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給她託夢
我死的那天,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在原地打坐,雙眼緊閉,雙手兩指併攏,做著複雜的手勢,打算將那張符從身體里逼出去。
他打坐了許久,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臉上,腰上的傷口仍在不住地往外流血,可他現在已經沒有時間止血了,必須要先將那張符逼出去。
他給自己身體下了死咒,然後強行將那張符逼了出去,符紙一飛出,他就噴出一口鮮血來,然後朝著地板上暈倒了過去。
「哥哥!!」亓官瑤哭著大叫。
「大人!!」鳳青連忙將他扶起,叫人抬著往船艙里去醫治。
雖然謝零離受傷了,但對面的那艘金色大船如今也亂了套,被他怨氣所掌控的那些人此刻發瘋了一般見人就砍,還在五樓上不停地尋找司徒鶴。
趙昔堂只得命令其他的人來攔截這些傀儡,可是這些傀儡擁有了謝零離強大的怨氣,很難將他們殺掉,如今也只能想方設法地攔住他們,而他自己便跑進去找司徒鶴。
五樓上亂成了一鍋粥,雖然謝零離還沒能殺掉司徒鶴,但也算是掰回了一局,如今這麼亂的五樓,司徒鶴也過不安心。
姜夢槐窩在二樓的窗台上,看著那艘黝黑的大船靠近,她立即就聯想到了夢中的那艘幽靈船,難道她夢見的不是公皙橪的這艘船變成了幽靈船,而是本身就還存在著另外一艘船嗎?
見那艘黑色巨輪就停在自己面前不遠處,狂風掀起一陣白花花的大浪來,就像初春的杏花被人搖下了樹榦,綻放在了海面上。
剛剛聽見了一連串大叫聲,全是在喊「將軍」的,他……應該沒事吧?
她猛地搖頭晃腦,告訴自己別再去想他了,他的事跟你沒關係,別像狗皮膏藥似的對他戀戀不忘。
別人不稀罕,也很煩。
她仰頭望著那艘黑色鬼船,船上就只點著一盞螢火燈,整艘船都死氣沉沉的,在細雨飄搖中沉沉浮浮,彷彿巨浪一拍,它就會傾倒似的。
今夜這雨怕是停不下來了,她不想回房間,就一直在這兒待著,望著那艘船啊,眼睛都要望穿了。
若說是十年前的自己對他也只是驚鴻一瞥,所以存了一些心思,那樣的心動,她在那漫長的十年裡,已經慢慢地將它埋進內心最底處了。
而如今的她,對他的感情已經加重到無法自持的地步,會僅僅因為他一個冷漠的眼神,就會難過心痛到不已。
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愛他到無法自拔的地步了。
「小謝啊,你回來吧,回來吧……」她垂著眸,無助地呢喃著,「我好想你……」
***
此刻的五樓上焦灼不堪,那些被謝零離怨氣所侵蝕的人們不受控制地在五樓橫行,除非謝零離將怨氣收回,否則他們會像乾屍一樣一直這樣發狂。
段京遙想了一個辦法,那就是讓司徒鶴他們都暫時轉移到下面去住,將五樓所有樓梯口都用符紙封鎖住,這樣他們才暫時不能害到人。
於是等他們將所有人都轉移到下面,並且封住所有樓道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大船暫時恢復了風平浪靜,但是任何人都不敢放鬆警惕,因為那些符紙並不能完全控制住那些人,只是暫時性控制,就憑他們那破壞能力,那些符紙抵擋不了多久的。
翌日,眾人在三樓會面。
司徒鶴坐在上首發問:「什麼時候能到達地圖上的位置?」
公皙橪回答:「照這個速度的話,估計明天中午,最遲明天晚上就可以到達仙國了。」
司徒鶴露出一絲放鬆的笑容來,道:「昨夜那亓官謝受了傷,今天應該來作不了妖了。」
段京遙道:「昨夜師妹刺他那一劍時,刺入了一道符紙進去,而他一定會想辦法逼出那道符,此符會融入骨髓,若是強行逼出,他一定會反受其害,此刻應該受了十分嚴重的傷,大概率今天是來不了了。只要堅持到明日,等我們下了船,到了仙國,那就容不得他放肆了。」
白天的時候,那艘鬼船在海面上消失不見了,可是到了晚上,它又現了出來。
