接吃席。
顧清宮像是料到買舒會說這句話,面上沒有復現剛才的驚訝,掌心捋平衣角的褶皺,示意司機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買舒後退兩步:「幹什麼?」
顧清宮掃了他一眼,頓了頓方才道:「既然你不願意開車送你回家——」
他頓了頓,臉上帶著些許縱容無奈,低眉淺笑道:「那我只能走路陪你回去了。」
砰——
顧清宮話還沒說完,一股大力猝不及防地從肩胛骨處襲來,整個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推到車門上,后腰猛地撞到堅硬的玻璃窗,似烈火燒灼的感覺瞬間浸透皮肉,伴隨著一陣清脆的喀嚓聲響起,腳踝傳來針扎般劇烈的疼痛。
顧清宮咬牙咽下喉間的一聲悶哼,一向淡然文雅的神情出現了片刻扭曲:「...........」
買舒比顧清宮高了五公分,揪著他的衣領將其拖到車邊,此時明顯十分不耐,眼尾壓下,面無表情,無端地讓人感覺有些不好惹,居高臨下道:「顧總,你勸你最好不要再挑釁我。」
顧清宮此時後背疼的冷汗涔涔,額頭青筋微鼓,沒有接話:「..........」
躲在暗處負責保護顧清宮的保鏢們一驚,一個接一個敏捷迅速地躥出車外,肌肉虯結的手臂微微繃緊,藏在墨鏡下的眸子如藏在暗處的野獸冷酷無情,默契地互相做了個手勢。
他們打算將買舒暴力制服。
這些西裝大漢各個都受過專業的訓練,一招一式狠厲爽快,直戳要害,而買舒打架全靠蠻力和自己摩挲出來的野路子,要是真的和他們對上,不死也半殘。
顧狐狸面上勉強笑的斯文儒雅,見此眼珠微微一轉,餘光看向暗處,在買舒看不見的地方斜睨了他們一眼,無聲透著淡淡的冷意。
彪形大漢們見此汗毛倒豎,紛紛停下了動作,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顧清宮從小練過散打,此時卻絲毫沒有掙扎,指尖緊緊攥著買舒的手腕,防止買舒一時衝動將自己勒死,像一個好心辦錯事的人,眼睫委屈地輕顫,聲音低低:「我沒有..........」
「我只想送你回家。」
買舒沒有注意到遠處的動靜,根本不信他的鬼話,一臉冷漠:「我們很熟?」
顧清宮仰頭去看買舒滑動的喉結,此時有車飛馳而過,光線將他的面龐切割成明暗兩半,隱在夜色中的半張臉看不清神色,另一張臉卻溫和有禮,話里話外讓人挑不出錯處,低笑道:「現在不熟.........」
言罷,他眼珠一轉,故意拖長尾音,曖昧惑人:「說不定,以後就熟了。」
買舒聞言微微眯眼:「.........」
顧清宮緊緊盯著他,面上微笑寸步不讓,絲毫沒有退縮的念頭。
買舒見此動作一頓,放開了揪著顧清宮衣領的手,不知想到了什麼,偏頭緩緩撫平上面褶皺。他的另一隻手還撐在顧清宮耳邊的車窗上,隨著為顧清宮整理衣領的動作,嘴唇似有若無地擦過顧清宮的耳垂,撩起一絲戰慄的癢意,酥麻撩人,語氣卻冰冷如鐵,唇角帶著譏諷一字一句道:
「哦,是嗎?」
「可是我一點也不想和你熟。」
話音剛落,買舒懶得聽顧清宮的回答,毫不留戀地抽身離去,沒有看見顧清宮陡然紅透的臉頰和顫抖著幾乎拿不動煙的指尖,冷聲道:「不要再來打擾我找工作了。」
顧清宮剛剛被買舒猝不及防靠近的動作嚇得身軀一僵,大腦恍惚一瞬,轟的一聲幾乎要炸開,頓時有些頭昏眼花,臉紅的滴血,幾乎要冒出白煙,許久才緩過神來。
等到他冷靜下來時,買舒已經走出去好遠。
顧清宮靠在車邊,看著他的背影,強迫自己換上一抹玩味的笑:「喂,買舒。」
買舒一頓,抬腳的動作沒停。
「要是我說,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份工作呢?」顧清宮頓了頓,視線掃了一眼買舒手上裝著教輔的袋子,音調緩緩,清淺勾人:
「工資日結,不放心還可以簽合同,價錢隨你開。不需要你做什麼,只需要每天待在我身邊就好。」
買舒動作一頓,轉過身來,依舊面無表情,但神色好歹不如剛才那麼冷了,動了動唇疑惑道:「你想包養我?」
顧清宮聞言差點被煙嗆死,彎腰咳的撕心裂肺,握緊后抵在唇邊的手也遮不住逐漸放大的笑意。
買舒:「.........」
哪裡好笑?
