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
等到商苑趕到南詔的時候,本該商溫住的院子此刻空無一人,她察覺到不對勁,連忙找到了管事詢問,但是得到的消息便是。
「溫公子十天前帶著暗衛和吳平離開,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那管事偷偷打量著商苑的臉色,看見在他將那句話說完之後,商苑臉上的血色褪盡,對著他追問:「他去哪了?一個人都沒回來?」
那管事搖搖頭,隨後說道:「有村婦在千絕崖上撿到了溫公子的荷包,我們已經派人去找人了,但……」
那管事頓了頓,繼續說:「但千絕崖深不見底,溫公子若是墜下去了,恐怕……」
十天未歸,若是商溫還活著早就回來了。
而且那千絕崖千百年都沒人徹底下到崖下面去,他們去派人尋找,也只能一點點修棧道。
商苑的身子一踉蹌,初兒連忙伸手攙扶住了她,皺眉輕喚道:「小姐!」
她抓著初兒的手腕微微用力,將所有的悲痛都壓了回去,咬牙道:「去千絕崖!」
她要親自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早在孟杲卿離開盛安的時候,陳箏便發現了孟姜旻蠢蠢欲動,擔心孟杲卿會有危險,便率先潛入了皇宮之中,沒想到孟杲卿這個蠢貨真的回來了。
寧王府雖然有十萬兵符,但那兵符攥在父王手中,他根本就拿不到,所幸調不動兵馬,他自己總是聽自己話的。
那些禁衛暫時被他們甩開之後,陳箏轉頭看著他說道:「你不該回來的。」
哪怕是真的投敵叛國也好,總比現在好。
他垂著眼睫,微微蹙眉:「北魏是我的家,我總是逃不開的。」
見此,陳箏嘴角勾起一個充滿嘲弄的笑意:「別裝了孟杲卿,你從未將這座宮殿當成你自己的家,在你母妃死了之後,你就已經沒家了。」
「你這次回來是不死心,想要再問問陛下關於你母妃的事情對吧?」
聞言,孟杲卿的眼睫微微顫動,並未反駁。
他和陳箏雖然互相厭惡,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他們也是最了解對方的那個人,陳箏說的對,他心中確實還有奢望,對自己心中那個美好的回憶抱有奢望。
見此,陳箏冷嗤了一聲。
「無可救藥。」
陳箏在前面帶路,似乎是想要帶他離開。
但身後的腳步聲緊追不捨,看著不遠處追來的禁衛,孟杲卿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兩人反應過來之後,竟然是齊齊推了對方一把異口同聲說。
「你先走!」
·
從勤政殿離開之後,孟姜旻便回到了東宮之中,看著面前無比熟悉的宮殿,他嘴角勾起一個笑容,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搬離這裡,入住勤政殿了。
此時已經是黃昏,殿外昏黃的光線透過窗戶撒了進來,撒在桌案上的金桔上,為那層橘黃又增添了一層金輝。
孟姜旻伸手拿起放在桌案上的橘子。
伸出手指將橘子皮一點點給剝開,淡黃色的汁液沾滿了手指,他沒有擦拭,伸手將剝好的橘子瓣放進了嘴中,但是還不等他品味到那股香甜,便率先察覺到了一股難聞的鐵鏽味。
心口一疼,鮮血連帶著那個橘子瓣一同吐了出來。
孟姜旻看著地上的鮮血,瞳孔微微放大,眼中滿是難以置信,怎麼會這樣?
自從雙腿被廢掉之後,他便格外注重自己的身體,除了雙腿沒有知覺之外,他明明是個很健康的人,怎麼會突然吐血呢?
就在孟姜旻驚疑的時候,耳邊傳來了淺淺的腳步聲,他抬步朝著殿門處看去,便見江月令從殿外走了進來。蒼白的臉色在餘暉的照耀下近乎透明。
江月令低頭看著坐在輪椅上的他,像是神祗一樣在很很高的地方俯瞰他,眼神悲憫,但是卻又無動於衷。
那點熟悉感又漫上了孟姜旻的心頭,他忍著體內劇痛看著江月令道:「你是誰?」
江月令並未回答,只是站在距離他七八步遠的距離,看著他說。
「你中了毒,要死了。」
話剛剛落下,孟姜旻便大聲反駁道:「不可能!我身體好好的,怎麼會要死了?」
聞言,那江月令滿是悲憫的臉上突然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如靜湖無端盪起漣漪般,他垂眸看著坐在輪椅上的孟姜旻。
「沈婉清想要孩子,我想要你死,很公平的交易。」
他給沈婉清的葯確實可以讓沈婉清懷上孩子,但是和沈婉清歡好的孟姜旻會身中劇毒,不日便會毒發身亡。
聞言,孟姜旻睜大了眼睛,第一句開口詢問的竟然是:「清清給我下毒?」
見孟姜旻不關心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反而開口問的第一句是沈婉清給他下毒的時候,江月令有些意外,旋即有些難以置信。
孟姜旻或許是真的喜歡沈婉清。
他搖搖頭如實道:「她不知道。」