就像海面上的幽靈一樣。
謝零離醒來之時,已經是第二日了。他身上纏了紗布,躺在一張床上,睜開眼看見的就是一個碧衣姑娘。
「哥哥!」
亓官瑤發紅的眼睛亮得像兩顆紅石榴,拉著他的手,哭著說:「哥哥,你終於醒了。」
謝零離對她微微一笑,揉揉她的腦袋:「放心吧。哥哥不會有事的。」
「大人,你沒事了吧?你感覺怎麼樣?」立在一邊的鳳青也緊張地問。
「無事。」他掀開被子,竟是要起床,鳳青連忙按住他,「大人,你起來幹什麼?你現在不宜起身。」
「我要出去一趟。」
「大人,你要去哪兒?該不會是要去那艘船上吧?你現在不能去啊!你這麼嚴重的傷,不能去啊!」
「我只是去找人,不是去殺人。」他必須去找姜夢槐,一刻也耽誤不了。
鳳青道:「大人,你要找誰?我幫你去找。」
「我得親自去。」
鳳青死抱住他:「大人,你現在身體真的不宜走動,你一動那傷口就會裂開的!你再等等,等到明天再去行嗎?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我們這些關心你的人著想啊。」
謝零離停住了掙扎,頓了片刻,道:「好,我不去了。鳳青,幫我給她託夢吧。」
鬼可託夢,這樣他就可以入她的夢境了。
鳳青一聽到他不去了,就鬆了一口氣,道:「好,大人,你閉上眼睛。」
謝零離閉上了眼皮,之後他就進入了一個黑色的夢裡。
他來到了對面的那艘金色大船,走到了二樓琉璃瓦二十四號,推開門卻發現屋裡沒有人,他頓時就慌了起來,她為何不在這裡?
他臉色蒼白,步態虛浮,轉身朝別的地方找去了。
他去找了一葉樓的樓頂,也沒有看到人,她到底去哪兒了呢?
這雖是她的夢境,可是他卻不知道夢境中的她在哪裡。
最後他又回到了琉璃瓦二十四間,在屋裡等了一會兒,她終於走了回來。
原來夢裡的她,也在喝酒啊。
姜夢槐手中拎著一樽酒,已經喝得酩酊大醉了,她推開門走了進去,屋裡安安靜靜的,她反身關門時身後突然出現了一人將她攬腰勾進了懷裡。
「你怎麼又在喝酒?」那人帶著一絲責備地問她。
她微微愣了一會兒,咦,怎麼會是那個人的聲音?
「我喜歡,我樂意,與你何干吶?」她手肘朝後一頂,頂向他的腰部,然後從他身邊離開。
而他卻忍痛地捂住腰部那個位置,艱難地撐住桌子,才不至於摔倒。
雖然此時的他只是一縷魂,但是那個位置先前被原玉迢捅過一劍,此刻被她這樣一擊,痛楚感在翻倍,他仍然疼得嘴角都在痙攣。
她轉身去看他,黑黝黝的環境里看不清他的神采,況且她現在醉得有點糊塗了,指著他罵:「哪裡來的流氓?給我滾出去,否則,下場就是一個字,死。」她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謝零離強忍著痛,去拉她的手,輕聲道:「是我,不是流氓。」
「你……是誰呀?」她湊近來問,一身的葡萄酒香氣,這是她跑去南宮緋那裡偷來的酒。
「我是你的小謝啊。」他輕柔道。
姜夢槐盯了他好一會兒,才仰頭灌了一口酒,拍拍他的臉蛋道:「你走錯房間了,姐姐的房間不在這裡。」
他的臉比那冰鎮的西瓜還要冷,她一下子又縮回了手去。
他抓住她退回去的手,說:「我就是來找你的。」
「呵,找我?找我做什麼?」她將他往床上一推,坐在他的身上去,俯身勾起他的下巴,調笑道:「莫非你是賴上本姑娘的床了?大將軍,要想在本姑娘這裡留宿,先準備好五千兩黃金,一分可都不能少。」
他仰頭看她:「你別誤會,我來找你並非你想的那樣。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真正喜歡的人是你。」
「喲,現在喜歡的人又是我啦?是不是姐姐不要你,所以你就又跑來找我這個替代品了?」
「你是唯一的,不是什麼替代品。七年前我答應和你姐姐的親事,其實是因為我們在孟春山的那一見,我對你很心動,所以回去后才答應的。」
姜夢槐此刻醉意上頭,只覺得這個人真是壞透了,什麼謊話都編得出來,這種話她信嗎?
