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殿內空空蕩蕩,剛才出現的不速之客已經消失,若不是滿地的鮮血,幾乎讓人誤以為只是一場錯覺。
宋清月縮在角落裡,臉上被濺了幾滴溫熱的血。
她有些怔愣的看著粘稠的血泊慢慢流到腳邊,彷彿被燙到一般立刻收回腳,忍不住乾嘔起來。
就在不久前,那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不,不對。宋清月臉色蒼白,離妄是魔尊,他可是魔尊,怎麼可能被這麼輕易的殺死?
就像是隨手捏死一隻蟲子,殺死離妄幾乎沒怎麼耗費力氣。
不可能的,就算是如今修真界最頂尖的修士,也沒實力殺掉魔尊,更何況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
宋清月一時間慌亂無措,想起剛剛看到的那張臉,分明是一直跟在明琰身邊的陰鬱青年。
想起離妄方才所說的話,宋清月抓皺了裙角,他……就是那個怪物。
之前被姜嬈要求仔細打聽封於斯的事,宋清月本以為這只是魔尊對明琰的佔有慾作祟,可聯繫後面發生的事情來看,他們是早就有所懷疑了?
明琰,明琰。
宋清月默念這個名字,所有人都圍著她轉,她為什麼要出現呢?
夜晚月色寒涼,如同銀白的水光傾瀉而下,素柔的撫上遼闊無垠的大地。
夜幕籠罩的遠處群山掩映在蒙濛霧色中,留下青黛色的起伏山影。
閃動著粼粼波光的水面猛然迸出大片水花,飛起的水滴砸落水面,激起一圈圈晃動的漣漪。
染血的衣袍隨著水波飄蕩,元時躺在水面上,慢慢的擦去臉上的血。
「你傷得了我,卻殺不了我。」
他望著夜空零星的幾粒星子,臉上的面具早已脫落,月光灑在他的臉上,照出他微揚的嘴角。
元時撐著水面坐了起來,離開湖水的瞬間銀色髮絲便已風乾,柔順的垂在後背。
他指著自己的臉,平靜說道:「如果說我是代表一切安定與秩序的白,那你就是代表戰火和慾望的黑。我們曾經互為一體,可現在,你已經被拋棄了。」
「一個正常運行的世界里,黑暗是不能佔據太多地方的,就像你與我同根同源,卻註定要走向滅亡。」
元時踩著水波站了起來,湖面躍動的波光折射在他的臉上,清晰的照出他與封於斯同樣的面孔。
一樣的輪廓,一樣的五官,甚至就連眼下的那粒小痣都一模一樣。
湖水泛起波瀾,岸邊鬱鬱蔥蔥的林木灑落一片陰影,樹影隨著輕風微動,一隻長靴從陰晦深處走出,堪堪停在樹影與月光的交界處。
封於斯站在光影分割處,葉片的影子覆在他的上半張臉上,眼中的血霧都被暗淡的光線模糊了不少。
有些疑問得到了解答,但也僅此而已。
他盯著元時的那張臉,思考著為他換張臉的可行性。
「現在可以好好聽我說完了嗎?」元時嘴角揚起一點弧度,卻毫無感情:「關於明琰為你犯下的錯,和她要承擔的處罰。」
「我的意圖很明確,你口口聲聲說愛她,那就請你為了她,主動赴死吧。」
禁地之中,明琰吸收完那滴血,體內靈力充盈,修為一路從金丹漲到元嬰,且上漲勢頭不減。
明煉之一只手搭在她頭上,阻止了境界的提升,最終讓她的修為堪堪停留在元嬰巔峰。
「提升境界只是讓你靈力更加醇厚雄渾,讓你這幅破身體在對戰時輕鬆一點,一下子提升太多你承受不了。」
他這麼說完,又覺得自己這番話顯現不出父親對女兒的關切與愛護,特意補上一句:
「你如今身體太廢,眼睛也不好使,竟然被區區男人左右,作為父親我很擔心你。」
明琰拿開他的手,拍拍衣服站了起來。
她多看了面前的年輕男人幾眼,實在不想承認這是她早死的爹。
她小時候周圍所有人都在說明煉之如何天縱奇才,讓她以父親為榜樣,努力修鍊。長大后偶爾聽到有人嚼舌根,說她和她父親是越來越像了,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要吃人似的。
明琰聽完還有點高興。
聽上去很拉風耶。
她當時還特意多打聽了幾句,聽到別人對明煉之的評價是清一色的「不近人情」,還小小的可惜了一下。
她爹怎麼那麼帥,可惜老人家英年早逝,她已經無法瞻仰他的尊容了。
可如今遇見,似乎和別人形容的有點不一樣?
