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幽靈之船
告訴將軍,好好活著!
第二日姜夢槐醒來時,身邊早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她揉著發痛的太陽穴從床上爬起來,慢慢地回神過來,看著桌上歪七八倒的酒瓶子,昨夜一定是醉糊塗了,她才做了那樣一個夢,還聽見他跟自己說了一大堆的話,全是說什麼多麼愛她之類的情話。
她起來洗了一把臉,拍拍自己的兩頰,真是醉得不省人事,又開始做美夢了。
「醒醒吧,姜夢槐,別做夢了。」他要是真的來了,那現在怎麼會沒有人呢?昨晚只是個夢而已。
她悠哉悠哉地走了出去,可是卻發現外面十分的亂,婢女們都在紛紛逃命,她走了一會兒才知道原來是五樓上的那些傀儡人全都衝破了禁制,跑到下面來胡作非為了。
那些傀儡聽從謝零離的指揮,在下面的樓層里尋找司徒鶴,由於他們的模樣太過恐怖,像乾屍一樣,所以嚇得人們全都在逃跑尖叫。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她走著走著突然被一個人抓住了手臂,回頭一看竟是程懷骨。
「姑娘,隨我來吧。」
「哈?」
他帶著她往一樓走去,如今這幾層樓都有傀儡出沒,到處都不安全,他知道將軍心裡有她,所以在他們的復仇計劃里,不能讓她也跟著一起死。
他把她帶到一樓往下的一個地下室船艙內:「姑娘,你先待在這裡,這裡很安全。」
「程大哥,我還是出去吧,我想我和你們並不是一路人。」
她口中的「你們」自然是他和謝零離。
「姑娘,你是將軍心上之人,怎麼會和我們不是一路人呢?」
「我不是他心上人,你認錯了。」她冷漠地轉身要走。
「姑娘,你想知道將軍七年前的事情嗎?」
「我不想知道。」她還是決定要走。
程懷骨高聲說道:「那次,將軍整整消失了七天,那七天跟你有關係吧?」
她頓住了腳步,返身看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時候我們派人找了他很久都沒有找到,可是在有一天,我們出征的前一晚他突然回來了。然而他那次回來后整個人就變得很奇怪,時常走神發獃,無論我們怎麼問,他都不說那消失的七日究竟去了哪兒,見了什麼人。」
「軍營里的人都說他被狐狸精勾去了魂,我很擔心他,有一次見他獨自坐在一棵槐樹下,拿著一朵槐花在吃,我走了過去在他身旁坐下,問他是不是在想郡主?」
「而他當時的回答卻是,他說等回洛陽城後會與郡主退婚。」
姜夢槐聽到此處,大驚失色:「退婚?你說他當時說要和江淮花退婚?」
程懷骨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他又道:「當時我問他原因,他卻沒有說,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在為情所困,十七歲的少年心事都掛在臉上,雖然將軍很擅長隱藏情緒,但是他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他明顯是因為女子的事才會變成這樣。而這個女子一定讓他很苦惱,所以他才會眉宇緊皺,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沒見他開心過。」
「我為何會覺得這事和你有關係呢,是因為有一次,他向我問起了落日城的事,我當時對落日城也只是有所耳聞,便隨意的回答了幾句,但是我見他的表情似乎很失望。直到現在我才終於明白,他那個時候是希望從我的嘴裡聽到關於你的事情。」
「那個讓將軍魂不守舍大半年的人,是你啊,姜姑娘。」
姜夢槐明顯怔住了,她以為他回去后,會忘記她,會繼續喜歡江淮花,可是卻沒想過他會回去退婚。
這一切,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她太驚訝了,連程懷骨什麼時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她待在這間地下室里發了很久的呆,直到外面的一聲慘叫傳入她的耳里,她才爬上木梯,推開一塊板子走了出去。
原來是有一隻傀儡行到了一樓來,正抓著一個婢女在掐她的脖子,她衝過去救下了那個婢女,將她送回了房間里藏著,隨後來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也有一隻傀儡,而公皙橪此刻也正在這裡,她本想去救他,可是沒快過他的侍衛葉鴉。
公皙橪背對著她,手中拿著那張航海圖在看,連後面出現了傀儡都不知道。