顧清宮沒有看見買舒沉下來的臉色,最後乾脆也不掩飾了,眸底明晃晃帶著戲謔的笑意。
蒼天可見,他看過買舒的資料后,根本不可能對這個未成年的小孩兒有什麼想法。
直到買舒等到的有些不耐煩,顧清宮才終於笑夠,捂著肚子直起身,掃了一眼買舒的身體,掩在煙霧中的臉似笑非笑:
「你還沒成年,不夠大。」
「我對你沒興趣。」
買舒:「..........」
不夠大?
哪裡不夠大?
顧清宮語氣里的嘲諷是如此明顯,以至於不論他說買舒哪裡不大,作為一個男人,都不能忍下這個口氣。
買舒捏緊了拳頭。
他算是發現了,顧清宮這廝人前裝的溫文爾雅光風霽月,人後就是一個瘋狂在道德底線邊緣試探的老流氓,專挑買舒這種不知事鮮嫩可口的小年輕下手,但是又有賊心沒賊膽,只敢瘋狂口嗨。
要是真動真格,指不定比兔子跑的都快。
輸人不輸陣,被顧清宮拉到醫院床上調戲的畫面還歷歷在目,買舒眉心微動,不甘心就這樣屢屢被人壓制,不知想到了什麼,緩步朝顧清宮走來。
他站在顧清宮面前站定,墨色的眉斜飛入鬢,透露出些許桀驁,瞳色沉沉,不說話時,無聲透著些許壓迫感。
兩人像是在較勁似的互相對視著,誰也不肯低頭,半晌,買舒動了。他似笑非笑地捏起顧清宮的下巴,上下打量片刻,最後低笑道:「以顧總的姿色,要是真的要包養我,我反而賺了。」
顧清宮看過買舒的資料,拍開他的手,無動於衷:「我說了,我對未成年沒興趣。」
買舒向前一步,擠進顧清宮的雙腿間,兩人貼的極緊,一瞬間買舒似乎了聽見顧清宮陡然加快的心跳聲,挑眉輕笑一聲,嘴唇貼在顧清宮耳邊,將聲音刻意壓低,透著些許沙啞蠱惑:
「誰說我沒成年?」
顧清宮心跳猛然漏跳了半拍,心中陡然升起一絲被野獸盯上的錯覺,第一次隱隱覺得自己好像招惹了什麼不該招惹的人,蹙眉道:「你什麼意思?」
買舒挑了挑眉,湊得愈發近,從側面看去,兩人身軀交融掩映在婆娑的樹葉光影中,看上去幾乎要吻上:「沒什麼意思。」
他說:「沒什麼意思。」
「我母親將我作為她嫁進豪門的賭注時,壓根沒有想到會被拒絕。」買舒目光看向遠方,不知為何繼續說了下去:「買允誠將她趕出家門后,她輾轉數地才安定下來,等於終於想起來帶著我去落戶時,早已過去了三個月,錯過了新生兒規定的落戶期限。」
夜色悠遠,路邊一盞路燈忽的熄滅,將買舒整個人罩進陰暗的角落處,顯得眉眼有些黯淡,看得顧清宮心頭一緊,又聽對方道:「所以,她也不記得我是什麼時候出生的,隨便和工作人員說了一個日期和名字落戶。我雖然實際已經成年了,只是身份證上還差三個月才滿十八。」
顧清宮靜靜地聽完,忽然抬眼,偏頭看向買舒:「為什麼和我說這些。」
這些記憶里早已化膿潰爛、難以啟齒的傷口,為何要現於他眼前。
「因為我想告訴你,我是私生子,不管你有著什麼樣的目的,最好都不要再來招惹我,這對你沒有好處。」買舒道。
他今年十八歲了,從未有一天忘記自己的身份。
他也從未過過一天生日。
他是林馥達到目的的手段,也是買允誠傳宗接代的工具,甚至是曲蕭發泄怒火的通道。
所有人都覺得他不需要尊嚴,不需要尊重,更不需要夢想,只要做好一個供人擺布活著炫耀的傀儡。
所以在失去利用價值的時候,隨便一個人來都可以將他打落地獄。
他可以是任何「東西」,從來沒有人把他當做一個人看。
從來沒有。
只是一個工具。
買舒狠狠閉了閉眼,忽然冷靜下來,抽身離開,身軀像是離開了陰鬱的泥潭,卻又重新沒入無人的靜謐中,聲線在沙沙的風中顯得錯落清淺:「是我失態了,抱歉。」
說完,他轉身就想離開,手腕卻忽然被人攥住,靜默幾秒后,傳來顧清宮清晰的聲線:「私生子又如何?」
「人生在世,只求一個快意落拓,你若毫不在意,別人又如何能傷你。」
買舒瞳孔驟縮,蹙眉道:「我自然不在意。」
「那不就結了。」顧清宮將他拉回自己身前,神色難得認真起來:「你放心,我不會強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只管安心高考。」
買舒抿了抿唇:「你真的不在乎我是私生子?」
顧清宮攥著他手腕的力氣加大,加重語氣:「不在意。」
他是世人眼中的私生子又如何?