明琰隨意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接受到了他的拳拳愛護之情:「我事情辦完要走了,您……繼續長眠吧。」
說完,她抓起浮白劍就要走。
「我是你爹。」明煉之站在原地強調。
明琰頭也不回,揮了揮手道:「我知道,您已經說了八百遍了。」
知道你還走?明煉之震驚又傷心,他稍微一想就知道自己女兒行路匆匆的原因了。
肯定是因為那個死小子。
他是萬萬沒想到,期盼已久的乖女兒還沒來得及好好疼愛,就被莫名其妙的拐走了。
對象還不是人。
身為父親的那顆柔軟心臟瞬間被暴擊一拳,他咔嚓咔嚓的捏響手指,抬手抓住正欲爬上明琰肩膀的黑霧。
「帶上我吧,你太菜了,爹保護你。」明煉之一邊跟上明琰的腳步,一邊把黑霧打成結。
明琰推脫:「這也……不用了吧,我都是多大的人了。」
「這麼大了卻連明長越都能傷你,不行,我非常不放心。」明煉之說著遞給明琰一個什麼東西。
他嘴動音效,「噔噔——」
明琰接過來看了一眼,眼皮子跳了跳。
黑霧被他打了數個結,亂七八糟的纏成了一枝大腦袋花的模樣,看上去十分扭曲。
「好看吧,當年你娘就喜歡我給她編這些小東西。」明煉之似乎沒意識到自己手藝有多寒磣,語氣帶了些自得。
黑霧抽抽兩下,察覺到明煉之的注視,立刻不動了。
明琰不覺得明煉之帥了,現在只覺得他無聊。
「對了,你喜歡的那小子是什麼物種,家住哪裡,叫什麼名字啊?我看他氣息陰冷,應該身體不好,正好我懂些藥理,你一定要帶我去見見他。」明煉之神態和藹,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明琰走出湖邊結界,四處看了看,回憶了一番禁地的構造。
「走這裡。」明煉之指路。
明琰不疑有他,朝著他所說的方向走去,邊走邊糾正他之前的話:「我沒喜歡的人,您可不要亂猜污衊我,只是……他身份特殊,我暫時解釋不清。」
明煉之雖然很想相信這套說辭,可浮白劍已經什麼都告訴他了。
又摟又抱的哄著,怎麼可能是污衊?!
這臭小子心機深重,也就能騙騙他女兒這種單純寶貝了,但凡讓他明煉之遇到,非剁了這臭小子不老實的爪子。
現如今他肉身銷毀,身為靈體倒是能跟浮白劍交流一下,但這傻劍暈暈乎乎,每到關鍵地方總是形容不出來。
譬如說他問那個臭小子是什麼東西,浮白劍轉來轉去,只能傳達給他零星幾點信息——黑色皮毛,有爪子,裝可憐。
明煉之尋思著這種條件的也不是不多,黑皮毛有爪子能變成人的妖物精怪不計其數,圈起來當寵物養養就算了,養著養著養出愛情就不對了。
他唯一的女兒,當然得要最好的。
看著明琰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老父親還能說什麼?
唉,默默付出吧,總有一天女兒會像她娘一樣找到一個他這樣的好男人的。
走著走著,前方沒了路,只剩下一個圓形法陣立在半空中,四周漂浮著無數閃著熒光的符文。
明琰看向她爹。
明煉之不以為意,十分瀟洒的揮了揮手:「簡單。」
「咔嚓」一聲,法陣上浮現出幾道裂紋,沒等明琰察覺到有什麼不對,法陣便嘩啦啦碎了一地,爾後化作點點靈光飛向天空,匯入正上方的巨大法陣中。
明琰看著法陣破開后外面烏泱泱的人群,第一次叫了聲爹:「您帶的路挺好。」
碎裂的結界之外,正站著明長越及其他數名明家子弟,見到結界之後的人後,立刻撩起衣擺,跪地行了一禮。
「拜見前輩。」
明琰縮回了邁出的腳,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被這麼隆重對待,她有些不習慣。
而且明長越這反應,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對?
肩膀被拍了一下,明煉之已經大步邁出結界,他抽出腰間的玉笛放在指尖轉了幾圈,目光從這群行禮的小輩身上逡巡而過,隨口道:「起來吧。」
沒看到明琰跟上來,他回過頭喊:「不是拜你,你不好意思什麼,快出來。」
明琰猶豫了一會兒,這才走了出去。
「這是我女兒。」明煉之介紹,見有的人一臉茫然的樣子,不悅的解釋道:「就是你們之前說是叛徒的那個,藏書閣不是有畫像嗎,這都認不出來?」
明長越猜想得到驗證,一時間臉色凝重不少,不情不願的也向明琰行了一禮。
明琰自己都尷尬起來。
彼時結界之外天邊泛起魚肚白,夜色將消未消,空氣中露水深重,還有些涼。
她聽到明煉之理直氣壯的說道:「我女兒也是你們的先輩,誰之前對她不敬,對她動手,一個個記得自己去掌事堂領罰。」
明長越敢怒不敢言,卑微應聲道:「是。」
明琰有些不忍。
……咱們這麼囂張,真的合適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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