「二公子,今天這霧怎麼這麼大啊?」她走過去問,此時明明已經快接近中午了,為何還會有如此濃烈的霧氣,而且天上烏雲密布,黑霧沉沉,竟是沒瞧見太陽。
公皙橪轉了過來,見到是她,神情不安地道:「姜姑娘,情況似乎不太對勁。」
「哈?」
「你看,按理說我們現在已經到了地圖中所標註的仙國位置,可是,這四周哪裡有什麼仙國呀?」
姜夢槐借著他的手,看了一眼那張航海圖,問道:「會不會是霧氣遮擋的原因?」
「這黑霧太奇怪了,正常早晨的霧都是白色的,可是這霧卻是黑色的,這倒不像是霧,像……鬼氣。」
「鬼氣?」姜夢槐看向四周,那艘鬼船被藏在了濃霧後面,看不清楚了。
她道:「會不會是還沒有到呀?」
「可是,我們現在確實是已經到了仙國位置了呀。」
一邊的葉鴉指著前面大霧中驚道:「公子,快看,那是什麼?」
見那前方的濃霧之中出現了一個類似村莊的地方,而且似乎還有金光散出,公皙橪大喜,急忙叫人靠岸。
大船尋了一個臨島位置停靠,公皙橪吩咐:「先派一隊人馬下船去探探。」
公皙橪太過激動了,那張清稚的臉上難得露出了笑容來。姜夢槐也跟著鬆了一口氣,總算是平安到達了,只要下了船,那些傀儡就不敢再放肆了,仙島上全是仙人,這些鬼不敢來的。
大船停下后,從甲板放下一塊跳板落到島上,隨後便有一隊整齊的楚國人馬陸續下船,大霧迷濛,站在船上看不太清下面的情況,只能看到那邊似乎有屋舍,有人在走動,而更遠處的地方似乎有宮殿。
「看來我們是真的到了。」姜夢槐撐在船欄杆上道。
公皙橪手中還緊握著三枚銅錢,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到了,喜不自勝地望著遠方道:「王兄,我馬上就可以為你尋到仙藥了,等我回來。」
沒過一會兒,下面的海島上就傳出一聲慘叫,隨後那些下船的人紛紛往回跑,並喊著「救命啊!救命啊!」
公皙橪問:「怎麼回事?」
那些從島上跑回來的人全都兩眼發紅,眼尾流紅色血液,四肢像個螃蟹一樣張開,像是被感染了什麼病毒一樣。
有人在大叫:「這不是仙島,是鬼島啊!」
公皙橪不信,竟想自己下船去,葉鴉立刻將他拉住:「公子,不可。」
「這是仙島,這肯定是仙島!」公皙橪堅持道,想要掙脫開他自己下船去一探究竟。
姜夢槐看到在那島上,坐在門前繡花的一個老奶奶轉過了臉來,她嘴角慢慢展開,露出了一個極其恐怖的笑容來,而她手中繡的紋樣竟然一個人的臉,那張娟布似乎是……人皮!
她被嚇得頭皮發麻,寒毛炸了一身,往後退了好幾步。
葉鴉高聲道:「開船!不能讓這些人上來!」
立刻就有人去收跳板了,而那些正走上跳板的人就被無情地扔去了海里,慘叫聲連連,姜夢槐想衝過去救那些人,可是葉鴉攔住她道:「那些人已經被鬼給附身了,不能讓他們上來,否則整艘船都會陷入絕境之中!」
他說的對,如此丟卒保車的做法是當下唯一的辦法了,可是,那些人無辜的人,卻要因此而喪命了。
「怎麼會這樣呢?這裡不是仙國嗎?怎麼會有這麼多鬼?」她不可置信地詢問,但是卻沒人能夠給出她答案。
大船開始緩慢地行駛了起來,而那些被鬼附身的人們還在拚命地往船上爬,與此同時,有好多的螢火蟲朝著大船飛了來,原來剛剛他們所看見的島上金光其實並不是什麼仙國的光,而是螢火的光。
這樣的畫面不禁讓她想到了那個噩夢,夢裡他們也是這樣抓著船舷在往上攀爬,夢裡的船也是這樣被螢光籠罩。
原來夢中的畫面都是真的!
「把他們趕下去!」葉鴉命令一隊侍衛站在欄杆處,用刀劍去砍那些人的手臂,將他們踢下海。
那些可全都是他們的國人吶!
公皙橪手中的三枚銅錢掉落在船板上,發出「蹦噠」三聲響,他有一絲絕望地望著前方的那片島,趁葉鴉不注意時快步往那正要收起的跳板上跑去,姜夢槐立刻衝上去將他拽住,「公皙橪,你瘋了,你現在下去就是送死!」
「我要下去,不親眼看到,我不相信這不是仙島!」他近乎絕望地嘶吼著,兩眼都是滿不相信的光。
「可你現在下去就是送死!你就會變成和他們一樣的喪屍鬼!」姜夢槐不得不拔高音量,來喚醒他的認知。
「可是我不能離開,我一定要找到仙島!」他很執著地看著前方,這是他活了那麼多年的心愿,好不容易就要到了,可是怎麼會如此呢?
姜夢槐用力抓住他,盯著他的眼睛道:「只有活著才會有希望,你要是死了,你就永遠也找不到仙島了!」
公皙橪抬起那雙深褐色的眼睛來,裡面壓制著他的絕望,他勾起一個寂冷的笑:「難道說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海上仙國,有的只是一座披著金色華蓋的墳墓。我們傾盡一生地尋找,尋找的不過是一個死後就能輕鬆到達的地方。」
姜夢槐為他撿起地上的那三枚銅錢,放在他的手中,安慰他道:「公皙橪,你要鎮定起來呀!許是我們走錯了呢?」
他垂頭看著手中的那三枚銅錢,昨晚他又測過一次,卦象不是吉卦也不是凶卦,這樣的卦對他來說應該算是極好的卦了,至少沒有再測出大凶之卦了,可是為何會這樣呢?