孟姜旻這才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個笑容。
見孟姜旻像是被釋放的死囚一般開心,江月令微微皺眉,抬起手將手中的御賜腰牌給拿了出來,對著孟姜旻說:「太子謀反證據確鑿,陛下命我前來斬殺叛賊。」
話落,江月令將和他孱弱身子一點也不匹配的重劍拿了出來。
在江月令揮劍朝著孟姜旻砍過來的時候,他坐在輪椅上根本就無處可躲。
他看著江月令,那張陌生的臉雖然和記憶中意氣風發的小將軍一點也不像,但那雙眼睛確實是同一雙。
直到人頭落地,孟姜旻眼睛依舊沒有閉上,眼中滿是驚恐和疑惑,至死都沒有搞清楚眼前是怎麼回事。
昏迷的父皇怎麼突然醒了過來,那腰牌是怎麼到了江月令手上的,或者說這令牌根本就不是父皇交到江月令手上的。
但是這些他註定不能知道真相了。
鮮血噴涌而出,濺到了江月令的臉上,但是他現在顧不得伸手擦拭了,只能任由血滴掛在蒼白的臉頰上,低頭抓著那柄重劍,手腕還在微微顫抖。
他現在的身體不比從前了,只是揮動了一下原本的佩劍,手腕便酸軟到這種程度。
若不是他將劍尖拄在地上,劍柄都要從手心脫去了,他緩和了好一會,這才將劍重新插入劍鞘。
抬步朝著殿門處走去,沒再看孟姜旻的屍體一眼。
見江月令從裡面出來,當即便有人湊了過來,伸手攙扶著江月令,滿臉擔憂地喚了一句:「公子!」
他抬眼在面前熟悉的甲胄一一掃過,眼中含著的是淡淡欣慰,這些都是他們林家的舊部,他來了盛安之後,一點點聚集起來的。
他輕輕搖頭,示意自己無礙,隨後便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對著諸位將士說。
「陛下有令,捉拿叛軍。」
話音落下,那些將士齊齊跪倒在地,領了命令。
他抬步跟隨眾人朝前面走去,身影和數年前那個名動盛安城的林家小將軍身影逐漸重合在一起。
或許他現在不是江月令,而是。
林堪,林錦休。
·
孟杲卿從未練過武,力氣比陳箏要小了許多。
陳箏直接將他推倒在地,推開了一段距離,急聲說:「殿內後院的枯井中有通往外面的暗道,你從那離開!」
說完這句話之後,陳箏便不理會孟杲卿了,拔出自己的佩劍便朝著那些禁衛沖了過去,刀光劍影間,不知道誰的臉色白了白,也不知道那刀刃上帶的是誰的血。
「陳箏!」
他看著陳箏沖了過去,他看著陳箏身上布滿傷口奄奄一息。
等到他跑到跟前的時候,陳箏傷痕纍纍的身子已經倒下了,他伸手接住陳箏倒下的身體,墜得他胳膊幾乎就要從身上被撕扯下來了。
他低頭看著臉上血色全無,卻滿臉鮮血的陳箏,突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
陳箏抬頭看著他,想要說什麼,但是沒了力氣,聽起來斷斷續續的:「怎麼不逃呢?是不是嫌棄那個暗道是你母妃去宮外私會旁人的暗道?」
他根本就沒聽見陳箏說什麼,他只看見那唇角一張一合,說出來的儘是不討喜的話。
他看著依舊在朝兩人逼近的禁衛,大聲說道:「我跟你們走,你們放過他,他是寧王世子,你們若是殺了他,寧王不會放過你們的。」
兩人在某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很有默契,此刻陳箏對那些禁衛說的話,他也沒聽見,雖然孟杲卿沒有聽他的話離開,但是他還是挺開心的。
「死一塊,也挺好。」
——
等她自己站在千絕崖上的時候,這才發覺這千絕崖上的風有多大,一陣強風吹過,便颳得她的身子往懸崖邊靠了靠。
而在懸崖邊上有一處土壤呈現特殊的暗紅色,似乎不久之前剛剛用鮮血浸泡過。
她看著眼前這一幕,眼眶一酸,抓著荷包的手微微用力,任由那荷包里的碎銀子將自己的手心給硌紅了。
她只是站在這裡便差點被風給吹下去,更不要說商溫還身受重傷。
南詔的雨水比北魏要多,她不過是在這千絕崖上站了一刻鐘,便有雨點從頭頂砸了
下來。
沒有帶油紙傘,初兒只能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撐在商苑的頭頂遮雨,但到底不是專門擋雨的玩意,不過就是一會的功夫就將商苑從頭到腳淋了個透。
她看著深不可測的山崖下,眼前發黑,心中一陣絕望襲來,原本壓在心裡的悲痛,涌了上來,還抱著一絲的希翼卻滅了。
她喃喃問著。「初兒,我是不是哭了?」
雨水和臉上的淚水交織在一起,早就分不清楚了,只能看見眼眶越來越紅了。
初兒哽咽道:「沒……就就是下雨了。」
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她看著雨水沖刷著土壤石塊朝著山崖下墜去,但卻一點聲音都沒有返上來,就這麼在眼前消失了。
她突然抓著初兒的手腕,紅著眼圈看著初兒說:「去冀州,現在就去!」
她現在就要去見沈安合,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