鬼才信呢。
他又繼續道:「昨晚真的很危險,你看我都受傷了,我不想你留在那裡,不想你也跟著我受傷,所以才說了那樣違心的話。你信我好嗎?」他的頭埋近她的脖頸里,輕喊了一聲「姜姜」。
姜夢槐才不信他的鬼話,抬袖又喝了一口葡萄佳釀,笑道:「你這人真是好笑至極……」
「嗯?」他抬起頭來看她。
她將他撲倒至床上,俯身壓下,說:「你大可以大大方方的說你來找我是不捨得捨棄我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又何必說這些謊話來哄騙我呢?」
她的紅唇在他的嘴角上劃過,帶著葡萄酒濃烈的芳香,無比的誘人。
他喉結涌動,穩住聲音道:「我說的都是真話。」
姜夢槐此刻醉得一塌糊塗,任由心中的惡魔爬出來,她手指撫摸著他的喉結,自上而下的滑動,故意吻上他的唇,妖孽般地一笑:「是嗎?」
短暫的親吻后,他輕輕推開她:「今晚不行,我腰上有傷。」
「那你來找我做什麼?」她裝作很詫異地問。
他的臉倏地又冷了,不爽道:「難道我來找你就只能有那件事嗎?只要能夠見到你,我就心滿意足了。」
「無趣。」姜夢槐盯著他的臉罵了一聲,從他身上下來,轉身滾進了被窩裡,「那我這五千兩沒得掙了,你快些滾吧。」
可是他卻沒有走,而是來到了她的身邊,將她摟進了懷裡:「你喝醉了,你一直在說胡話,我不會離開的,你也掙不到那五千兩的。」
「你才醉了,睜眼說瞎話。」
「我說的都是真話,我真的……很愛你。我跟江淮花半點關係都沒有,除了那次我從井裡救過她之外,其他時候我就沒見過她。我怎麼可能會喜歡她呢?」
姜夢槐抽抽嘴角,沒有說話。說起那件事,她心中的氣可更加濃了,就是因為她把江淮花推下井這事,他就開始討厭她了。
他接著又道:「我喜歡的是那個給我送小螞蚱的姑娘,喜歡的是那個拉著我一起放紙鳶的姑娘,喜歡的是那個讓我親一下她的姑娘。」
「而那個姑娘,是你呀。」
「你知道嗎?我死的那天,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面我們成親了,沒想到我們現在竟然真的成親了,我真的很高興……」
姜夢槐冷不丁打斷他:「你是夢見你和江淮花成親了吧?」
他冷聲道:「是你!」
他將她的臉掰過來,對著她的嘴吻了下去,帶著狠勁的廝咬:「你老是跟我對著干,這就是懲罰。」
姜夢槐狠狠反咬了一口他的下唇,將心裡的氣全都往他唇上撒。
等她咬夠了,他才說:「後來我飲了孟婆湯,忘記了前世之事,可夢中還是會出現一個女孩的身影,我那時的腦子裡蹦出來一個江淮花的名字,我以為江淮花就是夢裡的那個姑娘,我以為她就是我愛的女子,所以我找了她十年,直到那天你出現在萬骨窟,你告訴我你就是江淮花。」
「我並不是真的喜歡她,而是我把對你的所有幻想全都強加於江淮花這個名字上了,那時候的我,多麼希望你不是魔鬼城的魔女,而是一個平凡的女子江淮花。」
「我整顆心裡裝的都是你,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都不曾變過。」
「如果說前世對你的喜歡是埋藏在心底的種子,那麼現在我對你的情,就是那顆種子萌發出來的芽,此刻已經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了。」
姜夢槐醉得稀里糊塗的,他的話語入了耳朵,卻並沒有入她的心。
他又說:「等我報完仇,你就同我一起走吧,你想去哪兒我都可以陪你去。」
這句話姜夢槐終於給了點反應,「不去。滾開。」她一拳將他拍開,然後呼呼大睡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