他道:「不可能!地圖顯示就是這裡,不可能走錯!」
大船正在向後轉,可轉過去時卻見到後面的大海上,正向這邊行駛而來一艘黑色巨輪,船板上站著一群黑壓壓的鬼,而在那群黑色鬼魂中有一抹極為亮眼的紅色。
那是謝零離。
他穿了一身紅衣,不僅如此,他的額上也有一抹細紅,那是她曾經埋在他墳前的定親額帶,以及他頭頂的束髮紅絲帶,全都是她送給他的。
他竟然戴了出來!
公皙橪高聲道:「快,通知水手轉換方向,不要撞上那艘船了!」隨後他們就急急忙忙走了。
謝零離的那艘船明顯就是朝他們逼近而來,目的就是為了過來報仇。
那艘船的距離還很遠,像是沉進了墨汁中翻滾過一樣,通身漆黑,唯一的亮點就是那一身紅衣的謝零離了。
他的目光與她碰撞,兩人隔著遙遠的距離相望,像是前世的他與今生的她在見面。
程懷骨說他前世打算退婚,那這退婚的緣由里是不是有一分她的原因存在?
她沒有那麼大的自信去認為他喜歡上了自己,畢竟那個時候的她很壞,他是不會喜歡她的。
可是至少證明了一點,他應該沒有那麼喜歡江淮花,否則怎麼會退婚呢?
回想起昨夜的那個夢境,他說的那些話似真似假,她分不清,也不想再去想了。
「不好啦!觸礁了!」
一道大叫聲驚醒了她,她立即回神過來,朝著那聲音發出地跑去。
她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勸告自己別再幻想了!現在船上都亂成什麼樣子了,還是關注於眼前的事情吧。
她跑入了一樓的船艙,朝著觸礁的位置跑去,可是卻撞上了程懷骨幾人,她問他們:「哪兒觸礁了?嚴不嚴重啊?」
對於出海人來說,最不想遇上的就是暴風雨和觸礁,因為很容易會導致翻船、沉船,所以一聽到觸礁這個事的時候她立即就慌了。
程懷骨帶著她往一處地方走,邊走邊解釋:「姑娘,能不能請你幫忙下去看看那礁石?現在確定不了它的大小和周圍的情況,船也不敢往其他地方退,怕再撞上別的礁石,我們幾個也暫時走不開,所以只能請你幫忙了。」
姜夢槐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好。」
她隨著他們一起來到了一間船艙,那船艙內有一扇小門,那裡已經有人將一艘小船推出了門外,門外面就是深藍幽靜的海面。她撐著門板旁的欄杆,慢慢走下船舷上的小梯子,然後落到了小木船上。
等站穩后,她問上面的程懷骨:「觸礁的位置在哪兒啊?我劃過去看看。」
程懷骨對她道:「那邊,姑娘你往那邊劃一點。」
她朝著他手指的方向划了一會兒,這獨自在深海面上划行的感覺令她有些恐懼,海底深黑一片,必須要蹲下才能看清下面有什麼,而海面上呢,淡淡的霧氣在縹緲,仿若墜入了深淵中,她仰頭一看,才驚覺這艘金色大船是真的壯闊巍峨啊。
可是,突然這艘大船動了一下,它似乎是在啟動,往自己更遠的方向走了。
她不由得驚訝,自己還沒有看到礁石呢,他們怎麼就啟動了呢?
她急忙划著槳追了過去,往剛才的那扇門劃去,大喊:「程大哥,怎麼回事啊?船怎麼又開了?」
程懷骨一襲灰色長衫立在門口,面容複雜,對她道:「姑娘,別再追了,你往對面划吧,將軍的船在那裡,你去找他吧。」
「你在說什麼啊?」姜夢槐不解地問,「什麼意思啊?」
「姑娘,替我轉告將軍,讓他別再跟過來了。報仇之事,讓我們活著的人來。他的仇、老爺夫人小姐的仇、將軍府一百三十二口人命的仇、還有那些無辜而死的將士們的仇,末將今日都會為他們報的。」
他的話語是那麼的沉重,又決絕,好像這個決定已經做了七年之久,現在終於可以完成使命了一樣。
他從懷裡取出一封信紙來,那是他的弟弟程暮春寫給他的遺書,他之前一直將他壓在箱底,這次出門卻把它帶在了身上,每日拿出來看一看,目中含淚:「暮春,將軍他不怪你,他沒有恨過你,你可以安息了。」
姜夢槐迅速地反應他話里的意思,道:「程大哥,你到底在說什麼?什麼你為他們報仇?你要怎麼為他們報仇?」
程懷骨最後再看了一眼她,「告訴將軍,好好活著!」之後便把那扇門關上了。
什麼情況啊?
搞什麼?
他那決絕的眼神怎麼那麼像是要去赴死?