在他眼裡,他是他唯一的色彩。
買舒沒想到顧清宮會這樣回答,心頭冰封的地方陡然鬆動,像是有一股暖流流經四肢百骸,第一次覺得,春天的夜風,也沒有那麼冷。
他的眼眶有些熱,終於抬眼,深深望進顧清宮認真的雙眸:「...........」
買舒忽然很想問問顧清宮的目的,猶豫半晌,又料想對方肯定不會告訴他,最終還是放棄了。
顧清宮開出的條件誘惑力太大,他權衡半晌,想起了自己銀行卡的餘額,半晌咬了咬牙,忽然出聲:「那剛剛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顧清宮挑了挑眉,假裝沒看見買舒通紅的眼睛,覺得買舒當真好哄,抿唇溫聲道:「當然。」
買舒試探性的伸出一根手指:「我大學還沒有畢業,也幹不了什麼專業性的東西,就幫你跑跑腿端端水,一天一百,你看可不可以?」
一天一百,一個月就是三千,剛好維持房租水電和基本生活。
他不貪心的,一點也不。
顧清宮睨了他一眼,也沒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嫌棄買舒開價高,皺眉走過去打開車門,偏頭示意買舒上車:「上車。」
表情不是很高興。
買舒不知不覺間已經走進了顧狐狸的圈套,經濟大權被拿捏住了,心下忐忑,只得依言坐了進去,顧清宮湊過去替他系好安全帶,依舊一句話沒說,自顧自抽著煙。
買舒盯著他的側臉,有些坐不住,心想顧清宮該不會反悔了吧,懊惱自己答應的太快:「那,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顧清宮似笑非笑地抽了一口眼,湊進去看買舒晶亮的眉眼,寡白的煙霧緩緩噴洒在買舒的臉上,語氣聽不清喜怒:「一天一百?」
「嗯!」買舒瘋狂點頭。
「你確定?」
買舒以為顧清宮嫌自己要的多,掰著指尖算了一下,暗中給三千乘了個零點八,心想省省應該還是夠的,勉勉強強道:「也可以低一點。」
顧清宮沒想到買舒算了半天就算出來這麼個玩意,愣了半晌,驀然笑出聲,看得買舒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笑你太可愛。」顧清宮懶懶散散地靠在後座,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著手裡的打火機,明滅的火光還能依稀照出耳垂淡淡的淺紅,顯然是剛剛被買舒撩撥上頭的痕迹,沉吟道:「一天一百.......」
聽見顧清宮像是在斟酌的語氣,買舒一下子緊張起來,像個兔子似的豎起耳朵盯著他,指尖忍不住攥緊漿洗的有些發白的襯衫:「.........」
顧清宮掃了他一眼,暗想買舒穿的實在太樸素,日後一定要多給他買些亮色的衣服來洗洗自己的眼睛,面上卻慢悠悠道:「少了。」
他的話像石頭投入平靜的湖水,陡然打破了壓抑到極致的氣氛:「一個小時一百吧。」
買舒一愣,這下是真傻眼了,懷疑顧清宮腦子有問題,卡了卡殼:「啊?」
顧清宮不緊不慢,笑意溫潤,輕輕嘆了口氣:「畢竟我現在才剛接任顧氏集團的總裁,很多人都不看好我,現在什麼也沒有,只有錢。」
「所以能拉攏一個人是一個。」
說完,又委委屈屈地補充了一句:「你不會嫌棄我吧?」
買舒:「..........」
嫌棄什麼?
嫌棄你錢多嗎?
買舒哽了哽。
請讓我也承受這種被人嫌棄的痛苦,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太晚了,先睡,有bug明天改,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